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杨戬左手扶在傲天右肩上，摆了摆右手，沉声道：“医祖，请进密室一叙。”

密室外，杨戬对搀扶自己的傲天鹰嘱咐了一句：“替我护法”，便与扁鹊合了深黑厚重的门扉。

密室内，扁鹊搭上杨戬的腕脉，诊视良久，长叹一声：“看来不能再拖了。真君，老朽将竭尽平生所学，勉力一试。但是，老朽连一成的把握也没有。而且，这三个时辰，将会非常……”

“不要紧，当日乾坤钵反噬，杨戬都撑下来了，医祖尽管放手一试。无论成败，杨戬绝无半句怨言。”杨戬打断扁鹊的话，决然道。

扁鹊便不再多言，取出一盒金针，支支长约寸余，又摸出一块墨色玉玦，结印悬于空中。杨戬盘膝坐在榻上，双掌呈半莲花手势，闭目凝神。扁鹊扬手，缓缓将金针刺入杨戬周身大穴，墨色玉玦亮起玄色莹芒，催动金针。

三个时辰过去了，玉玦光芒已是忽明忽暗。杨戬汗透重衣，双唇几乎没了血色，门齿深深刻入下唇，双手攥成拳，指节发白。待玉玦光芒散去，扁鹊起出金针，杨戬瞬时委顿于榻。

扁鹊愁容满面，自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三粒药丸，纳入杨戬口中。一炷香之后，杨戬方悠悠醒转。见了扁鹊沉郁自责的神情，也有些颓然。默然半响，杨戬收起颓色，淡然道：“命数使然，医祖不必介怀。”

扁鹊心头沉重，取出怀中的三只玉瓶，递于杨戬。玉瓶甫一入手，元水灵力散发出的清凉触感令杨戬身子一颤。“寸心找过医祖？”。

“三公主的确找过老朽，说她有重任在肩，以后也许不能分身帮老朽炼药。让老朽尽素问居所有，炼制药丸，以备真君不时之需。”

“寸心……”杨戬低唤着这个萦绕心怀的名字，心头泛起一股甜蜜的哀伤。

“真君为何不将实情告知三公主？”明知这个建议于事无补，这些年来对杨戬的个性脾气也有所了解，扁鹊仍然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她……性子太烈。”杨戬有些失神的凝望手中的玉瓶，低语道，声音似从虚无中传来。

今生今世（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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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时间数日后。西海边。

寸心自那日从大西州放春山归去，心情开朗了许多。今日摩昂捎来信息，说是雪池有异样，龙巫请寸心在极海稳定之时前来西海。自从七弦化形，寸心的元水灵力已经升至最高一层。对弹指流年的操控已是随心所欲。

最近极海动荡加剧，所幸寸心现在可将灵力注入弹指流年，在极海动荡，封印松动之时灵力自动流出，加上敖冽从旁护持，一时间倒也无甚大碍。只是仍然找不到彻底解决之法，因此，兄妹二人十分忧心。今日闻得龙巫相邀，忆起当日老人家转述汤苡遗言“雪落冰消”四字，料想必是与海天一线结界有关，是以，抽身赶来西海。

飞临西海上空，正要落下。陡然间瞥见一个熟悉无比的玄色身影伫立在西海岸边，身形登时一滞，双腿再也挪不动一分。

杨戬此时正望着大海出神。本来只是信步走走，不知不觉间又到了西海岸边。

“又到了这里，还真像人家说的，即便管得住自己的腿，也管不住自己的心。”杨戬自嘲地想，随即又有些忧心:“沉香不知是否能够应付得当？想来应该不会有事，要不然，哮天犬早已寻了来。”

自从前些日子几次被沉香撞见杨戬在处理公务时晕厥过去，这个曾经青涩冲动的孩子便不肯放任舅舅终日案牍劳形。即使杨戬板起脸来训斥于他，沉香也只是硬挺挺地跪在地上一声不吭，之后更是除了履行自己再在雷部的职责之外便陪着杨戬通宵达旦。杨戬被沉香这执拗的性子弄得哭笑不得，曾经暗自感慨这孩子的脾气真是随了那爱钻牛角尖的三妹和刘彦昌。

这几日身体略微好转，天庭事务也渐渐井然有序。眼见沉香处事日见成熟沉稳，也想着有一日自己肩上的担子终归还是要交托给这个外甥，杨戬便同意了沉香的提议，由他代为处理部分公务，自己则下界来放松一下，如有什么不能决断的，遣哮天犬来请示即可。

天庭三权分立格局已经渐渐定型，那高坐上位的两位至尊虽略有察觉，但如今的天庭已非千余年前玉帝一手遮天的时代。新天条出世后，各路神仙原本被压制的思想和主见，逐渐活跃显现。

