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人生终需一别（1 / 1）
高考结束后，陈秋累得躺在宿舍里休息了三天。小兵就在一旁陪着，跟以前一样，眼巴巴的瞅着，不吵她。
直到晚上，陈秋爬起来，嘀咕：上个学原来这么累。
小兵颠颠的跟在一旁，“就快不累了，上了大学就算完事了。”
“走，咱俩喝酒去。”陈秋拽小兵的胳膊。这是这么多年来，对于小兵，陈秋第一次这么平易近人。
在一家大排档里，陈秋要了一个尖椒干豆腐，一盘红烧刀鱼，红烧刀鱼是小兵爱吃的菜，尖椒干豆腐是比较便宜的菜，四块钱。俩人要了一瓶啤酒，之前，俩人从没喝过酒。陈秋分别给两个杯满上，递给小兵，说“干！”杯子碰在一起，陈秋一仰脖顺了进去。小兵先是小喝了一口，撇撇嘴，看看陈秋的脸色，勉强又喝了一小口，皱紧眉头，想到陈秋刚才说的是“干！”咬牙灌了进去。脸腾的瞬间就红了。
陈秋吃了口菜，给小兵挟了块鱼，拿起瓶子各自倒满，“小兵，你这么些年为什么就愿意跟在我屁股后面呢？”
“不知道，就是想跟着。”小兵难得的直视着陈秋，不避不让。
陈秋打量着小兵，“嗯，挺好，个儿是够高了，长得像你爸，以后能帅点。幸亏不像你妈。”端杯喝了一小口，脸渐渐的也红了，说了句：“你妈也是个好人。”
小兵瞅着陈秋，“要不咱别喝了，你脸都红了。咱把菜打包，先回学校吧。”
“脸红说明人好交，懂不？”陈秋抬头看小兵，点头，“嗯，你脸也红了，也好交。”
一瓶啤酒喝完，两人扶着回学校宿舍楼，小兵才发觉陈秋根本没有酒量，就那么小半瓶，走路都直打晃，陈秋一个劲的甩着小兵的搀扶，嘴里不容空的吼着：“滚！滚听到没有？小兵我告诉你，我让你跟烦了，烦得不行不行的。你就不能离我远点。能不能离我远点？能不能？”声音歇斯底里的，直到躺到床上，还不停的骂着滚。
小兵也不恼，在一旁坐下来，眼巴巴的望着，不作声。想起小时候总爱问陈秋小时候为什么那么爱哭？她也总骂一个字：滚！
只有一次，她扬着头说：我是天上的仙女，被贬到凡间来了，这做人和做神仙比，当然还是当神仙好了，所以我才哭，我不愿意托生成人。那年，她才五岁。
小兵就信，觉得陈秋就是个仙女转世，她跟别人就是不一样。
小兵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才发现，天都大亮，日头高高居中，应该是中午了，猛得一惊，陈秋呢？床上空空如也，他原本趴着的姿势立马挺直，宿舍周围空空如也，原本都回家，寝室只剩陈秋一人，此时，陈秋的行李，陈秋的包，陈秋的衣服，什么都没了，“陈秋――”这一声喊得特别惶恐，心下不安愈盛，“秋生――”曾经小时候，他一喊，她便过来掐他，捏着一点肉使劲的拧，他也不敢叫。由着她掐，忍着疼等她自己作罢。
走廊空荡荡的，只余“秋生秋生”的回音，水房洗漱的地方没有，卫生间也没有，小兵就呆呆的回到屋里，坐下，等着。想，陈秋一会就能回来。
对着的床板上，空荡荡的，上面躺着一封信，心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拿起，字迹再熟悉不过，打开，一张便笺和一张清单，便笺寥寥数字：杨阅兵，我走了，人生终需一别，各自为重，勿以为念！附清单，将来定将欠款如数奉还。
陈秋走得很潇洒，拍拍屁股，挥挥衣袖，扛着行李，拎着包，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消失了。
没叫他小兵，清单是这三年来每笔钱都记得清清楚楚，几块也都记在内。其实除了高一和高二的垫付，剩下的都是她自己打工挣来的，他只是用自己不回家同样打工挣来的钱贴补她一下，毕竟年龄小，找不到能够挣得多的工作。
没成想陈秋生跟自己分这么清楚。咋不说声谢谢呢，再加上句谢谢，就齐全了。小兵呆在那，想起昨天那句“我让你跟烦了，烦得不行不行的。”心，便难受得不行。连撕碎这几张薄情纸都没有力气。
本不想回家的，小兵他妈在电话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日想夜想，偏养了个白眼狼，咋这么狠心就不回家看看。小兵收拾了一下，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陈秋的爸知道小兵回来，到他家去问小兵，“那个秋生咋没回来呢？”
小兵就阴沉着脸：“秋生是你什么人哪？你又是秋生什么人哪？”冷冷的吐出三字：“不知道。”陈秋的爸就悻悻的回了家。
不出几天，陈秋的大姐回娘家，也上小兵这打听陈秋的情况，小兵就火了：“你这个当姐的来问我她的情况，你怎么不去问她自己。”
陈秋的大姐被小兵的怒气造得一愣：“她从没跟我联系过。”
