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忘川不忘（1 / 1）
一往情深深几许“我遇到了黑无常。”少年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将冥间发生的事讲出来。
“看来冥间的人对八号当铺很有兴趣。”九老板凝视手中的水滴——安置在少年眼中的法镜，窥视八号当铺的一举一动，黑无常原来并不是平白无故成全别人。
“我只给你一个换回康康性命的机会。现在，要么签下合约，要么离开。现在如果不签，以后永远都没有机会。”捏碎掌中的水滴，八号当铺的老板冷漠的说出突然改变的计划。他是国王，他看透少年的心思。
“现在？我连回去见康康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果然，少年早就拿定主意，康康是他的心脏，是可以令他用灵魂和魔鬼交易的女孩，“老板，求你让我回去见康康一面，我一定会再回来。”
九老板接过助手离人递过来的合约，送到少年面前，对他的恳求毫不动情，“这是对你暴露八号当铺的惩罚。”
听出话语的一贯冷漠，少年知道毫无转还余地，默默坐到属于顾客的位置，文件上白纸黑字写着合约的内容。他轻声笑了，眼眶刹那间酸胀，不是舍不得献出灵魂，是舍不得康康。他的眼前浮现女孩纯真的脸庞，清澈的大眼睛，怀着对一切的好奇。
是他骗她喝下忘川水，以为可以连根拔掉那个男人在她心中不可磨灭的痕迹，没想到从此她忘记的却是他。所以就算他消失，她也不会难过，不会天涯海角的找寻他。少年内心生出一丝后悔，如果她没有喝下忘川水，她便不会忘了他。那么有一天，天天在身边嘘寒问暖的朋友忽然不见，康康那个善良的女孩一定会辗转寻找，就像她疯狂的寻找脑海中模糊的身影。
在前世，那个男人到底和康康怎样轰轰烈烈的爱过，以至于忘川水、孟婆汤都不能使她忘记他？
拿起笔的那一刻，少年的眼神无悔，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骆问畔。
他的灵魂离开了他的身体，注入八号当铺的助手离人手中的透明玻璃盒中。转眼间，骆问畔已是一具行尸走肉，八号当铺中有很多这样的行尸走肉，并且在不断增多中。
“送去仓库。”在九老板看来，他不过又成功了一笔生意。
“是。”离人退下去。
九老板嘴角生出一丝笑意，冷冷的转瞬即逝。他看着立在一旁等待主人吩咐的骆问畔，不，确切的说是当铺的新伙计，没有思想，表情木然，永远听当铺老板的命令。
“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的眼底，是属于男人的霸气和野心。
这些花夜都没有看到，骆问畔眼中的忘川水滴已被捏碎。
她庆幸自己躲得快，九老板一伸手她便知道少年的眼睛露了馅。现在，情况有利于她，黑无常掌握了关于九老板的资料，而九老板尚不知监视他的黑无常的容貌和其他。
“冷漠，冷漠，冷漠。”这是花夜对九老板的初次评价，他对人性的弱点和欲望一清二楚，就像耶和口中伊甸园中的那条蛇，引诱人类一步步走进深渊，最后出卖自己的灵魂。
那个少年，花夜决定帮助他，延长康康的寿命，让九老板的如意算盘落空，一举两得。“爱情，到底是什么？”活了五百岁的黑无常突然问了一个自己也难以回答的问题，山盟海誓的甜蜜还是生生世世的执着？
少年可以为了康康上刀山下火海，康康可以为了前世的模糊身影固执的不肯放手，人类用有限的生命纠缠无尽的爱恋。相反的，生命看不到尽头的薄昼，却不愿意与下黄泉寻找自己的女孩携手。
花夜想到一个人，她一定知道答案。
一进判官阁，浓重的墨香迎面扑来。黑无常掩鼻，大声咳嗽引起书桌前女子的注意。判官阁，到处堆满了凡人的判卷和前世今生，差不多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阁中唯一的一张桌子上，铺着长长的宣纸，年轻的判官手执毛笔，专心致志。
“你是来道别的吗？”她抬头看了花夜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笔尖未停。
