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莫言后记（1 / 1）
“妈妈妈妈，刚才我看见了一个好像叶叔叔的叔叔。”我还没回过神来，一个小小的身子就冲进了怀里。小槢拉着我的袖子，像只章鱼一样紧紧的搂着我，扁扁嘴，“妈妈，我带你去看好不好？真的很像呢！”
“像哪个叶叔叔？你在哪里看见的？”我抱着怀里气喘吁吁的小槢，拿起纸巾给他擦掉脸上的雨水，“别闹了，吃了早餐我们去看大伯。”自从小槢知道我枕头下的子觞的照片，他就开始问我。
“妈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没有啊！我也想要有一个爸爸。”
“妈妈，这个叔叔长得好帅，你让他当我的爸爸好不好？”
“妈妈，为什么你没有去找这个叶叔叔？”
“妈妈，我帮你找到叶叔叔好不好？”
“妈妈……”
每隔几天他就会拉着我去看他所谓找到的“叶叔叔”，有一些真的姓叶，可是不是子觞，有一些长得有一两分相似，可是依旧不是。我扭头对着小槢身后身材丰满的柳姐：“柳姐，今天不是周末人比较少，我想今晚请假去看看我哥哥，不知道可不可以。”
柳姐莞尔一笑，拿起粉扑给我身前坐着的舞女扑粉，“有什么可不可以的，你想去就去，我又没有拿链子锁了你的双脚。”她用银色眼影银色唇膏，还在舞女头上还套着银发套，瞬间就像一个白发魔女。柳姐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在我无依无靠的时候收留了我，后来又很照顾我。记得我刚来的那天，我们还为了一杯酒闹了不愉快。
那时我想在她这里打工，可是第一天就打翻了酒杯，溅了一个重量级客人一身。我不想丢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说真的，一月三万，陪酒女的底线，真的来之不易。我默默叹了口气，蹲了下来，拿过纸巾，轻轻擦拭着被酒水弄脏的地方，轻声地说：“好棒的手工，衣服一定很贵！”柳姐站在旁边怒火持续中，我继续对面前的男士飞快地说道：“如果刚才冒犯了您，请多原谅。不过，如果您发自内心地鄙视我，鄙视妓女这种职业，请在内心默默鄙视，或是在我听不到、看不见的地方尽情鄙视，请不要当面践踏我这个可怜的陪酒女仅存的一点点自尊！好吗？”我认真地看着这个刚才还一脸正经随后又对我动手动脚，接着又开口大骂的贵宾的那张一点表情都没有的脸。“无论是服务员，还是陪酒女，抑或是妓女，都是一种职业，出卖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养活……家人。我是生活在底层的人，您的这一身衣服，我几个月的工资都不够。我相信，能买得起这种衣服的人，绝不会介意再去买一件甚至很多件这种衣服……”
那个男人没有为难我，在柳姐耳边耳语几句后暧昧地走开了，之后柳姐对我说：“你语言表达的逻辑性和随机应变的能力让我很吃惊。请原谅，但我有一点儿好奇，你完全可以找个正当一点的职业养活自己。”
我抬起头对着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一身风尘妆扮的女人，笑了：“我需要钱。”
“爱钱是好事，”柳姐根本没看我，“只要你能让他开心，我给你的钱也会让你很开心！”
“对不起，我没有出台的打算，我只陪酒。”
于是我的工资在那一夜之后涨了，一月四万。我生下小槢不久就听到了君氏被叶氏收购的消息，没想到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叶子曜就轻而易举地做到了我们的约定，那我是不是也要遵循我的约定，不再去招惹他靠近他？
“妈妈，真的，我看到叶叔叔了，就在后面的江里，他好像在抓鱼。”
“小槢，又乱说了，当心变成长嘴婆！”我好笑地拍拍他的脑袋，目光却禁不住心中燃起的希望偷偷地从窗口望出去，江面上平静得就像是一面明镜，哪里有什么人。我低头自我嘲笑着，莫言，你真的寂寞久了，所以已经迫不急到地想要见到他了吗？可是你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他呢？
他狡黠地笑着，似足一只小狐狸。
他连忙纠正说：“妈妈，你应该说又乱说了，当心将来娶不到老婆。”
