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他不是个好爷爷(1 / 1)
爷爷是在陈秋大四时去世的,去世前病重住进了县医院,小兵爸已任县文化局的办公室主任,听说了这事,就去探望,老头颤微微的塞给小兵爸一个纸条,他说:“这个号码是俺家秋生的,让她来看看我,别让她爸知道,秋生不想跟他们联系。”
小兵爸看着那张折叠得有些皱并且起了毛边的纸条上,写着一个电话号码,拨过去时,响了好几声,才接通,一个女孩接的:“喂你好,请问找谁?”
小兵爸就有了点激动,“说你这是哪啊?”
那个女孩一愣,以为是骚扰电话,语气有点不耐烦,“不知道是哪你打什么电话啊?”
小兵爸怕这女孩摔电话,赶紧解释,“我想找陈秋,不知道她在不?”
“陈秋?”那女孩惊讶了一下,顺口问出:“你是她什么人啊?”
“她爷爷病了,想见见她!留的就是这个电话号码。”
那个女孩的态度好了很多,“我们这是F大学的女生宿舍楼,陈秋出去打工了,晚上才能回来,我到时帮您转告她吧。”
小兵爸忽然鼻子就有点酸,“陈秋,她还好吗?”
“挺好的,没人比她更乐观的了,”那女孩看来与陈秋的关系不错,话题一转:“我怎么不知道她还有爷爷啊?我们还以为她没亲人呢。”
小兵爸一时语塞。他想了想,说道:“你记一下号码,我说给你听,叫陈秋到时打到这来吧。”
陈秋是三天后回来的,大一托人给爷爷的电话号码他几年来一直没用,这次要见她,她必须得回来。在医院里,看到爷爷时,是老人先哭的,苍老的手抚着陈秋的脸、头发,拉着她的手,“秋生?是秋生?”
“是,我是秋生。那个爱哭的秋生。”陈秋抱住爷爷。
爷爷吧嗒吧嗒掉眼泪,“秋生,爷都想你了!”
陈秋笑,大大的眼睛眨了眨,眼泪就掉了下来,“爷,我回来了。我在外过得挺好。”她买了好多爷爷平生没见过的水果,她想让爷爷都尝尝。
“爷就想在死前见你一面,不知怎么着,近些日子总能梦到你。”老人说完,咳嗽着哭,陈秋也哭,看得赶过来的小兵爸红了眼眶。
祖孙俩絮絮叨叨的不停的说,爷爷拉着陈秋的手摩挲着,“秋生,还记得不,你不到两生日的时候,你肯定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太小,我每天用薄被包着你一大早的就去串门,有一天,到你三婶子家,刚放下你就不愿意待,哭哭啼啼闹着要走,我赶紧铺开薄被包你走,谁知把你放到被上躺好,还没等包完你就不干了,手扯脚蹬的,我不知你啥意思,就打开被,你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把脑后面枕着的那个被角给翻出来捋平,然后自己躺回去老实的等着我包。原来那个被角窝进去了,呵呵,一屋子的人哪,都看着你乐,说这孩子长大,做事认真啊。”
陈秋也笑,泪止不住掉,“爷,你放心,我以后做事不较真。”
“秋生,你别怪爷,爷还是那个想法,你要是个男娃子,哪怕就你一个孙子,爷都知足了。小时候,爷爷给你串葡萄哄你不哭,你哥跑来问你是从哪来的,你才刚会说话,你瞅瞅我,对你哥说,从大道上捡的。你哥马上就去大道边蹲着去了,说是也要等着捡葡萄。那么小,才刚说话,鬼精鬼精的,你越是这样,爷就越觉得遗憾。”
“爷,傻人有傻福,这老天只爱笨小孩的。”所以,你家的秋生,只能自己爱自己。只是这句陈秋说不出。她没有抱怨和委屈的权力。她早就认了,早已习惯了。
陈秋的爷爷是在医院走的,为让老人住院,陈秋爸第一次掀了桌子,手几乎戳到张寡妇的鼻子,“我他妈的就剩这么个爹了,我就是要给他治,砸锅卖铁也给他治。你再咧咧,我抽你!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滚,都滚!”
张寡妇没见过陈秋爸这么暴怒的样子,被震到,难得的服软,只得在锅灶旁摔打出声响来,小声咕哝着:“到岁数了就等死呗,临了临了还祸害钱。装什么孝子贤孙。”
往火车葬场去的时候,都不让陈秋跟着,陈秋爸前后只跟陈秋说了一句话,“你好不?”
“挺好的!”陈秋只回了一句。两个人就没什么话说了。
张爱国看到陈秋时,眼前一亮,“秋生,秋生,”目光定在陈秋的脸上不挪地方。
陈秋几乎没正经看他一眼,面无表情,低着头不出声。
这是小兵妈几年后初次见陈秋,一照面,几乎呆愣住,当年的矮小黑瘦的小丫头不见了,长发黑亮,越发衬得肌肤白晳五官秀美,眼睛大而有神,将近一米七的个子,小兵妈几乎不敢认,瞅着小兵爸:“这是秋生啊?还真是姑娘大了十八变,变得真好看啊。”
小兵爸就笑,“小时候就不丑,不过是天天在外面淘,晒得黑。”
陈秋爸走到陈秋身边,递过去水:“秋丫头,你爷爷也算是到岁数了。”七十三,在农村算得上高寿。
“我知道。”陈秋接过水,半晌轻声说:“一出生,让他没了羊奶喝;小时候,背我串七个门,在我的书本上写过一句:我的好学生。”能记得的不多,却很难忘。声音清清淡淡的,听着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小兵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突然出现在陈秋面前时,陈秋微微愣了下,瞬间想通,他老子知道号码,自然连带的惠及自己的儿子。
小兵看到陈秋,几年没见了都,岂是一个想念了得,那是相当的激动,把手里的包一扔,就冲过来,“秋生,秋生――”他爸他妈还在旁边呢,这小子眼里已没旁人了。
陈秋往旁边一闪,让小兵一下子顿在那,手还呈现拥抱的姿势。见他两颗黑亮的瞳仁一眨不眨的直盯着自己,英俊的五官配上一张白净的脸,很干净很晃眼。陈秋只是清清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小兵就安静了下来,陈秋的那一眼,让小兵有些惶恐,不是曾经恶狠狠的怒瞪,没了曾经熟悉的亲近,那是一种带些寒意的疏离,并不明显的表达出来,淡淡的,却让人感受到其中的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