“消息传得真快。”这下好了，谁都知道黑无常被白无常摆了一道，花夜揉揉鼻子，打出一个喷嚏，“你这儿的味道什么时候清一清？我闻着怪难受的。”
“谁让你鼻子那么灵，别人闻着可没感觉！”判官写完放下笔，站起来。她穿青色宽袖镶边裙子，裙子盖住脚面，肩上还搭着一根白色丝带，活脱脱一幅仕女图。
朝代交替，君王变更，时间飞逝，黑无常已经穿牛仔裤和白衬衫，判官却是仍然活在古时。
“我来你这儿查点资料。”花夜深一脚浅一脚，尽量不踩到地上的书卷，跋涉至一排排的书架前。
“我就知道你不只是来道别。”
花夜笑笑，随手抽出一叠判卷，问重新开始磨墨的女子，“下誓，你晓得什么是爱情吗？爱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改变吗？”
仿佛料不到黑无常问出这样的问题，磨墨的右手停了下来，“花夜，我该怎么回答你？爱情本来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的，非得亲身经历不可！”
末了，她低声笑道，“我以为早百年前你就从薄昼那里看到了答案。”
“我说的是人间的爱情。薄昼，他不算。”手中的判卷乏善可陈，花夜瞄一眼判官，身子悄悄移到里面的书架前，“几百年了，看了那么多的移情别恋和生死相许，但每一个人的爱情似乎依旧可以带给我震荡。”
“花夜，那是你的可贵之处。”下誓温柔的看着她，这一看便发现黑无常站在禁地之上，在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书卷中找什么。眉头一皱，判官直直的将手中的毛笔掷过去，黑色墨汁甩出一溜污渍。
凡人的前世，是连黑白无常都不能窥探的秘密。
“黑无常，你忘记了规矩。”判官走到花夜身边，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什么人让你这么好奇？”
“一个女孩，孟婆汤洗不去她前世的记忆，我想想看看留在她记忆中的男人是谁，是不是比身边的少年还要好？”被发现，花夜无奈，老实交代，期望下誓开开后门，“既然前世资料不能翻看，你就该盖个密室锁起来。明目张胆放在这里，不是引诱大家看么。”
“薄昼不屑看，冥王懒得看，下面的鬼差不敢看。”除出花夜，别无他险。
原则重于一切的下誓，花夜叹口气，将判卷塞回去，“那么知过去晓未来的判官大人，烦请告诉我名叫康康的女孩前世姻缘。”
她尝试撬开下誓的嘴。
“康康？”下意识的抚过书架，过目不忘的判官明明记得这个女孩。她垂下长长的睫毛，不愿多说，“我不能告诉你。不过可以提醒你，她的上一世灵魂由你带回冥间，可惜你忘记了。”
她看着回想中的花夜，一点儿不担心她会想起来。黑无常的记性不好众所周知，不似她，几百年来发生的每一件事清清楚楚刻在脑海中，包括那些想要忘记的。它们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
判官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
“算了，我想不起来。”花夜放弃，捕捉到下誓眼中一闪而过的疲惫，“下誓，你为了谁留在冥间？”她脱口问道。
下誓笑了笑，笑容温和。
“好吧，我不勉强你。”她不是不知道判官的心思，只是想从她口中得到证实。花夜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走了，薄昼说我现在的身体不宜在冥间逗留太长时间。”
“薄昼很关心你。”下誓意有所指。
“不是我，是八号当铺。”花夜嗤之以鼻，想再诋毁白无常几句，然张了张嘴，竟然怔住。
她的同伴，薄昼，很多时候，她并不了解他。她也不愿去了解他，或许害怕一些未知的东西。薄昼的眼睛，藏着深深的无奈和忧愁，她看得到，可她假装看不到。
就像她知道一百年前薄昼为了什么抛开那个女孩。
花夜摇摇头，制止自己想关于薄昼的事。失去了力量，似乎情绪的防线也变得脆弱，轻而易举的波动。黑无常蹲在判官充满书卷香气的房间，把头埋进弯曲的臂弯中，深深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