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龙巫的皱纹纵横的脸上满是担忧。

“三天前。”寸心想起三天前极海骤然浊浪翻滚，海天一线也躁动不已，自己和兄长敖冽合力都险些不能压制，忽然一道白色水线窜入极海，而后一缕琉璃色丝线自镶嵌在海天一线的弹指流年中垂下，瞬时间滔天巨浪消弭于无形。莫非与此事有关。

眼光扫过池底，一个微小的孔洞吸引了寸心的注意，那孔洞的形态极似弹指流年。寸心心念微动，右掌前伸，元水灵力注入孔洞之中。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雪池底部浮上一层琉璃色的水幕，出现了若干行只有龙族才能读懂的文字。

寸心细读了两遍，靠着池壁跪坐在雪池中，面无表情。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是该为自己大哭一场，控诉命运为何待她如此残忍，让她失去所爱后连生存的权利也要失去！还是该大笑一场，庆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从此不必忍受那刻入骨髓的相思，也不用背负永无休止的沉重责任。

雪池精粹凝结成雪落丝，在弹指流年中集束为冰绡。绡成之日，冰绡化入龙元，在七重元水灵力的助炼下与龙元融合后便可汇入封印。此后，海天一线恢复稳定，极海也会保持平静，不会触发海啸天倾，造成毁灭性的灾难。这就是汤苡姑姥姥最终的归宿吧？不知道姑姥姥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她会惦念着谁？谁会牵念着她？

哥，是一定会心碎的。他只剩下自己这一个一母同胞的孪生妹妹，没了这个总给他捅娄子的妹妹，哥会很孤单吧。大哥虽然很疼他们两兄妹，但终归是无法懂得哥那犀利孤傲的脾性。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哥在为她付出，他重视疼爱自己胜过一切。应该谢谢万圣晴，虽然曾经非常恨她，恨她伤透了哥的心。现在想想，若不是哥剔去了情根，那么今日背负这宿命的，只怕就是哥，而且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切。

父王，会有一点点心疼吧。他还是很宠爱自己的，被休之后他依然让自己享尽公主的尊荣，只不过那时的自己已经不在乎那些虚荣了。尽管他的胆子有点小，被禁离宫那二十余年也曾背着龙后悄悄看过自己几次，虽然只是躲在珊瑚丛后面，但自己能感觉到。不过，他还有大哥，二哥，还有瑞儿……

杨戬，默念着这个名字，寸心的心房不可遏止地抽搐起来，她抱紧自己的双肩，眼中有泪光闪动。

他会为自己心痛么？应该更多的是愧疚吧！不可否认，他对自己，还是眷恋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千年夫妻，自然是恩深似海。所以，才会有神殿中那段短暂的美丽时光。但是情呢？他的心里，只怕还是那清冷美丽的仙子更重些吧。

然而，即使是那美丽冠绝三界的月宫之主，也未必能够重过三界的福祉。他本就是个心怀三界的盖世英雄，他的爱，他的守候原本就不会只为一个女子。新天条出世以来，他斡旋朝堂，整肃纲纪，除灭凶灵，人人只看见二郎真君权倾朝野，威名赫赫，有几人看见他的疲惫，他的寂寞！今日的他，似乎又清减了，眉间依然是那散不去的忧虑。

他，也在担心着海天结界的情形呢。三界的安宁，对于他来说是比他自己还重要的，或许，他从来都不曾在乎过他自己。

清泪划过寸心玉色的面颊，滴落在池底，洇出梨花朵朵。

杨戬，三百年前，或许更早，我们便已错过。既然注定得不到你的爱，你的情，那么赢得你的尊重也不错，至少，你念起敖寸心这个名字的时候，不会再回忆起那些不堪的两相折磨。

还是算了，还是别让你知道的好。最好，永远都别知道。否则，以你那种什么事情都喜欢扛上肩的性子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来。有生之年，寸心只是想为你尽可能地多做一些事，让你不用再那么疲惫。既然你这么热爱这个三界，那么就让寸心成为你那大爱圣坛中的祭品吧。

拭去颊侧晶莹的泪珠，寸心脸上泛起决绝的、释然的笑容。

她站起身来，抬首对龙巫道：“请婆婆封了这里，以后不会再有雪池了。”

龙巫伏拜于地，老泪纵横，无法言语。搀起龙巫，寸心温言道：“婆婆不必哀伤，寸心不过是要担负起姑姥姥当年未竟的职责罢了。”

离去之前，寸心又想起一事，便嘱咐道：“雪池乃西海灵泉，灵泉干涸，是必须要上报天庭的。如果瑶池那位娘娘执意询问缘由，为免她多疑，祸及西海，便……实说与她。其余龙宫诸位，以及 天上各路神仙，切勿多言。”

龙巫见她神色间一派凛然，颇有当年汤苡长公主之风，喉间哽咽，唯有点头应允。

今生今世（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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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海之滨。

