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最好别再见（1 / 1）

几年来，陈秋对小兵厌恶成了习惯，也彼此适应了存在。

但这小子学习真好，陈秋很少能压制住他，班上前几名的位置一直有他俩的地儿。唯一不同的是，考出名列前茅的小兵是他爸他妈眼里的骄傲，而陈秋这边，从没人问过她学习怎么样？期末考试考得好不好？没人关心。

张寡妇跟她爸说，等陈秋初中毕业后也让她进城打工吧，你看人家ＸＸ家的老姑娘每个月挣三百来块哪，亲娘哩，真有本事。看来这城里的钱真好赚哪。

陈秋爸就嗯的应一声。不多说。陈秋有时很奇怪，相比之下，老妈长得多好看哪，连小兵他妈都嫉妒得说，那样的女人根本就不像农村的。再看这张寡妇，又黑又壮，比老爸还膀，陈秋不解，到底差在哪呢？老爸在母亲面前多有气势，威严得像个皇帝老子似的，在这张寡妇面前，话少得可怜，就像个南瓜，面！

升入初三，有一天，陈秋发现小兵半边脸肿了，一看就是人打的。陈秋吊着眉：咋整的？

小兵用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遮着，“牙疼。”

陈秋就切了一声：你家牙长到颧骨那？

晚上放学，小兵噌的骑上车就先跑了。陈秋撇嘴，有什么害羞的，好像谁看你似的。

回到家，才发现张爱国更狼狈，鼻青脸肿，还奇怪今天他怎么没去上课，连张爱民一条胳膊都是淤青带紫，眨眨眼，打架了？二对一？

张爱民嘴比较诚实：“秋生姐，那个小兵打我哥，让他别总跟着你，俺哥不服，说咱们是一家人，他是个外人，用不着他管，就打一块了，俺和俺哥合伙都没打过他。等我长大地。”

陈秋翻白眼，靠，你长大就是为了对付杨阅兵的。

临近毕业，张爱国连课都不再上，直接帮着下地务农了。他认为，他不过是早点回家几天，陈秋晚几天而已，也就相差那么几天时间。初中毕业了，再学习好有啥用，谁都念到那。

陈秋那两天总睡不着觉。躺在自己的小房里，翻来覆去的，睁大眼睛望着棚顶到天亮。

有一天刚到村口，碰到小兵他妈，一张脸板起来，特意站在这等陈秋的，她说秋生，你都跟俺们家小兵说什么了？

陈秋就反感的皱了皱眉，最烦别人叫她秋生了，纠正了八百六十遍，自己叫陈秋，这些人偏就跟她拧着干。头一扬：没说什么。

小兵他妈就不耐烦的提声：没什么俺家小兵说要俺们家供你上学，你这孩子鬼心眼还真多，我告诉你，就俺们家小兵傻，才跟你这么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人一起玩。以后，你离俺们家小兵远点。这么多年，都没看透你这孩子的秉性，怪得够可以的。带得俺家小兵都跟着作怪。

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说陈秋怪。陈秋真想把小兵他妈变成一个孩子，然后上去揍她一顿。哪怕将她推倒在地也好。咬牙，好你个杨阅兵，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滚他妈的蛋去吧。陈秋气呼呼的跨上２８自行车，咣当带响，那自行车有年头了，破旧的真是除了铃不响哪都□□，瘦弱的陈秋骑在上面就像是演杂技。扔下一句：我最烦的就是你们家小兵，天天跟着我后面烦死个人。话说完，人已气呼呼的骑着走了。

期末考完试，陈秋便去了城里，期间与小兵一句话都没说。小兵急得都快哭了，却也不敢烦陈秋，怕她考试考不好。寻思着这一考完试，就准备对陈秋死缠烂打，总得让她说句话。没成想，转眼间，人就没影了，没回家，没去山上，小兵不吃不喝的，嘴角起了一圈大泡。把小兵他妈急得，一个劲的问他爸：这孩子是不是被鬼上身了，咋就那么迷那丫崽子呢，这死心眼孩子。

小兵他爸看着小兵，心疼的搂过来，拍着他的肩：儿子，别担心，秋那丫头，好着哪。

几天来，除了陈秋的爷爷每天念叨念叨秋生现在在哪，几乎没人紧张或者去找找。

整个暑假快过了，期末考试成绩早就公布了，小兵全年第一，全县第六，陈秋全年第五，全县第十三。一整个夏天，小兵瘦得不能再瘦，把他妈心疼得，家里的鸡蛋全尽着给他煎炒蒸煮的，杀了只老母鸡也给他炖了吃，都没长一点肉。

