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同根生(1 / 1)
我像只丢了老窝的兔子,带了手下和贡品连窜带跳出了松煌,生怕在路上偶遇某个人。真是太没出息了,活该第一朵桃花折在自个儿手里。
可是,小铎的消息很快让我忘记了这朵不合宜的花骨朵。
我的哥哥圭纠集了族中半数人马,在离此处不远的白目山,与他的兄弟羊岩大战。
唉,王位只有一个,难怪他们撕破脸。我很理解。问题是,我要站在哪一边。
但我怎么可能和羊岩是一路的?
世上所有恶毒的词语都能用来形容我们的关系,像什么杀之后快、仇深似海、食其肉啖其骨……他若当上王,肯定拿我第一个来磨刀。
而我的名字根本是圭起的,虽然他不承认。为了后者,我欠他一辈子的情。
于是我眉开眼笑地跑到白目山与圭汇合。痛揍羊岩这种好事,怎么可能不带上我?
圭正和人在大帐中议事。他诧异地问,“莫非贡品被抢了?你怎么回来的这般快?”
你就不能对盟友热情点么?“在后面,我不回来上哪去?”我闷闷地回答。
圭哦了一声,继续埋首研究进攻路线。
我将帐中人扫在眼底。圭果然不是吃素的,族中的实力派大半在此。没我什么事,我坐在角落里打瞌睡。再醒来时,月色中悬,圭支了肘在篝火下沉思。
我一直觉得圭的性子偏内敛。他是明明做了一箩筐的事,却总装做什么也没干,半点不居功的模范孩子。如今,万恶的世道逼得模范孩子也反了,真是可喜可贺。
“醒了?过来吃东西。”
我坐到案几旁随便吃了几口庚食,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父王为何要改立羊岩?”
他平静地望着我,“我赶回去的时候,被下令软禁,连父王的面都没有见到。后来,我想法子逃了出去,听说……父王他变得痴痴呆呆,人事不知。”
我有点吃惊,“是羊岩做的?”
圭清朗的面容浮上抹苦色,“羊岩有父王留下的旨意,要大伙儿拥他为王……我真希望和他无关。”
早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可怜的老头子。
我安慰圭,“他拿的必是矫昭,我们擒了他去当面对质。”
圭失笑,“羊岩勇猛善战,哪有那么容易?”
“有我帮你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阿好!”圭板起脸,“什么死不死的,不许瞎说。”
我投降,“是是是。”
圭到底憋不住,轻笑出声,“还成,平日里没白疼你。阿好能来,我很欢喜。”
这句话听得我相当别扭,鸡皮疙瘩掉满地。我连忙岔开话题,“嬷嬷呢,她会不会出事?”
“给羊岩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对卜官不敬,你放心。”圭说。
我点点头,刚想问他明日是否与羊岩正面交锋,忽听帐外有人娇滴滴地唤了声“圭哥哥”。这下,我又重新洒了一地鸡皮。等等,好熟的声音……
“进来。”圭捏额角。
来人一照面,我就把含着的马奶酒给喷了。“绿覃姐?”
几月不见,绿覃姐妖娆的段数又进步了。我实在无法想像,有哪个妹妹叫哥哥叫得这么黏,活象喝过三斤蜜。
绿覃见了我没多热情,摇了摇下巴尖算是打过招呼。她对圭倒换了付面孔,又亲切又和顺,“人家给你煮了汤,圭哥哥,快趁热喝。”
……人家还不如被鬼寐劈死在沙海算了,我忍吐忍到内伤。
圭淡淡道,“放这儿吧。”
绿覃睁大眼睛,“人家要看着你喝完再走。”
我哆嗦着站起来告辞,“你们继续……我去睡了。”
我还嫩,不想英年早逝啊早逝。吹会儿清新的晚风,忽然觉得自己的血亲很不正常:残暴的羊岩,完美的圭,喜欢兄长的绿覃,和男人没两样的我。
似乎,我恨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不幸。
圭的兵力并不占优。所以,趁他们对峙之机,我向他要了五十虎贲勇士,去做如鲠在喉的那根骨头。只要羊岩那边埋锅造饭或是休息,我就带人去骚扰。他们追又追不上,不追又被撩拨得心烦,气得七窍生烟。
以羊岩的火爆脾气,我估计他忍不到三天,就会亲自出马来砍我。
结果刚到第二天晚上,他就提着青铜戈,气势汹汹地杀将过来。我的人想将他引进树林,这家伙居然一反常态没有上当。
他扯开嗓门喊,“死丫头,给我滚出来。”
早八百年,我就不是热血少女了,于是动也没动。
他骂骂咧咧,“蠢货……不生脑子的猪……早死早托生……撒泡尿淹死得了……”
我鄙视他的词汇量,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末了,羊岩恼羞成怒,发令,“给我射箭!”
