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子觞后记(1 / 1)
我打电话给秦肖诺,约她出来见面,因为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莫言,那个我爱着并恨着的女人,因为恨到爱,爱到无法自拔,所以我决定一定要找到她,然后把她锁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也不放过。
肖诺现在是一个典型的家庭妇女,生了一个女儿,一岁半了,开始咿呀学语。丈夫是一个著名的外科医生,专做心脏手术。
“秦小姐,你能告诉我莫言的联系方式吗?我现在想找她。”我一见到肖诺就开门见山问道。
“难道你的心里就只有她吗?你为他在监狱里待了五年了你还不清醒吗?难道她在你心里种了蛊毒吗?”肖诺刚开口眼泪就流出来了,“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她,她有什么好,为什么你就这么爱她?”
“是,我是中了她的蛊,没有她我会死!”
这句话说完,我们同时愣住。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终于还是肖诺先笑了。她清了清嗓子,不知道怎么就不说话,表情有点伤心。她说:“对不起,叶先生,我有件事没告诉你。”
我愣住了,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肖诺低着头,眼圈越来越红:“我觉得这件事我应该告诉你,莫言……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的意思,就是……没了?死了?
我看到肖诺的眼泪,心里已经凉了半截,心,在顷刻间裂成了千万个碎片。呼吸停止了,心跳停止了,连带思想也停止了。低头看着玻璃杯里的茶叶沉浮着,嫩嫩的芽在水中褪色,喷香扑鼻,就像一个人最好的时光。
可是已经不在了。
“你没事吧?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我摇摇头只是问:“怎么回事?”
肖诺想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那年的中秋,她上了飞往法国的航班,然后……飞机失事,整架飞机都爆炸了,没有人幸免,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中秋!
“是我亲自给她订的机票,我亲自把她送上死路?孩子呢?她的孩子……”我像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她没有回答我。
“怪不得……”我喃喃道。
“什么?”肖诺心痛地看着我。
我有点崩溃了,朝着她笑了笑,她说的和我的梦境如此相似,怪不得那年的中秋一直在下雨,月亮都没有露脸,怪不得我那夜一直都睡不着,会一直想到她,她在黑暗里越走越远,直到我再也看不见。
“叶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告别肖诺的时候,我没有说再见。我把车停在长江边上,呆呆地站着看着见面看不见的尽头。
莫言,我只是希望你过得比谁都好。
所以,我让你离开这里,暂时离开这个地方,去你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圣地沉淀心情。
我趴在栏杆上,在空旷无人的黑夜中,大声地哭了。生平第一次流那么多的眼泪,我想,也是这一生最后一次流这么多眼泪了。回到车里,静静地伏在方向盘上,离开的时候我将车窗都关了,给自己一个封闭的空间,音乐声调至沸点,如果我开得足够快,那么没有人会看到,一个面孔平静到冷酷的男子脸上,有肆无忌惮的眼泪。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五年前一样在莫言钩兰苑的门外等她开门,可是今天等得有些久了,已经过了十点了,怎么她还没有开门?今天是周一,她要上班的,难道她又把闹铃按掉了,睡过头了吗?我靠在门上,想休息一会儿,门却开了,原来这扇门一直都没有关,只是虚掩着。
我推开她生活了不足一百天的房间大门,径直走了进去,浏览了一遍,里面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是早已物是人非。我趴在床上,头靠在被褥上,想感受她残留的气息,但是这里早已经没有属于她的味道。心,蓦地抽搐了一下,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谁在里面呢?”我刚要沉浸在对她的回忆里,一个高分贝的嗓音就在门口响起。我走出去,是一个矮胖的大妈。她上下打量着我。
“不好意思啊,这间房子不卖。”
“这间房子的主人在哪里?”我怀着希冀问她。
“死了。”
“真的死了吗?”
“嗯,真的死了,飞机失事,遗骸都找不到。”
“可以给我讲讲她的事情吗?我是她的朋友。”
“她是一个命苦的女孩子,才二十出头,人也不错,还经常教我家孙子做作业,给我和老伴读报纸,可惜了呀!就这么去了。她好像生前爱上了一个男人,但是后来那个男的不知怎地抛弃了她,结婚了,她后来又找了一个长得忒俊的小伙,可是过了几天我发现那个俊小伙竟然是个女的……”大妈滔滔不绝地叙述着。可是我竟没有在她的话语找到我,难道莫言的生命里,我不曾参与吗?
“那年中秋的前两天,她在我们市最高的那幢楼,就是叶氏企业的总部那幢楼上撒钱呢!你不知道她那天撒的钱都把楼底铺满了,警察封锁了现场,可是还是有人闯进去捡钱,我听说她撒的钱起码有一个亿呢!”
撒钱?莫言你把我留给你生活的钱都扔了,你是不想再跟我有牵连是吗?所以选择丢掉我给你的一切。“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从楼顶跳下来了。”
“什么!”
