狼尾草坡(1 / 1)
朝阳把银狼谷的断壁染成金红色时,初阮芊蹲在谷口的山坡上,看着手里的狼尾草出神。草穗毛茸茸的,被风一吹就轻轻摇晃,像无数只小狼的尾巴在摆动——初艾特伦说,这里埋着银狐族的族人,每到春天,就会冒出成片的狼尾草,像是白狼族在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他们。
“在想什么?”初艾特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清晨的微凉。他手里拎着只野兔,是今早刚打的,皮毛还带着点温热,“银铃说要烤着吃,让我问问你要不要抹点月露草汁。”
初阮芊回头,看见他臂弯的盟约痕在阳光下泛着银光。那些狐尾纹路似乎又清晰了些,红得像血,与狼族图腾缠绕着,像两条相依为命的藤蔓。“我在想,当年银狐族站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也看着这些狼尾草?”
初艾特伦在她身边蹲下,把野兔放在一旁,伸手掐了根狼尾草,在指尖转着圈:“我母亲说,银狐族的祭司会占卜,他们早就算出教廷会围剿,却还是选择留在这里。”他顿了顿,把狼尾草凑到鼻尖闻了闻,“祭司临终前说,狼尾草的根会扎进我们的骨血里,只要根还在,两族就不算真正分开。”
初阮芊忽然注意到,他掐狼尾草的指尖沾了点泥土,泥土里混着细小的红色绒毛——是银狐族的毛。她想起密道石壁上的刻痕,想起血池里相融的血,忽然明白有些东西确实从未分开,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
“银铃呢?”她问,目光扫过山坡下的营地。狼崽们正围着块平整的石板打闹,最小的雪团被压在底下,发出奶声奶气的抗议,却没看见银铃的身影。
“在那边。”初艾特伦朝山坡另一侧扬了扬下巴。初阮芊望过去,只见银铃蹲在一棵老槐树下,正用爪子在地上刨坑,坑里放着些野果和鲜花,像是在做什么仪式。
“她在给族人上供。”初艾特伦解释道,“银狐族有个习俗,每次找到安身的地方,都要给逝去的族人摆些他们爱吃的东西,说这样他们就不会孤单。”
初阮芊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我们过去看看吧。”
走近了才发现,银铃刨的坑里不仅有野果,还有串用狼牙做的项链——是初艾特伦昨天从密道里找到的,据说属于银狐族的最后一任族长。此刻项链被阳光照着,泛着温润的光,与银铃胸口的疤痕遥遥相对。
“阮芊姐,你看这个。”银铃抬头时,赤红色的瞳孔里闪着水光,“我母亲说,戴上狼牙项链,就能感觉到白狼族的守护。”她抓起项链,小心翼翼地戴在脖子上,动作虔诚得像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你看,它和我的疤很配吧?”
初阮芊看着她胸口的疤痕。那道浅粉色的印子在阳光下似乎也泛起了微光,边缘隐约有银色的纹路在游动,像是在往盟约痕的方向生长。“很配。”她轻声说,“等它变成真正的盟约痕,我们就把它刻在密道的石壁上,让后来的人也能看见。”
银铃用力点头,尾巴兴奋地晃着,不小心扫倒了旁边的野果篮。滚落的山莓在草地上沾了点露水,红得像颗颗小血珠,让初阮芊忽然想起母亲玉佩里的画面——银狐族的族人倒在血泊里时,身边也散落着这样的山莓,是他们最后一次为白狼族的幼崽采摘的。
“我去捡柴。”初艾特伦忽然开口,拎起野兔往树林走去。初阮芊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走得很慢,像是在刻意给她们留出空间——有些话,或许确实更适合在女孩子之间说。
“阮芊姐,”银铃忽然抓住她的手,掌心有点凉,“你说……我们能赢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审判长跑了,教廷还有那么多人,我们只有三个……”
初阮芊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手腕的狼爪痕与银铃胸口的疤痕在阳光下呼应着,像两颗跳动的心脏。“你看这些狼尾草,”她指着山坡上成片的草穗,“它们去年被野火烧过,冬天又被大雪埋了三个月,可春天一到,还是长得这么好。”
她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泥土里的红色绒毛粘在指尖,带着点温热的触感:“有些东西比教廷的刀更坚韧。就像这草的根,就像我们的盟约痕,只要还在,就不算输。”
银铃的尾巴慢慢垂下来,轻轻扫过初阮芊的手背,像在安慰,又像在回应。“我母亲说,银狐族的尾巴能储存灵力,等攒够了,就能帮白狼族做件大事。”她忽然笑了,赤红色的瞳孔亮得像两颗小太阳,“我的尾巴虽然断了,但灵力还在,以后我帮你们打架,肯定不比初艾特伦差!”
初阮芊被她逗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好啊,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让教廷知道,两族的盟约不是刻在石头上的空话。”
说话间,初艾特伦抱着捆柴火从树林里出来,臂弯里还夹着束月露草。他看见她们在笑,脚步顿了顿,耳根悄悄泛红,却还是大步走过来,把月露草递给初阮芊:“银铃说这个抹在烤肉上好吃。”
银铃立刻从坑里跳出来,抢过月露草就往石板那边跑:“我去处理!你们快把野兔剥了!”跑了两步又回头,赤红色的尾巴高高翘起,“对了,雪团刚才把你的月露草花环弄散了,我再给你编一个!”
