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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反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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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圭的话落地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个浅显的事实:他除了是我的兄长之外,更是位心机深沉、大权在握的王。

而我错就错在,在心中给他镀了层的金粉,并且依旧天真地同他称兄道弟。

虽然那层亲粉是用亲情和的,比别的材料略略值几个锡贝。

醒醒吧笨蛋!

我深吸口气,决定不去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种破问题。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适度地坦白。

“他的确曾是鬼方的将军,不过是因为打赌输了才会跟我回来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叫他来当面说清楚。”

“……你太单纯了。”圭微笑地评价,“或者说,你对自己的魅力过于自信了。”

我骤然握紧了双拳,却又马上放开,心平气和地反问,“是么?”

他似乎有点奇怪,“阿好,你竟然没有跳起来骂我,还真是长大不少。”

你错了,我早已长大,只是习惯了在你面前藏起倒竖的刺。

我僵硬地笑了笑,“如果,我能证明他没有对族里起不轨之心,你就可以放了他是吧?”

圭抬头看着我,“你不妨说说看。”

“他姓子。”

瞬间,圭脸色微变。

以他的精明,应该能分辨杀死一个将军跟杀死一个商王朝的贵族之间的区别。而我要做的,就是利用子庚的身份扯面大旗,令圭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说,他是商王的……”他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儿子。”我面不改色地撒谎,能骗一时是一时。

圭犀利的目光像午后骄阳,射得我无法遁形。我也尽量平静地望着他,哪怕后背已被冷汗濡湿。

“傻姑娘,这是他告诉你的?你想过么,商的王子为何要在个小方国当将军呢?何况鬼方向来不怎么臣服于商的。”

我提醒他,“圭哥,你忘了商王的规矩了?”

我指的是民间流传的一种说法。

几年前,当今的商王乙公告天下。他的继承人要以贤德为先,而不是按照传统从兄弟之间选择。

此举一出,天下大哗。

乙王有次曾透露最痛恨有手好闲,光吃饭不干活的家伙,而比较欣赏扎根于基层深知民间疾苦型的有志青年。

于是几乎所有垂涎王位的王子们,都会抽空到民间“同乐”。

我听说过最离谱的一位,竟然跑到殷都里的玉器坊呆了大半年。没过多久,据传乙王已经选定了太子人选。但太子是小乙王兄弟还是他的子侄,完全不为人知。

因此这场由于继承人扩招而导致的权力斗争,就如风一般日日吹抚商的大地,再未停止过。既然有人放下身段去当玉匠,那么跑到别国参军也就不必大惊小怪吧?

圭皱了皱眉头。

“放过他吧,不然……只怕会有麻烦。”我心急如焚,脸上却一丝一毫不敢露出来。

子庚这个家伙,有着和面孔截然相反的臭脾气:狠辣嗜杀,急燥别扭。但我却觉得,在那张寒凉的面具下,是颗略带孩子气的、有着稍许温柔味道的心。

酒香的余韵尚在,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他因为莫名其妙的罪名被烧死在这里。若是……不拉他喝酒就好了,我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圭没有说话,应在思考我说的是真是假。我几次想拔腿冲出去,却又死死忍住。圭熟知我的脾气且武功胜我太多,绝不能以硬碰硬。

天边的火光渐渐弱了下去了,我悲哀地盯着那处亮光。其实……我自己,最怕的还是同圭决裂吧?!

仿佛看到某人那双狭长的凤目,绝望地阖上。

怒意从胸膛中喷涌出,我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向帐外跑去。

今夜的风凌厉得象刀子,有如海浪般起伏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那是虎贲武士手中的武器反射的光芒。

他们身披黑色皮甲,在静夜中沉默如山。

反抗的下场,就是要我劈风斩浪么?

那么……就来吧……

我缓缓地地拔出从不离身的老朋友。它们似乎也嗅到了空气中一触即发的气味,兴奋地发出像水击打礁石一样轰隆隆的声音。阴云渐渐聚拢,挤荒了月色。

有道目光扎在背后,我没有回头。

天边骤然滚过响雷,所有的武士象是得了命令,呛琅琅举高了铜戈,数不清的利器犹如大浪从四面八方卷来。

冲在最前面的,是顶青黑色的五层皮面盾牌。

我左手抡圆了斧柄,“铛”地狠狠砸在了盾面上。盾手不禁向后一缩,刀光象毒蛇吐练,闪电般从盾侧伸出。

我右手一划一旋,大蓬血花伴着断臂扑地洒落,盾手惨厉哀叫着倒地,被旁人践踏成泥。

更多的鲜血溅湿了我的脸庞,我双斧翻飞,象是逆水而上的舟子,只凭一已之力要与海潮的力量抗衡!

