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老实交待（1 / 1）
武双在几案后面挺直了身子，面沉如水地盯着风行，可是风行却不和她对视，进了门就她对面的坐席上毫不形象地瘫下来，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说：“混得不错啊你。”
武双怒道：“谁许你坐下了，放肆！”
风行苦着脸说：“我累坏了。”
武双哼了一声，“等砍了你的头，你就可以永远歇着了。”
风行坐直了，认真地看了看了武双的脸色，“你不是当真的吧？咱俩可没什么深仇大恨。我拼命从卫奴的马上跳下来，打算投奔你呢，你却说要杀了我，那你何必救我？干脆让我死在卫奴的刀下多省事？”
“少罗嗦。说吧，你是什么人？”武双的眼睛凌厉地盯着风行，经过血与火淬炼的目光，让风行心里一哆嗦，她目光和武双一触后立刻转开了。
但她马上又看着武双的眼睛，平静的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她垂下眼睫，“或许你不相信，但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我醒来是在山里，我既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身在何处，周围全是山，无边无际的，我也不知道往哪边可以出去，就一直寻找人迹，后来就在武胜谷附近被卫奴的人抓住。我见他们在深山里炼钢，又防守得那么严密，就觉得这些人肯定有着见不得人的图谋，如果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落在他们手上，大概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当天晚上，一个姓赵的都尉企图侵犯我，被我绑起来了，从他的话里我听出，他疑心我是秦国的密探，又说什么郡王和秦国结盟，我就顺势认下了这个身份。后来我就逃了。”风行一直没有抬眼看武双的反应，“这就是全部事实，信不信由你。”
“也许你真我秦国的密探呢？如果你真不记得，就不该急着逃跑，你为什么不等查证的结果出来？”
“胡乱编一个身份就能误打误撞成真的，这种事情万中无一，我不相信自己有这种好运气，不如早早逃命。”风行仍然垂着眼睛。
“果然是畏罪逃逸。”
风行不解地抬眼看她，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安说，你是被人挟持去的。”
风行再次垂下眼眸。
“看不出你会这么怕死，你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无所畏惧嘛。”武双讽刺道。
风行扫了她一眼，“我这叫无所畏惧吗？我这叫心灰意冷，从我有记忆起，就被人抓了又抓关了又关，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实在活不了，就算了吧。”
不知为什么，武双总是很容易相信她。“你说的，都是实话？”
“千真万确，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风行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却懒洋洋的，根本不像是赌咒，也听不出任何保证的意思，只有无奈。
“我没法相信你，”武双说，“一个兵书、医书、诗文张口就来的人，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还有比这更拙劣的谎言吗？”
可是不管是在武胜谷还是现在，她在风行身上都感觉不到危险。
“所以我才不愿意说啊，有时候真话听起来比假话更可疑，假话听起来反倒比真话更可信。事情就是这样。”
武双又想起风行用所谓的暗语引她上当的事，不禁气上心头，“你这该死的女人，满口谎言骗得我好苦，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风行反问：“我骗你什么了？我做过任何损害你利益的事吗？我做过任何迫害秦国利益的事吗？没有吧？我只是没有及时说明自身情况而已，可这不也是迫不得已嘛，你看，说了也没有人相信不是？”
武双想想，确实如此，气也就消了。“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行苦笑，“我把自己给忘了，曾经是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和什么人发生过什么样的恩怨情仇，一点记忆都没有。其他的什么都没忘。就这么回事。”
“不可思议。”