“不行，”听完寸心的叙述，一向还算冷静的敖冽几乎跳了起来：我不允许。我们是孪生，冰绡化入我的龙元一样可以结成封印。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哥，你不能，难道寸心就可以么？”寸心扯着敖冽的衣袖，像儿时一般撒娇，“当年母后离去之时，寸心的伤痛你不会忘记的，你一定不会让寸心再重复一次那样的痛苦。更何况，哥应该知道”

寸心脸色浮现一抹决然之色，说了可能哥会很痛苦，可他必须明白一切。

“你已经失去了情根，元水灵力停留在第四层。即使寸心狠心不理哥的死活，你的灵力也不足以封印海天一线，到时极海肆虐，海天一线崩塌，四海生灵无一幸免，连人界和天界都要被祸及。那时，寸心与哥便是四海和三界的千古罪人。”

敖冽无力地跪倒在地，手指陷入身边的岩石。寸心所说全部都是事实，只是这个事实未免太过残酷。

寸心抱住敖冽，轻声道：“冰绡丝刚刚凝聚，离成绡之日还有两年多，哥若是心疼寸心，就变化成小时候的模样让寸心欺负好么。”

“好，哥给你当马骑都没问题。”敖冽门齿刻入下唇，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们打勾勾。”

“好，打勾勾，耍赖的那个是小乌龟。”寸心勾着敖冽的尾指，笑靥一如儿时。

九重天。真君神殿

“舅舅，歇会吧。这案卷我来处理，您就放心好了。”沉香抱过一摞处理好的，又抱走一堆未处理的放在自己桌上。将茶盏递给脸色苍白的杨戬，一脸正色保证道。

杨戬啜了口茶，靠在椅上，轻摇墨扇，瞧着日渐成熟的外甥但笑不语。剿灭凶灵之战沉香出力甚多，任职雷部以来功绩颇多，阅历日渐丰富，是以这几日杨戬便奏请玉帝将沉香调入真君神殿协理事务，反正二郎神毁誉参半，无惧别人说他任人唯亲。

“三妹，还有小玉和璃儿母女，近来可好！”杨戬的食指无意识地轻点桌案，漫声道。

“娘和小玉都很好，天天围着璃儿那小东西转，怕是都记不起来有我这么个人了。”口气好像挺哀怨，脸上却是一片幸福神色。璃儿是沉香刚出世不久的女儿，杨家和刘家的心肝宝贝。

“那就好，我真怕三妹会永世沉寂在你爹过世的痛苦之中。”刘彦昌离世后杨婵悲痛欲绝，几乎自毁仙根，形神俱灭的情形，杨戬至今心有余悸。

“娘以后不会再那样了，舅舅，您放心。”沉香脸上浮起一抹坚毅之色，“爹走了，走的了无牵挂。而娘还有舅舅，还有沉香、小玉和璃儿。这么些子人等着她来照看，她不会再任性的。如今，璃儿黏她黏得厉害，祖孙俩个一时一刻也离不了呢”。

刘彦昌去世后杨婵曾经了无生意，独自躲在华山那昔年被囚禁的水牢里许久。沉香和小玉寻了去，以华山百姓的安生希望唤醒母亲的责任感，却收效不大。后来沉香急了，跪在母亲面前摇晃着她的双肩问她难道也不顾及兄妹之情了。如今舅舅为了三界福祉呕心沥血，还要日夜忧心妹子的状况，食不下咽，卧难成眠，连他这个做外甥的都看着心疼，难不成娘就丝毫不在乎。

一番话终于令杨婵有所触动。其后怀孕的小玉又以沉香如今在天庭事务冗杂，无暇分身照顾的理由让杨婵重新拾回生活的希望。如今的三圣母杨婵，含饴弄孙之余，亦不忘造福华山百姓，让沉香安心了许多。

“心有牵挂，有的时候，或许更容易令一个女人好好地活下去。”杨戬轻抚扇柄，声音很低地自语。

“舅舅，您说什么?”沉香忙着检点一批新任值官的名册，没听清杨戬的自言自语。

“没什么，”杨戬回过神来：“沉香，你修改的方略舅舅已经看过，还算是有见地，”想起昨日沉香在方略中的加注，思路清晰，措辞严密，应对之间进退有节，看来这个外甥真的可以独当一面了。

“能得舅舅夸奖，沉香总算没有白熬那半年。哈，还是人间的时间比较好用。”一向不假辞色的舅舅忽然夸奖起自己，沉香略微有点点飘飘然。

“啪”摇头晃脑的沉香脑袋上挨了一扇子，偷眼看杨戬并未生气，吐了吐舌头，继续伏案。杨戬微微颌首，不失少年朝气，却也日渐稳重，不会本末倒置。看来自己真的可以放心了。

“二爷，斗战胜佛来访。”草头神话音未落，孙悟空早窜了进来。先蹦到沉香面前，按住正欲起身的沉香：“嘟囔，唠叨今天不找你，你忙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