“伏低!”我对大家喊。
密集的铜簇像不要钱似的一拨拨地泼,这个败家玩意啊!
羊岩见我们毫无还手之力,嚣张地大笑。若是我的人再翻十倍,哪轮得到他张狂至此,我只得咬牙苦忍。
忽然,远处响起呜呜的号角。只听羊岩气急败坏地嚷,“撤!快撤!”
圭的时机抓得刚刚好。我下令,“冲!有敢后退者,后队斩前队!”
全场静默。
我巡视了一圈莫名惊诧的脸,冷笑道,“我说得不够清楚么?”
很快,五十只下山猛虎咆哮着向羊岩的队伍扑去。
压阵的那只是我。
羊岩未料到我们这当儿冒出来,月下变身痛打落水狗,只好仓促接招。整个队形被啃得七零八落。
我仗着马快,刻意杀到他的身旁,给了他的坐骑一斧子,羊岩险些被撅飞。他大怒,劈头便剌,倒也迅捷无伦。我偏头避开,封死了他的招式,嘲笑道,“软脚猫本事,也想称王?”
兵器被我架住,运力挣不开的羊岩恨恨地丢了戈,拔出腰间的兽首刀,喝道,“笨蛋,跟我做对,你死定了!”
我颔首,“哎呀,英雄所见略同。”
他阴森森地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很讨厌这种打死也不说,就是憋死你的混帐表情,抡起大斧横斫,“我只知道你连父亲和兄长都害,太有种了。”
“哈哈哈!”他发疯似的狂笑,好像我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我怒从心头起,准备给他几斧做为回应。可惜,他的近卫迅速冲上来将我俩隔了开。
羊岩恶狠狠地用马鞭指人群中螯战的我,“来人,抓住这丫头,重重有赏。”
我杀得他们根本近不了身,凭你,也配?
此时号角又起,羊岩身边的人急喊,“殿下,请速速回营吧!”
无疑,这位兄弟是对的。不过自大的殿下本人并不接受,赏了那人一鞭子。
我的原则一向是,人多欺负别人,人少风紧扯乎。你不走,我可走了。以一当十的戏码也演得够了,为什么要和猪拼命?
于是,我很轻松地下令撤退,“喂,改日再见。”
羊岩几乎要吐血,“你别跑!”
我不是跑,是战略性撤退,再次鄙视不重视文化学习的人。
羊岩是真不想放过我,但也着实怕圭端了他的老窝,饮恨追了我们一会,就放弃了。
回去的路上点了点,五十人剩了四十个,看来可以对圭交差,我吁口气。
没想到,圭亲自站在营外。他身上软甲未脱,立得象杆□□,看样子也刚刚从对面溜弯回来。
我挺愉快地挥手,“多谢你的接应。”
他脸上似笑非笑,“阿好,你还真胆大妄为。”
有么?我无辜地眨眼。
“这几日老老实实跟在我后边,”他无奈地点我的额头,带着兄妹间特有的亲昵,“半步不许离开!”
我兴奋了,“要进攻了?来把痛快的?”
“不,是讲和。”他负手望着黑漆漆的夜色出神,“再杀下去,没什么意思。”
是啊,我叹口气,杀来杀去都自己人。我们的仇人在举杯庆祝吧?
“羊岩不会同意的。”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帐!
“他会的,”圭回首微笑,“他拒绝不了我。”
我破天荒地无话可接,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圭给了我相当陌生的感觉。比如你养了只小狗,结果它没有变成只大狗,而是成了一只狐狸,露了两排尖牙邪恶地笑。那是多么地瘆人啊!
“还想什么呢?回去睡觉。”
我撇嘴,又端兄长架子了。唉,他早就熟大劲了,只有我还没心没肺的一片纯真呢。
见我磨磨蹭蹭地不肯离开,圭了然地说,“说吧,看中什么了?我的东西随你挑。”
我干笑,“不要东西,我只求你一件事。”
“何事?”他想了想,“不可以是羊岩的脑袋。”
“哎,我不是杀人狂!”我抗议。
“那你要什么?”他抄了手,饶有兴致地问。
我踌躇着说,“如果你将来成了王,别逼我嫁人!我不想像牛羊似的,脖子上扎朵红花,没尊严地被送来送去。”
圭沉默半天,忽然来了句,“阿好,前提是,得先有人想娶你才成。”
……我想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