“是啊，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你想怎么样？是杀还是关？不管怎么样吧，看在以前我用心帮你的份上，帮我把孩子养一养吧，我看你也不像养不起的样子，就多加两张嘴吧，不敢赖你一辈子，养五年就好，行不行？”
“三年养两个，你够能生的！”
风行嘻笑道：“我哪有那么厉害，捡的。三年养俩，得武将军这么厉害的人才办得到，我可不行。将军，膝下有儿女几人？夫君几个？”
武双白了她一眼，“什么夫君几个，不知所谓！不是说除了自己其他什么都没忘吗，怎么连个称呼都搞不清楚？”
“啊？那个，不叫夫君吗？”
“当然不叫。”武双拿过手边的公文翻开，顺口答道。
“那叫什么？”风行把脸凑上去，好奇地问道，她现在还真懒得装深沉了。
武双抬头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正夫叫夫卿，侧夫叫夫郎。”
“那另一边的人呢，郑国，唐，女子称她们的丈夫为什么？”
“郎君。”
“哦。哎，那你有几个夫卿，几个夫郎？”
“谁还能有几个夫卿？当然是一个！我有一个正夫一个侧夫，有一个孩子，行了没？真是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罗嗦？”
“嘿嘿，女人嘛，八卦是天性。”
“八卦？什么意思？”武双干脆把公文又合上，反正被扰她得也没法看。
“就是那个闲话，好奇嘛。”
武双不以为然，“女人整天那么多事情要做，哪有功夫闲话？男人才喜欢乱嚼舌头。”
“呵呵，你说得对。”见武双又打开公文准备办公，根本提也不提对她的安排，她心里没底，却也不去主动提这事，摸了摸空空的肚子，搭讪道：“你这儿什么时候开饭啊？”
“云霄，带她出去，让人给她弄点吃的。”稍顿，“安排她住下。”
云霄推门进来，不太客气地对风行说了一声：“请。”便当先带着她出去了。
当时因为云安说风行是被人挟持的，所以云霄和云安并没有受什么惩罚，只是被申斥了几句罢了，但不久就查实风行并非什么王室密探，那么她的失踪是被挟持还是逃逸也就不言而喻了，不过武双并没有给云霄和云安算回头帐，而是向秦王自请处分，说自己识人不明，同时也把风行的所作所为做了一番详细的汇报，因大战在即，秦王也没有立刻治她的疏失之罪，后来武双立下大功，最主要的是这件事情并没有造成任何不良后果，这个小错失也就不值一提了。云霄对武双无疑是满心感激的，但对风行却颇有微词，一来她让人觉得信错了人，心里很不舒服，二来她伤了云安的心。云霄对这个远房侄子其实还是很怜惜的，她知道这个倔强的孩子对风行动了心。可风行不顾而去，虽说是形势所逼，到底让人生气，当然这里面并不只是替云安不平，还夹杂着自己的气，谁让她骗人来着。
云霄领着风行穿堂过户来到一个小院子里，路上招了一个女仆吩咐了几句，待两人在一个房间里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人端了茶和一碟松软的面点来，风行喝了几口热茶，小心地捏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本想好好品品味，不料才嚼几下就滑进肚子里去了，满足地叹口气说：“好久没吃过这么精细的食物了。”又拈了一块吃了，再伸手时忽然停下来，对云霄说：“把我的孩子带来好不好？”
“已经让人去叫了。”云霄仍然一付爱搭不理闷闷不乐的样子。
“对不住啊，上次连累你啦。”风行陪笑道。
“你倒没连累我，只是连累了将军。”
“我很抱歉。”
“抱歉就不必了，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我说了也不算，你问武将军吧。”风行苦笑。
“你是什么人自己说了不算？这叫什么话？你随便是谁是行，还是说你什么都不是？”
“差不多吧。”
“毫无诚意！”云霄很生气。
“不是我没有诚意，是你们将军不相信我说的话，她不承认，我可不就等于什么都不是？”风行无奈。
“将军不信，那肯定是因为你的话不可信。”云霄坚定不移地站在武双一边。风行倒也无话可说。
这时米篮和不病被人送来，风行张开双臂，两个孩子飞鸟投林一般扑进她的怀里，风行端过盘子，一人嘴里放了一块点心，看他们满脸惊喜地吃着这难得的美味。
云霄看了几眼，问：“他们是你的孩子？”
风行点头。
“那个小的几岁？”
“快三岁了。”风行摸了摸不病的头说。
云霄盯着风行看了一眼，又在风行和不病之间来回看了一眼，忽然说：“这孩子的父亲是不是云安？”
风行呆了一下，随后差点没跳起来，挺直了脊背大声说：“你胡说什么！？别毁我清誉啊！”
“说啥？毁你清誉？我怎么毁你清誉啦？你把云安当成什么？”云霄也不干了。
风行一想，这是女尊啊，这么说话可是有把献身当玷污的意思，确实太不尊重人了，连忙改嘴道：“不是，我是说我可没碰过云安，你别毁了人家清誉。”
“哼，没有就好！他要是真跟了你，我还不放心呢。”
风行连忙附和：“就是啊，我这朝不保夕的，哪能害人家大好男儿呢。”
“说得好听。”云霄白了她一眼，起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