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三十四(1 / 1)
回家的路似乎比平时要远,雅尔檀坐在车里七想八想,没个开交。
“姑姑,豪格又纳了房小的,我刚瞧金蝉在哭,我要去告诉姑父去。”
“雅尔檀,算了。豪格性子执拗,哪会听的人劝?小两口日子一久,自然就会生厌了。”
姑姑淡淡的那句话,不断地在雅尔檀的耳里重复,“……日子一久,自然就会生厌了。”那时豪格娶了金蝉还不足两个月,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不是应该像多尔衮与自己这样相亲相爱的吗?
金蝉说“天下男儿皆薄幸”,那多尔衮以后也会喜欢上别人吗?她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如今一思量起来竟莫名的心慌,“怎么还没到?”伊勒哈半撩起车帘子,看了眼沿路的情况,然后安抚她说,“福晋别急,拐过这条巷子就到了。”
街角那一阵儿喧哗,伊勒哈不免顺眼张望了下,其中那个骑着高头大马正在调度兵卒的人似乎是大贝勒,看这阵仗,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回头想要告诉雅尔檀,但见她一脸的心烦气燥,便不敢再扰她。
马儿掀蹄嘶鸣,马车忽然猛的一晃停的仓促,害得车里的人险些跌倒。伊勒哈扶稳雅尔檀,就掀帘往外骂去,“二牛,你找死啊!”。雅尔檀以为是到家了,迫不及待的推开挡在前面的伊勒哈,可一看失望不说,顿时也愣住了。
几个人挡在半道上,为首的人见到她就立即跳下马,高兴地奔过来:“雅尔檀!真的是你?!”雅尔檀脸一拉,转身就要回座,“伊勒哈,还不赶路!”对方并无意让路,伊勒哈和车夫有些为难,正犹豫着那人就半扑到马车上来了,她下意识地去扶他,“十五爷,您悠着点。”
这时,车帘一张,从里面摔出一荷囊,刚好砸到她手上,虽不怎么痛但还是把她吓了一跳,“伊勒哈,你耳朵聋了吗?把不相干的人给我赶下去!”伊勒哈拾起荷囊,认出那是托娅亲手所缝制的,便知晓主子这回是真的发火了,才不得不有所行动。
多铎怕伊勒哈真来赶他走,手扒住车厢壁,一面央求的看着她,一面冲着里面求道:“雅尔檀,你别生气,我是真的有事来告诉你的。”雅尔檀不听,声音又高了几度,“伊勒哈!”
伊勒哈跪下来一手轻推着多铎,一手去拉他的胳膊,软声相劝,“十五爷,福晋今个真没心情,要不你改日再来找她吧?”说着说着又多用了几分力,把多铎给挡了下去。
多铎急了,一把推开她,奋力往车里一跳,进去大半个身子,然后大喊道:“雅尔檀!我哥要娶新媳妇了!”雅尔檀怔了半晌,从位置上倏地站起来,忿然道:“你胡扯!”多铎趁伊勒哈诧异之时,翻身上车进了厢里。
“我没骗你,是我亲眼所见的!额默还说她肚子里有了我哥的骨肉,先前太医还为她把过脉……”多铎边说话挨上前去,心里开心她终于肯搭理自己了。不想,雅尔檀却一脸嫌恶地把他推开。
“你骗人!多尔衮天天都跟我在一起,怎么会跟别人生娃娃?!”多铎狼狈地落在座位上,他生性单纯率真,最听不得别人说他欺假,遂将一切全盘托出:“你别傻了!你去科尔沁时,我哥就她在一块了!”
话音落,车里车外鸦雀无声。他看着雅尔檀那张渐渐失色的娇容,又自悔莽撞,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割了……
此时的多尔衮正在书房用功,茶香袅袅,他一人独处,清心敛欲。平日里雅尔檀在边上,小两口亲热还来不及,哪还有心思读书。他翻开《孙子兵法》最后一篇,讲的正是两国交战时“知己知彼”的伎俩—“用间”。
这几年,辽东汉民作乱不息,奸细杀之不尽,为了这事父汗已多次动怒,最后欲杀尽未降明人。在八哥力谏劝阻下,父汗才改令降民剃发,违者格杀勿论,乃至坊间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一说。宁死留发者虽说是愚忠,但总好过那些阴奉阳违的汉人奸细。耗子多了,猫的耐性也磨光了,父汗对奸细已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但凡是有所牵连的也都没什么好下场。
“……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必索敌间之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故反间可得而用也;……五间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
他的思绪在文字里徜徉,在无限的想象中指兵遣将,正是心情激荡之时,门外忽传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抿唇一笑,以为是小赌气包回来了。
谁知推门而入的人竟是阿济格,“多尔衮!你还有心思看书!”他气喘吁吁,一把拉着多尔衮就往外走。“哥,出什么事了?”。阿济格神色慌乱,示意他边走边说,“额默刚派人来府上说,二哥正四处搜拿奸细!”
多尔衮大步追着他。阿济格看了下四周,又小声道,“那个苏柔儿也在名单上。先不论真假,单凭她是复州人士这点,咱们就有口难辩了!万一查起来被人弄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你我都吃不了兜子走!”
多尔衮脸色一黑,心急如焚,口气不由冲了起来:“我一早不是说了,孩子不是我的,让你看着办吗?!”阿济格虽悔不当初,却又不愿揽下这个责任,辩解道,“我还不是被额默逼的!妇人之仁,就是会坏事!”
多尔衮是孝子,尽管阿巴亥有不对之处,却也不愿听见有人说她半点不是,“先别说了!赶紧去找额默!”阿济格进府寻人时,就已经命扎哈里去备马。两人从廊上转角处走过来,却不料在大门口遇上了雅尔檀一行人。
多铎不下马,只远远看着,却又不敢正视两位哥哥略带好奇的眼神。阿济格没多想,只当时巧遇遂叫上他一块走,“多铎,赶快回宫。”他一边说话,一边利落的上马,正欲走,一个回头竟看见多尔衮还杵在阶上与雅尔檀说话。
“亲热也不看看时机!”他暗自抱怨,不由的收紧缰绳,马儿不安的原地踏步,一如人的心情。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多尔衮见雅尔檀心不在焉,情不自禁伸手抚上她的小脸,可她头一偏,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表情有些错愕。“雅尔檀,”多尔衮以为她还在为早上两人斗嘴的事怄气,遂哄道“我与哥哥出去趟,晚上回来再任凭你发落,嗯?”
多尔衮等了一会,雅尔檀迟迟未出声,阿济格已经按捺不住了,“多尔衮!额默还在等我们!”多尔衮在她额上亲了下,“乖,等我回来。”雅尔檀眼睛动了下,之前满腹的愤恨淤塞在胸口,堵的慌,又闷的生疼,如万箭攒心一样,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
可多尔衮已只身上马,没有看见。雅尔檀有一肚子指责的话要说,就是不知从何算起这笔旧账,眼见他就要走了,一腔怒火顿时就爆发了:“多尔衮!你不许走!”众人惊愕,多尔衮更甚。众目睽睽中,他骑马难下。
雅尔檀含泪一步步的逼近,他不由心慌意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