这一下我语塞。
柳姐笑了笑，继续说：“要是你给他找个爸，他就孩子气些。男孩子性格正常的话，最好不要腻着妈。我虽然不知道你以前的事情，可是一个女人始终还是需要在自己疲惫的时候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艾菲，记住我的话，好好想一想，上次我给你介绍的男人真的不错。”
艾菲是我五年前给自己取的新名字，与“爱妃”同音，很适合我这种处在风尘中的女人。莫言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已经死在了五年前的那一场空难，现在的我，只是艾菲，或者只是一个可以有很多名字的流浪者。正应了那句话：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可以成为任何人。而我，只是暂时成为了一个陪酒女。
“柳姐，我知道了。”
傍晚时分，连绵的云朵染上暮色，没有朝阳披洒时的明亮与希望，显得阴暗与萧条，远处遥遥传来的男人的叫喊如一道咒语，当空划过，留下许多空冥的回音，莫名的让人觉得恐慌，一种萧条感从内而发，挣都挣不脱。
洞深清冷的病房深处，忽一个人影带着风过，击散了这阵悠闲与平静，一个小护士端着水步走进病房内，病床上，两三个护士手忙脚乱地围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苦苦哀求：“别叫了别叫了，慕大哥你就别叫了！”
无论谁的声音，都击不起他一点反应，黝黑而空洞的眼睛，因为不眠而布满红血丝，显得诡异又妖冶。
“哥！”
他不语，直望着我的方向，然后嘻嘻笑起来！
我也笑，微笑，眼泪却落了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而他像是个小孩子一样，不吵不闹静静地跟着我往外走。
一旁的小护士看得惊奇，慕大哥虽然疯了，可还是有直觉的，每每有人靠近时都被会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嘶吼，可是唯独我靠近时他安静得像是一个听话的小孩子。或许是因为在他的心底一直没有把我忘记，或许，他还是把我当做亲人的。我不知道从那一夜他打伤了宋倾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身上的伤，每一刀都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疤痕，他是经历了一段怎么样的残酷经历，然后疯了？
五年前，我换取了登机牌，在提示声响起的时候准备登机，可是却被他狠狠撞了一下抢去了我随身携带的包包，我追着他一路跑出了机场，所以幸免了那场灾难。他疯了，真的疯了。
“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总是欺负你，你越宠我，我就越要去找你的麻烦。”我笑着道，脸上凄苦笑意蔓延眸底，浓浓的一点忧愁，让我看起来十分寂寥，喃喃的语声，只有我能听得到。我说着，他就静静得听着，好像什么听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只是痴痴傻傻的笑着。
我拉他在我让小槢等着的凉亭停下，然后指着面前紧张地抓着衣服下摆的小男孩笑着问：“哥，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他盯着他等了片刻，没有回应。
“你不记得了吗？”我又问，然后自己笑了，“我真傻，你已经变成了疯子，怎么会记得他是谁呢？怎么会还记得我呢？可是……为什么你一直笑？”他纯澈的笑容深深刺痛了我的心，让我想起那些结束在的手上的生命，宁玲、莫怜，还有惜墨和西蒙……日日夜夜不断缠绕的恶梦像是施了咒的湖，一次次将我沉溺，直到快要不能挣扎，然后才会惊醒坐起，身上早已被冷汗浸湿。
“妈妈？”小槢扯扯我的衣角，瘪着嘴。我知道他不喜欢来这里，不喜欢看到眼前这个已经疯了的大伯。
“小槢，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他，我已经死掉了，更不会有你，你知道吗？所以，不要怕他，好吗？”