虽然正如王母所料，新天条的出世，神仙们的欲望得到了释放，带来了一些负面的问题。然而，任何一种新事物的诞生，都是一把双刃剑，有弊也有利。在欲望释放的同时，许多有想法的仙家一改过去数千年清净无为的态度，主动介入到对陈旧典章的修订或是整肃三界的行列中去。这或许才是新天条出世最大的收获。

“虚君共治”，或许真的不远了。那时，自己身上这付担子也可以彻底卸下了。

感觉到上空灵力的波动，杨戬抬目观瞧，半空中那粉色的身影令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她容色略显憔悴，眉间郁结倒是淡了少许。腰身似乎更加纤细了，杨戬笼在袖中的五指攥紧，强自压下飞身而上拥她入怀的冲动。寸心踌躇了片刻，终是掉转身形，落在杨戬面前。

“怎么有时间来西海消遣？”避开杨戬注目自己的星眸，寸心思绪万千，西海边相逢，这是第几次？初见，抢亲，诀别，似乎每一次都充满了眼泪和悲哀。到如今几乎相对无言，难道这就是两人之间必然的结局？

“沉香已经长大了许多，可以代我处理公务。我也乐得下来偷个懒。”见寸心刻意避开自己的眼神，杨戬心头微涩，脸上却堆起笑意。

寸心虽然别过头去，眸中余光却扫到杨戬眉梢眼角，毕竟曾经夫妻千年，如何看不出他实是强颜欢笑。其实那日伤痛欲绝，离开真君神殿之后，冷静下来的时刻也不是没有半点怀疑。杨戬纵然心机深沉，却并非反复无常之人。前几日还深情绻缱，为何转眼间又去与嫦娥卿卿我我。

“算了，孰真孰假不必再想，”寸心甩甩脑袋，欲抛开纷杂的思绪：“反正自己将会与极海相伴终生，可能永远不会有离开的机会。即使那日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自己也不可能弃兄长和四海生灵安危于不顾，独自享受自私的幸福。而杨戬也不会放下肩上重担，陪自己终老极海。”

杨戬见她面上神情变幻，以为自己又刺激到她。正自心灰意冷，准备离去。忽听寸心轻声问道：“放春山那位手持利斧的白衣女子，是你的部下？”

杨戬一愣随即了然，颌首道：“傲天是我在封神之战中收服的雪鹰。她性子孤僻，喜欢离群索居。战事结束后便自请去山中隐居，我也不便勉强。”

“好清冷的性子，好卓绝的身手。”寸心感叹。怪道觉得那女子身法兵器似曾相识，今日见到杨戬，猛然记起当日他为保护哪吒杀上天庭，用的便是这金刚石斧，雪鹰那大开大合的身法，更与当日一般无二。“既如此，替寸心谢谢那位傲天姑娘。”

“海天结界封印可还稳定？”眼见再次陷入沉默，杨戬心头的惦念冲口而出。其实他更想问一句“你还好么？”可是他不能问，也自忖没资格问。

他并没有派人接近那里，或许是不敢，怕听到她的寂寞无助自己会心软，或许是不忍，那里毕竟是充盈着他们兄妹的灵力，一但派去的人露了行藏，给寸心知道是真君神殿指派，心神会受到怎样的刺激，他没办法估计。此外，人多嘴杂，频繁派人前往探视势必会引来闲言闲语，没有人敢嚼裹权倾朝野的司法天神的私事，却多得是人将一个身单势薄的龙族公主的情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四海龙族眷属不少供职于天庭各司，一但传入海界，势必要重复三百余年前的不堪景况。

寸心怆然失笑，“真君神殿果然消息灵通！”顿了顿，敛起面上凄然之色，朗声道“守护海天结界，原本就是澈云汤族不可推卸的职责，既然命运赋予寸心驾驭弹指流年的能力，寸心便不会再逃避。此后的寸心，会以全部心力护持结界，以保海界太平。”言罢，不等杨戬答言，便旋身入海。

杨戬木立在海风中，微咸的海风带走了她曾经的心碎，却带不走他的思念。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在弹奏长相守……

她是懂他的，一直都是。她如此爱他，满心全是他，现在因为爱他所以连他心中的三界也一并爱了。而他的心里却不全是她，兄弟妹子，家国天下，桩桩件件装进去便再也放不下了，几乎连她都装不下了。寸心，他心里最重要的人，但遗憾的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事，现在，自己无法把她摆在第一位了。

“对不起，寸心。因为，只能辜负你；因为，只能辜负我自己。”

今生今世（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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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深处。雪池。

寸心缓缓走下几近干涸的雪池，抚摩着光洁的池壁，触感温柔滑腻，就像记忆中母亲柔美莹润的脸颊。收起思绪，寸心缓缓开口：“婆婆，这池水何时干涸至此？”

“就在三天前，雪池之水忽然动荡不已，一夜之间便几乎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