距开学还有五天，小兵暗自做好准备，他要去找陈秋。他知道城市很大，但他想，自己跟在陈秋屁股后面那么多年，怎么也有点惯□□。

倒数第四天，小兵把他妈给他收拾好的食宿行李拿在手上，出发。还没等出家门口，他爸就从门外冲进来，大声的喊他：“小兵小兵，秋丫头回来了。”小兵扔下行李就往陈秋家跑。“秋生，秋生――”急切的跑进来，发现陈秋待在她爷爷屋里，瞅着小兵很严肃得道：“我跟我爷爷说点事，你先回去。”

陈秋把成绩单拿给爷爷看，说爷爷，我想继续上学。自己一个暑假挣的钱不够交学费。

爷爷也是千思百转，这孩子是块学习的料，只是眼下不是自己当家，说话不好使。他在那张成绩单上颤微微的写下一行字：我的好学生。

一个桌上吃饭，陈秋看着她爸，“爸，我想继续念。”

她爸就就嗯了一声，紧接着引来张寡妇的咳嗽声，然后老爸便沉默着不吱声了。张寡妇低垂着眼，边嚼着饭边开口道：“秋生，不是不供你念，你看这一大家子，不光只有你自个儿对吧，你看这家里还有俩呢，这男孩子还不比你这女娃，将来得成家说媳妇，再供你这么个学生，不是要我和你爸的老命吗。”说到这，张寡妇就叹口气，“一个女娃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嫁人给别人生孩子过日子。”

陈秋看着老爸，很想问：我妈哪点不好？或者，这个女人哪点好？

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想起以前打老妈的狠厉，简直无法相信是同一个人。陈秋低下头，说我明白了。好半晌，陈秋又说：爸，陪我到公安局把名改一下吧，把陈秋生改成陈秋。

第二天，陈秋与老爸去了县公安局，拿着户口簿和村里开的证明，改成了陈秋。打开户口簿时，里面还有母亲和哥哥的名。

客车站，陈秋没上车，她对着车上的老爸说：“你回去吧，以后那个家我就不回去了，再不回去了。”他爸就跳下来，眼光看向别处，不敢对上陈秋的眼睛，摸索着从兜里摸出十五块钱，塞到陈秋手里，垮着肩又返回到车上，就那么一直站着，有空座，也不坐下，车开动时才敢看向陈秋，直到车开远。那眼神，让陈秋心里好过了点。

高一上学期，陈秋的学费让人交上了，陈秋看着手里的钱，去找小兵，说是不是你给交的？

小兵一脸茫然，说交什么？

陈秋冷哼一声，说我有钱。转身走远。

县城的重点高中，同学都是重新认识，几乎没有几张原来初中里的熟悉面孔，大多都不念了，初中时就减了好多小学时的同学，在农村，念到初中已到了限度。

一到假期，陈秋就忙得不见人影，县城不大，能找到活的地方不多，陈秋几乎都干过，饭店服务员，卖面食，蒸馒头、包子、花卷，包饺子，两三点钟起床给人家揉面，上屉蒸好，再踩着三轮车往市场上送，白天在农贸市场上零卖。

小兵也不回家，跟着陈秋一起忙活，无论陈秋怎样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回，任家里捎信一遍遍的催。

那时候的小兵不知道，他的不离不弃，除了让陈秋感动，更让她憋闷，像块石头压在她心上，一看到他，陈秋会涌起丝丝委屈，很想哭。

一个人的好，太多了，感动加亏欠的，就像个无底洞。那时的陈秋暗下决定，以后有机会，最好别再见到这个杨阅兵。

每次假期将结束，临近开学，陈秋的嘴都会起大泡，小兵的嘴也跟着起。陈秋瞪他：“你上什么火呀？”

小兵老实的道：“秋生你一上火我也上火。”

陈秋冷着脸子，尖酸刻薄的挖苦他：“还真没看来出，你还挺会有难同难的。我不稀罕！”

每次开学，小兵爸都来学校一趟，给他俩拿好吃的，交两份学费，摸摸陈秋的头：“秋丫头又长高了！”每次走时，陈秋都不送。

小兵爸当面跟陈秋说过好几次，小兵也经常磨牙，让陈秋别打工了。对于小兵爸，陈秋总是沉默，话少得可怜，安静得很；如果是小兵当面絮叨，陈秋就一个字：滚！

你试试欠人钱欠人情的滋味，还敢不敢在假期里呆得住！

倏忽三年便翻过，高考在即，都互相问着填什么志愿，任小兵怎么问，陈秋就是不吱声。把小兵急的，“快说啊，唉呀，急死我了。”

陈秋还是不为所动，被缠得紧，陈秋就说：你填什么我就填什么，我跟着你。

小兵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真的假的啊？

真的。陈秋难得一本正经的回道。把小兵美得一蹦三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