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寸心螓首微低，粉唇淡淡，眼波如水，直直落进杨戬眼底，心登时醉了。
“主人”哮天犬提了两篓紫莹莹的杨梅撞进殿来，“丙灵公黄将军托属下捎来……”
寸心一惊，急忙抽出双手，扭身就想走。却被杨戬在桌案下扯住衣袖，只好背对着哮天犬，红着脸揉着自己的衣角。
觉察到周身空气瞬间降温的哮天犬缩了缩脖子，以极快的速度放下竹篓，捂住眼睛，咕哝了一句“这个……小狗什么也没看见……那个……哪吒三太子找属下还有事。”便逃出大殿。
哮天犬逃之夭夭后，寸心想起那狗儿语无伦次的胡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戬合上折子，站起身来，牵起寸心的手，轻声道：“这段时间又习练了什么曲子？”
“长相守，小珊从人间寻来的谱子。”
“你不是蛮喜欢这岙梅的味道么？弹琴品梅，可好？”
“那你的公务……”
“不妨事，又不是什么大事。晚些再说。”言罢，携了寸心离开大殿。
接下来的几日颇为平静。
闻仲接了杨戬的密信，又听了沉香回报，贬黜了临阵失机的孙天君。而斗府二十八宿因得胜回朝后杨戬上折为他们请了封赏，加上对几十载征战中杨戬殚精竭虑地筹谋，指挥若定的气度心生佩服，在斗姆府君--金灵圣母面前颇说了些赞美之词。金灵圣母虽然对阐教积怨甚深，耳根子却甚软，听了部下的讲述，加上北斗星官的劝说，暂时放下了与真君神殿作对的心思。杨戬公务压力略有减轻，每晚便与寸心弹琴饮酒，倒也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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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杨戬正在大殿批阅公文。草头神回报，摩昂太子求见三公主。杨戬迎出门去，见摩昂似有焦虑之色。正要开口相询，小珊已然赶到，对二人言道公主正在苦候大太子。杨戬也不阻拦，任小珊引着摩昂去见寸心。摩昂转身之际，一枚银弹悄然嵌入佩剑的剑柄。
摩昂告辞离开之时，杨戬正在出神。摩昂见杨戬满脸倦色，想着他必是公务繁忙，当下也不多言，朝梅山兄弟一拱手便急忙离去。
摩昂走后不久，杨戬长吁一口气，攥指成拳，指节泛白，旋即放开。凌空摄过一个玉盒，将一物放入盒中，拢在袖里。起身对旁边打瞌睡的哮天犬吩咐道：“在这里好生看着，有事来广寒宫寻我。”
言罢，便出了门。哮天犬隐约见到门外银光微闪，以为自己眼花，咕哝道：“难不成我睡迷糊了？主人今天真奇怪。”
今生今世（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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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寒宫。
嫦娥蹙着淡淡罥烟眉，疑惑地看着杨戬。二郎真君将西海三公主接回真君神殿之事她早已听说，自上次桂林听琴之后，杨戬未再踏足广寒宫。今日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杨戬将手中玉盒奉上，缓缓道：“杨戬，有事相求！”
嫦娥打开盒盖，看了一眼，手指微颤，低首道：“无论何事，嫦娥必令真君如愿以偿。”
“那就要委屈仙子了。”杨戬衣袖轻挥，洒落满天桂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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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心站在广寒宫外，有些踌躇。三百年不曾踏足这高洁清冷的宫殿，想起当年的疯狂行径，心头五味杂陈。
“该去道个歉的。”她整了整衣角，向内走去。迎面碰上喷着酒气的玉兔，后者竟吓得一个激灵。
寸心心里有些愧疚，这兔子八成是当年给吓怕了。却听玉兔大着舌头颤声道：“三公主……到此……何事？”寸心一愣，“不是你告诉草头神说嫦娥仙子请我前来，授我调制木犀香露之法的么？”
玉兔揉了揉红红的眼睛，迷糊道；“我今儿早起喝桂花酒喝高了，或许是说过自己也不记得了。”
看着她醉得左右脚几乎缠在一起，短短的尾巴摇摇晃晃，寸心饶是满腹心事也忍不住扑哧一笑，问道：“嫦娥仙子在何处？”
玉兔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一声：“在桂花林中”便睡卧在广寒宫门口。
寸心嫣然一笑，径自向广寒宫内走去。远远地便瞧见桂树林中漫天花雨，异常好奇。疾步赶上前去，仔细一瞧，整个人如遭雷殛，呆立在原地。片刻之后已是唇角带血。悲鸣一声，纵身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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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心飞离之后，嫦娥倒退两步，叹息道，“真君为何如此？”
杨戬身形一晃，收了幻像，随即拱手一礼，“多谢仙子成全，杨戬告辞。”