初阮芊看着她的背影笑出声,转头时,撞进初艾特伦的目光里。他浅金色的眼瞳里映着成片的狼尾草,像落满了细碎的星光,臂弯的盟约痕在光线下轻轻颤动,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她好像不怕了。”初艾特伦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释然。
“是我们都不怕了。”初阮芊纠正道,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臂弯的盟约痕。那里的温度顺着指尖传来,像一股暖流,淌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初艾特伦忽然抓住她的手,往山坡深处走去:“我带你去个地方。”
山坡背面藏着个小小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初阮芊跟着他钻进去,闻到一股淡淡的松脂香——洞里堆着些干草,墙角放着个破旧的陶罐,罐口插着束干枯的月露草,显然是有人长期住过的痕迹。
“这是我母亲当年住的地方。”初艾特伦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从冰窖逃出来后,就躲在这里,每天晚上都会去谷口看看,看有没有银狐族的人活下来。”
他从陶罐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些零碎的东西:半块银狐族的玉佩,上面刻着个小小的狐狸头;一根磨损的狼牙棒,显然是白狼族的武器;还有几张泛黄的兽皮,上面用炭笔画着两只手交握的图案,一只带着狼爪,一只带着狐毛。
“这是……”初阮芊的指尖抚过兽皮上的图案,忽然想起密道里的盟约刻痕。
“是两族的孩子们画的。”初艾特伦拿起那张兽皮,指腹摩挲着交握的手,“我母亲说,当年狼族和狐族的幼崽总在一起玩,会把彼此的印记画在兽皮上,说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
初阮芊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图案,忽然觉得眼眶发烫。她想起狼崽们围着银铃打闹的样子,想起银铃给雪团舔毛的温柔,原来有些羁绊从来不需要刻意维系,就像狼尾草的根,在看不见的地方早已紧紧缠绕。
“我们把这些带回去吧。”她把兽皮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等打败教廷,就把它们挂在祭坛的月核石旁,让所有人都知道,两族的孩子是怎么相处的。”
初艾特伦点头,拿起那半块银狐族的玉佩,递给她:“这个你收着。”玉佩的边缘很光滑,显然被人摩挲了无数次,“我母亲说,它和你母亲的玉佩原本是一对,合在一起,就能召唤两族的守护灵。”
初阮芊接过玉佩,与自己怀里的狼头玉佩放在一起。两块玉佩刚一碰触,就发出淡淡的金光,银狐与银狼的图案在光中交叠,像在完成一场跨越百年的相拥。
山洞外传来银铃的呼喊声:“烤肉好啦!再不来就被狼崽们抢光啦!”
初艾特伦拉起她的手,往洞外走去。阳光穿过藤蔓的缝隙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初阮芊手腕的狼爪痕与他臂弯的狐尾纹在光中呼应着,像两朵并蒂而生的花。
山坡上,狼崽们正围着石板打闹,银铃举着块烤得金黄的兔腿,看见他们出来就高高举起:“快来!我抹了月露草汁,可香了!”
初阮芊走过去,接过兔腿时,指尖不小心碰到银铃的手腕。那里的皮毛下,一道淡淡的银色纹路正在慢慢浮现,像条细小的狼尾草,往胸口的疤痕延伸——盟约痕,果然在生长。
“你看!”银铃也发现了,兴奋地举起手腕,赤红色的瞳孔里闪着光,“它长出来了!它真的长出来了!”
初艾特伦咬了口兔腿,看着银铃手腕的纹路笑了。他臂弯的盟约痕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银光更亮了些,狐尾纹路轻轻颤动,像在回应着远方的呼唤。
初阮芊抬头,望向谷外的远方。那里的天际线有些模糊,像是有乌云在聚集——审判长不会善罢甘休,教廷的大军或许正在赶来的路上。但此刻,她看着山坡上成片的狼尾草,看着身边交叠的身影,忽然觉得那些乌云根本不算什么。
狼尾草的根扎在土里,盟约的根扎在心里。只要根还在,就总有破土而出的一天。
风穿过谷口,吹得狼尾草沙沙作响,像无数只手在轻轻摇晃,又像无数个声音在低声诉说着什么。初阮芊低头,看着胸口的两块玉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忽然明白,属于他们的故事,从来不是孤军奋战——那些埋在土里的魂,那些刻在石上的痕,那些长在血里的印,都在陪着他们,一起走向未来。
雪团忽然跳到初阮芊的肩头,用毛茸茸的尾巴扫她的脸颊。她笑着把它抱进怀里,抬头时,看见初艾特伦和银铃正看着她,眼里的光比朝阳还亮。
“吃完烤肉,我们去密道把兽皮挂起来吧。”初阮芊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银铃立刻响应,尾巴晃得像朵盛开的花。
初艾特伦没说话,只是朝她伸出手。初阮芊握住他的手时,感觉他臂弯的盟约痕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像是在说“我们一起”。
狼尾草在风中轻轻摇晃,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的乌云还在聚集,但谷口的阳光却越来越亮,仿佛在预示着,总有云开雾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