暴雨倾斜在干燥的土地上,激起如烟的水雾。无数的刀戈剑矛在我左右刺劈斩勾,豆大的雨滴被分割成细小的雨珠,抽打着我□□在外的肌肤。

不知道哪个混蛋刺中了我的左肋,略一用力,那里仿佛被锯断的木头似地钝钝的痛。然而,加诸在身上的疼痛就象往灶中添加的柴火,热血燃烧,汩汩升腾。

我右手一顿,斧尖似是卡在了什么地方。回头瞧去,被劈中的头颅犹自不甘地怒视着我,喷薄的液体形成大丛大丛的血雾,和了雨水,又化成淋漓的血雨。

对不住,可是,我也不想死。

锐利的号角盖过冷兵刃撞击的死亡之音,盘旋在帐前小广场的上空。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齐齐收了武器,如潮水般退去。

莫非,他打算放过我了?

台阶上修长的身影似是疲倦到极点般地挥了挥手,目光淡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趟过血水,向来路跑去。

冷风从伤口灌过,疼得我骂了声娘。子庚面瘫,你最好给我生气勃勃地活着!不然我就把你从灰里扒拉出来痛揍一顿!

地上又湿又滑,不知跌了多少个跟头,我才看到樟梅树巨大的影子。

它的主干被烧焦了大半,活脱脱象块没了肉的枯骨。曾郁郁葱葱的树冠化成黑色的渣灰,被雨水浇黑了漉湿的大地。

树下有几个人惊讶地抬起头,估计是被我披红挂绿的惨相吓到了。

扫了一眼,我一把抓住个倒霉的下级士兵,嘶声问,“人呢?”

他的神情象见了活鬼,“公……公主…………”

“说!”我左手捂着腰,右手加大了手劲,几乎要把这小子的胳膊掐断。

他惨叫着举起个东西,“公……公主,我们只……找到这个……”

从他断断续续的描述里,我听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纵然子庚在枝丫间长醉不起,也无人有胆量撩其虎须。于是这帮懦夫想出了火攻的主意。火起后,众人严阵以待,却不见面瘫的影子。于是皆以为他酒醉不醒,已被活活烧成人干了。

结果灭火后,却只找到一张青铜面具。

树后,是座嶙峋乱石堆积的山崖。我弯下腰,能够听到河水冲刷岩石的声音。

用手轻轻浮去面具黝黑的浮灰,七个头的百色兽纹骄傲呲牙咧嘴,显得异常狰狞。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觉得有其人必有其面……

后来的事我已记不太清,等到再有意识的时候,硬梆梆的面具仍紧紧握在手里。而另一只手,却被捂得极暖。

“醒了?”他皱眉盯着我的脸看,向外间扬声道,“把药拿来。”

看样子,他是不想要我的命了,我是不是要庆祝一下?

我迅速垂下眼帘,并把手缩回被里。他的视线凉凉地飘过,我有点难过的别过头,听见火苗噼啪作响,

良久,他闷闷地开口,“是不是谁对你好些,你就可以为他拼命?”

大概是吧,否则,我就只剩哭丧一件事情能做了。

“到底为什么非杀他不可?”我冷冷地问。

圭勾起嘴角微笑,向我深深地望过来。

我本以为他会说,“寡人是罔卫族的王,杀个把人还要问你的意见么?”或是“黄毛丫头懂什么”之类的话。而我也好大义凛然地拍胸膛,那是我带来的人,你动他就先从我身上踩过去云云。

他忽然将头埋在我的枕边,极低极低地说了句话。

“我嫉妒了……也……后悔了……”

什么?我一头雾水。

侍女小心翼翼地端来药汁,我捏着鼻子抗议,“不要,我不喝!”

“马上喝掉!”圭的语调骤然拔高,那侍女吓得手一抖,差点把药罐子摔落。

我却不怕他,也跟着大声道,“行啊,你干嘛不再派一帮人来杀了我?或是再点把火烧死我的朋友?!”

圭阴霾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我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着。我们就像两只盛怒的亮出利爪的豹子一样,除非有哪一方甘愿退出,否则,便是向对方猛扑过去,撕咬对方的咽喉。

忽然什么东西叮叮地轻响,原来是胆小的侍女高举过头的药碗和里面勺子在颤抖。

圭瞥了她一眼, “公主不喝,你就跪死在这儿吧。” 话毕,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哼,我才不像你,我从来不难为女人!

我咕咚倒在床上,伸出手,“拿来我喝。”

这他妈真是糟的不能再糟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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