“你急什么,没死成,被拉住了,警察认为她脑子不清楚送她去精神院了。”
“那怎么让她逃出来了呢?”
“不知道,可能没检查出问题吧!那天我还留她跟我一起过中秋,可是她说她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必须走。唉!要是那天我硬是拉住她她就不会赶上飞机失事这一场灾难了。”胖大妈突然很滑稽地拍了一下脑门,“哦,差点忘了,那天她走的时候还交给我一样东西,说是有人找她就给他,你看看我都忘了,你等着,我回去找找。”
莫言,是留给我的东西吗?我发现我的心里不止是一点点的期待,而是很多很多。
“喏,就是这个盒子了。”
我小心翼翼地接下这个四方形的小木盒子,慢慢打开,里头是我送给她的钻石项链。
一个人走在宽阔的路上,以前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空无一人的街道,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可辨。我环视四周,徒劳地在原地转了一圈,仍然只有我一个人,我发疯似的狂叫,把项链握在手里,紧紧地紧紧地,闭上眼睛,好像还听得见当年的她伏在我肩上呢喃:“好,我答应你。”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你是早就安排好的,骗了我,换来我暂时的胜利喜悦,然后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承受!所以上天也看不过你的残忍,夺取了你的生命!莫言,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恨你吗?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你离开了,而我还留在原处,俯下身去,大口大口地呼吸,天气真好,夜凉如水,谁在乎这样的角落,心暗暗地死去。我试着站起来,才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在漂移旋转。我喝了多少,我自己知道。
莫言,也许你是知道的,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不能再爱你抱你的我会是什么样子。你不在我身边的这三年,我最难受的时候也没有恨过你,因为你给我的快乐不输给分开时的痛苦。你走了,我还有回忆,我可以继续骗自己说你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然后守着我的回忆过一辈子。老了的那一天,我或许早忘记你早已不在,只对我的儿孙说:年轻的时候我曾爱过一个女孩,她给过我最快乐的时光……可是,你却留下了我为你戴上的项链,否定了那一晚你的承诺!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黑暗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突出的山石,石头上方顶着些许杂草,正在风中摇曳。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叶子飘落的声音。
我已经死了是吗?已经到黄泉路上么?
我微微扭头,目光极渴求地搜寻着什么,半响,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
原来即使是死了,我也是孤独的。
我从来,都只有自已。
昨夜我一直开车,指针一直右偏,打到200以上,在拐弯的时候我没有扭转方向盘,车子撞开了围栏,掉进了水里……
“叔叔,你在水里抓鱼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我怔了怔,还没回过神来,他温热的小手就摸到了我的脸上,原来我没有死,还孤独落寂地活着。
“叔叔,你不会说话吗?”面前的小男孩耷拉着脑袋,从岸上俯下身来和我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孩子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尤其是那双眼睛。
“下雨了,叔叔我要走了,不然淋湿了妈妈会骂我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槢,君溪槢。”他跑开了,他小小的身影,我看着竟莫名地心安,觉得心里升起了几丝满足的暖意,无法解释今日心绪的波动,或许一切,只归结于初见那一眼的震撼。如果莫言没有出事,或许她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吧。想起这个,我又忍不住地,想起她来,眼神突然变得迷离,心,渐渐地飘远了。
君溪槢?
“君似畔之槢,妾若溪之水,槢之长伴,溪便长流!如若相惜,天荒地老永不弃,槢为证!”
莫言,不管我为你做什么,你的心里还是只有他是吗?
为什么?
我跑上去,想要追上前面的小男孩,却在看到他的小手由一个略显富态的女人牵着的时候停下,心,在胸腔内霎时停跳,连带呼吸也几乎凝滞,原来还是我想错了。这个世界,相似的人那么多,何况是眼睛。你已经死了,真的死了,早在五年前就死了。这个认知,击溃了我,巨大的失落感似海浪般漫卷而来,把我淹没,令我窒息。我仿佛听得见自己的心在滴血,一点一点地慢慢从身上溜走,眼眶一片模糊,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咬住下唇,无意识地深咬,直到舌间漫过一片腥甜,心内的痛苦和酸涩却依旧如潮水般地澎湃不息。或许我早该明白,世上已没有了莫言,而我死死纠缠恨过爱过的那个有点傻有点天真,善良却把自己伪装成魔鬼的女孩,早已死于五年前的青春岁月,犹如一首歌,停在了最酣畅淋漓的时候。
曾经我以为自己可以为爱情死,其实没有了爱情也死不了人,它只会在最疼的地方扎上一针,然后让我欲哭无泪,辗转反侧,久病成医,百炼成钢。你不是风儿,我也不是沙,再缠绵也到不了天涯,擦干了泪,活着的人还是要活着。
法国,那个你一直想去却始终没有到达的圣地,或许我应该替你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