嫦娥目送着杨戬离去的背影，怔怔坐在琴凳上，喉头发苦，心下怅然，低语道“二郎真君，你……置嫦娥于何地？？？”玉手猛地攥紧，接着又松开，桂枝化为齑粉，散落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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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的弱水一如千年前一般幽深而寂寞，寸心不知道自己经在这里翻腾了多少个来回。她不敢停下，怕自己一但停下脑海里就会浮现杨戬拥着嫦娥的身影，直到精疲力竭。
弱水荡漾着，轻柔地将她送出天河，温柔的女声响起：“三公主，你又流泪了。为什么每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都在哭？你的眼泪是为了同一个人而流吧。”
寸心伏在天河岸边一动不动，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弱水幽幽叹了口气，“弱水是流淌在天界万载不涸的情，可是从来没有尝过爱与被爱的滋味。弱水能够体味到三公主的眼泪有多酸涩，也听人说过‘真心爱你的，便不会让你流泪’，可是弱水仍然很羡慕三公主。”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寸心终于有了反应，一脸绝望地喃喃自语。
“弱水所羡慕的是公主拥有爱与被爱的能力。公主可知这世上最深入骨髓的寂寞是什么？”
“不知，只觉得心冷如雪。”
“最深的寂寞不是思念，而是无可思念。”语声渐悄，水面恢复平静。
寸心咀嚼着这句话，沉默良久，旋身飞回真君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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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房。
小珊狐疑地看着平静的寸心，寸心反常的安静让她有些心慌。三百多年来，她见寸心哭过，笑过，愁过，怒过，惟独没见过这样的寸心。一向清澈见底的秋水明眸突然间幽深如潭，甚至看不出喜怒。正琢磨时，寸心淡淡开口，语声平缓无波“我有事情需要李校尉帮忙，你将这匣子送去给他。”
小珊小脸一红：“我还是拿去给哮天犬吧，李昊出去公干，一时半会我寻他不到。”
“哮天犬还要听真君调遣，我们不便麻烦。你快些去吧，莫误了时辰。”
小珊闻言，想想也是，自家公主尚未有正式名分，那狗儿的确不大好支使。便携了匣子急急去寻梅山老六。
待小珊去远，寸心拿过一匹丝绢，取了狼毫饱蘸浓墨，在绢上写了几行。搁笔，回首，望了望镜里朱颜，抽出“断水”，将那镜子劈为两半。然后，腾空而去。
今生今世（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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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离开广寒宫之后，去了坎宫斗府拜望金灵圣母。恰好在斗府遇见叙旧的闻仲和探望儿子的黄飞虎，因此言谈之间，尚算融洽。两个时辰后方回到真君神殿。
一进殿门，老六满面焦急上来禀报：“二爷，三公主留书出走。”
杨戬脚步一顿，随即淡淡应了一句“哦。”便没了下文。
小珊粉嘟嘟的脸颊涨得通红，急道：“真君大人难道不担心么？公主今日自广寒宫回来便有些怪怪的，奴婢没来得及多问，便被公主差遣给李昊送信。谁料想这匣子里竟是小珊的原壳，还有……”
“还有将小珊托付给属下的书信。”觉察小珊的些微赧然，梅山老六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事关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了。
“知道了。你二人之事，若是彼此有情，杨戬改日请金星择了吉日，为你们成就大礼。寸心的事情，我自有分寸。”言罢，头也不回地进内殿去了。
“真君大人，公主房内留了副字，小珊读不明白。想来真君应该读得懂。”虽然羞涩搀着喜悦，担心主子的小扇贝还是鼓起勇气向杨戬的背影喊道。
她对人间的诗词鲜少涉猎，不明白那里头的意思，但是听公主说过真君博览群书，大概他能够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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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房门紧闭，里面还横亘着一道结界。二郎真君的结界。
叠得整整齐齐的鲛绡衣，破裂的铜镜，淋漓的狂草，无一处不沾染之前主人的痕迹。杨戬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缓缓地滑过洁白的丝绢，描摹绢上的十二个字，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捻破那柔润的触感。
朱弦断 明镜缺 朝露晞 芳时歇
杨戬惨然一笑，喃喃道：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旧日往事，涌上心头。
千年婚姻中也曾有过些许甜蜜时刻，那时杨戬常常携寸心出门游历，有次路过临邛县，碰到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貌妇人，文采斐然，琴也弹的极好，托寸心带封信给她远在茂陵的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