他看着我认真的脸，迟钝但却坚定地点了点头，他向前抓住了慕谦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抚着：“大伯，我是小槢哦，你要记得哦！”
小槢这个孩子真的很贴心，一脸的聪明相，看着他我不禁又想起惜墨，小槢的卖相全部承传自他的，根本就是惜墨小时候的样子，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明亮中还会有那么一点的微笑，引人想要探入去寻求秘密。那个时候我在嗑药，享受我的维他命C，怀孕期间我还陪酒挣钱；而他好像在那段时间里吸食了令人神经麻痹的K粉，这样的状态下我们竟然生出了小槢这么正常懂事的孩子。
那次我怀了子觞的孩子在医院小产的时候，我答应了惜墨，以后我们的孩子男孩就叫君溪槢，女孩就叫君槢溪。“君似畔之槢，妾若溪之水，槢之长伴，溪便长流！如若相惜，天荒地老永不弃，槢为证！”是我们那时给予对方的承诺。
“好像叶氏的副总裁出狱了呢！你听说了没有？”我还在怀念着惜墨的时候一句话幽幽地传进了我的耳朵，让我单薄的身子为之一震。他出来了？
是啊，五年了，凭他的身份和我离走前对干爹的恳求，五年的确够了。
“妈妈，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看见叶叔叔了！”
我蹲下来抱住笑得比加勒比的阳光还灿烂的男孩：“小槢，你说妈妈要怎么办？”
“妈妈，我们去找叶叔叔好不好？”他小心地擦去的眼角溢出的泪水，问出声。
找他吗？他会不会已经不再爱我。
还有，我留下的缺了钻石的项链，他看到了吗？我摸摸口袋里的那颗硬硬的石头，他明白我答应他钻石永恒的承诺吗？原来想到他不再爱我我也会心痛，能痛到不敢再想。原来这些年，我痊愈的只是外表，有一种伤，它深入骨髓，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肆虐。
“妈妈？”
“改天吧，今天……今天妈妈还有事要做，我先送你回家。”
“妈妈！”小槢的声音激动起来。
我不是特意来的，我只是路过，真的。可是我毕竟已经站在了叶氏企业总部的门口了。下午上班的时间，一楼基本上没有人，接待我的小姐是新来的并不认识我，她抱歉地微笑：“叶副总裁半个小时前已经离开了，请问你有预约吗？”
我说不清自己是失落多些还是轻松多些。“没有。”
“那你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以帮你转告，或者……”小姐看向时钟，“我可以帮你联系他，现在他应该还在路上，还没有到机场。”
机场？“他要去哪里？”我不经思索竟脱口而出，突兀的声音显然吓到了热情接待我的前台小姐。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去美国出差，最近我们公司与美国公司合作比较多，我们的叶副总裁好像和美国公司的代表marry小姐很谈得来……”
“哦，不用了，我下次再来。”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的一个人好像注定是理所当然的事。不争气的眼泪开始在眼睛里打转，不能哭，绝对不能哭，如果泪水掉下来，那就等于承认了悲伤已成定局，我不要这样的定局，所以我看着天，不知道眼泪能否逆流？
在知道他离开的第二天，一觉醒来，我觉得天都塌了。可是，推开窗，大雨过后的天多么晴朗，窗前走过的人们忙碌而表情各异，或许是悲，或许是喜。这个地球不会因为一个人彻底的伤了心而改变它的自然规律。我在梦里无望到不相信再有天光，可次日太阳一样升起，生活依旧继续。
或许，这就是结局吧！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全文完。
（陌陌有话说：
本来预计要写100章的，也的确可以写到一百章，手上的存稿还有一些。可是陌陌觉得，现在的小说，不管过程如何悲剧到了最后还会是happy-ending，所以，陌陌决定把《无爱》悲剧到结尾，所以后面的第99和100章就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