靠！小兵气极：“三年了，你们这些当爸的当姐的就不能去看她一眼，还整个她从没跟你联系！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你们咋不想想谁需要照顾？我真是开了眼了，咋还有你们这样的人家呢，当爸的不闻不问，当姐的三年不看一回，当妈的没了人影，秋生她一个女孩子，连来例假的事都没人告诉过她，那么小，自己供自己念书，你们就想不明白她需要什么？快得了吧，赶紧走走走，现在你们来问我，我瞅着你们都觉得想吐。”小兵吼得脸红脖子粗，像赶苍蝇般双手乱舞，恨不得下一秒钟，手就挥向对方的脸上。
陈秋的大姐连窘带恼的甩手出了门，被个孩子损得够呛。脸色难看到极点。
小兵他爸和他妈在屋外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都瞪大，这孩子从没发过这么大火！小兵他爸进得屋来，“儿子，好好说话，”小兵就低着头，不吱声。
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全村震动，放着鞭炮，小兵家摆了好几桌酒席，陈秋她爸也到场，小声嘀咕着，怎么没有俺家秋生的呢。
一整天，小兵也不笑，晚上静下来，小兵他爸坐到儿子跟前，：“儿子，咋没有秋丫头的呢。不会没考上吧？”
“不会，肯定是她把地址改了。”小兵沉声回答，“这次她功夫比我下得足，肯定能考上。秋生有一次无意中曾说，她得到大城市里念，那里工资高，工作好找。学费容易挣。”
“那可逮儿钱花了，不会又从咱们家出吧？”小兵他妈进屋来，接着话问。
小兵呼地一下站起，目光冷冷的：“我最烦妈你这样。”起身就往外走，“人家秋生把单子都列出来了，连我给她买盒饭的钱都列在里面，她说将来一并还回来。少不了你一分钱的。”门咣当用力甩上。
“这死孩子，一说起陈秋，瞧他那眼睛瞪的，都快要吃了我。”小兵妈被噎得，一晚上眼泪吧嗒吧嗒的没见干。那是一个把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母亲，得知自己在儿子心中却轻于一个外人，失落的不得了。
“算了算了，这些个年，你这当妈的如果还不了解，就真是睁眼瞎了。”小兵爸摇着扇子出声道。
“不是，我就奇了怪了，”小兵妈不甘心：“小屁孩一个，小时候爱玩爱闹爱跟谁都是孩子心性，长大了怎么还这样？”
是啊，小时候不懂，只是凑在一起，作伴玩。这大了，之间的分不开，算是什么呢？是习惯？或者仅仅只是不舍？
小兵爸送小兵走，小兵这些年，个儿几乎跟他一样了，脸白白净净的，小兵沉默着，说了句：“爸，我想秋生。”那么高的个子，头却垂下去了。
小兵爸不说话，半晌，“儿子，你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了吗？”父子之间，理解能打消彼此距离，让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倾诉。
小兵抬起头，“爸，我就是觉得秋生好。”眼睛晶亮，目光坚定，他习惯在陈秋面前表现弱势，不代表他真的就是这样。老爸是看得最清楚的一个。
小兵爸叹口气，“秋丫头我也挺喜欢的，表面挺冷的性子，心里面比谁都惦记，从不让你爬树什么的净管着你，其实是怕你伤着；她冷脸对你，一方向原因也是当年爸去她家搬东西，她爸记仇，秋丫头不敢亲近你。”小兵爸看了一眼沉默的儿子，“可是儿子，秋丫头自小这人情冷暖的，她应该喜欢能让她依靠的，让她有安全感的。”
小兵看着老爸，他明白老爸的意思，哀兵政策不能一直用下去的，对于陈秋来说，小时候示弱能亲近到她，长大后就得换一换了，长大的人，能亲近陪伴彼此的都只有一种关系：夫妻。
这种认定可要难得多，尤其对于陈秋，小兵留给她的是一个需要关照的人，不是照顾她的人。
这种小时候延续来的情感，对以后两人的发展，有利有弊。
“儿子，将来可能会费些心神的。”娶陈秋做媳妇，不是件容易的事。
“爸，我就是觉得陈秋好。”还是那句话。
“呵呵，”小兵爸笑了笑，“儿子，先学业为重吧。没有将来，何谈以后。分开几年对你们来说未必是坏事，都还小，都会有考验，路还长着呢。”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其中的变数，得失的，看命吧。
有缘自会重逢，缘深自会在一起。这大千世界，消失于滚滚红尘中的痴情怨女并不少。
“别埋怨你妈，她并不是真正的讨厌陈秋，平常给你带饭做好吃的哪次不是两人的份。”
“我知道，陈秋她说妈是好人。她心里明白。”
“儿子，爸可能要调到县里了，你走后，咱们可能会搬家。”往省里投了篇文章，得了个奖，县里挺重视，有意调过去。这对于农村的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转变。
“爸，那你要是真能调走的话，帮忙打听一下陈秋妈的情况，虽然她不说，但我知道她惦记着。”知她如已，小兵明白陈秋。
“知道了，好好的，儿子。”只一句，便是放心的任他去走，知子莫若父，他了解儿子，所以宁愿信任多过担心。“你妈有我呢，不用牵挂。”
人生匆匆忙忙，如白驹过隙，各奔东西，各自奔波劳碌，很渺小，也很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