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两个庸医（一）（1 / 1）
作为最容易出现伤亡的地方，医疗资源竟然如何匮乏，是风行没有想到的。武双所率一旅五百人，才配有一个医生。
风行的“保镖”又恢复到五个，不止如此，武双的随从以及附近所有的秦国士兵，也都是她潜在的“保镖”，所以风行绝不敢轻举妄动。
矿工们住的地方，是一大片低矮的棚子，病人已经被搬到院子里，院子里气味不太好，不过看起来倒并不怎么肮脏。风行虽然说不懂医术，却还是认真地观察和询问了一番，问军医：“您怎么看？”
军医说：“这种情况，很像瘟疫，我是没办法的。”
风行的目光盯在一个病人的身上，开始在脑子里回想。好一会开口念道：“伤寒阳旦证，发热不潮，汗出，咽干，昏睡不安，夜半反静者，宜地黄半夏牡蛎酸枣仁汤主之；若口渴，烦躁，小便赤，谵语者，竹叶石膏黄芩泽泻半夏甘草汤主之。
地黄半夏牡蛎酸枣仁汤方：地黄六两，半夏半升，牡蛎二两，酸枣仁三两。以水四升，煮取二升，分温再服。
竹叶石膏黄芩泽泻半夏甘草汤方：竹叶两把 石膏半斤，黄芩三两 ，泽泻二两，半夏半升，甘草二两。以水五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
念完，收回目光，看向军医道：“你以为如何？”
“这，你的诊断？你方才不是说你不懂医术吗？”军医瞪着她，既惊讶又不满地问道。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由刚才了解到的情况想到了医书中的一段话，只是背出来供您参考，合不合用还得您来判断。”风行连忙解释。
风行这样说，军医反而不敢拿主意了，因为这样一看她虽然争到了面子，可同时也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眼见众人眼睛都盯在自己脸上，她顿时感到左右为难。
武双见她只是沉吟不语，不耐地催促道：“到底怎样，你倒是说句话啊！”
军医到病人中又挨个把了一次脉，重新诊断一番，终于做出决定：赌一把！反正这些人的命也不值什么，治好了自己出头有望，就算治不好也不会怎么样，几个矿奴罢了。于是对武双说：“我认为风行君的判断是对的。只是我这里的药材不多，这两剂药怕是无法配全。”
武双总算松了一口气，说道：“好好想想办法，这件事就交给你啦。”
军医说：“请校尉让风行君协助属下。”
“行，你们几个也都留下帮忙吧。记住了，病治不好不要紧，千万不可再传给别人。”
风行望着武双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也许武双是对两半吊子医生没有信心才会这么说的，可她口气中对人命的轻视无论如何让人觉得不舒服。然而，她自己呢？就算比武双多些同情心，怜悯这些人的命运，又能对他们有什么帮忙呢！也许最终只能看着他们死罢了。随后风行想起另一种可怕的可能，那就是误诊！如果这样，自己就成了害死他们的凶手！风行此时开始后悔，自己既然没有把握，就不该贸然说出那些话来。
“林医官，这两剂药真的对症吗？”风行担心地追问道。
“难道你还有其他的想法？”
她这话答的，让风行觉得很不踏实。可她自己也就会背那么点医书，连脉都不会把，最多也只能根据表面症状在医书中找找对应的条目，而人家不管怎么说也是正经医生，理所当然要比自己高明，自然要以人家的意见为准。
“我见有个病人身上有红斑，可那条医书上并没有提到这个症状，还有腹泻，也没提到，所以说并不是完全相符的，这真的没问题吗？”事关生死，风行也是惮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军医哈哈一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有很多时候，病虽相同，症状却是不尽相同的，医书所列只是主要症状，又岂会把所有可能出现的症状一一罗列？那样岂不是反叫学医者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吗？”
这番话军医说得颇有底气，风行也觉得这话有理，心里的不安也就消退了不少，便建议道：“那您去配药，我到处看看，看能不能找出发病原因，好不好？”
军医点点头，“我初来此地，不了解附近有哪些药材，所以配药缺的几样药还要劳风行君想想办法。”
风行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是什么医生啊，药方让别人开，药材让别人采，她到底是充大牌还是根本不懂医啊？不禁又担心起来。
“还是做些有把握的事吧，治病，还是拖一拖好了，等武双请来高明的医生再说吧。”风行暗自决定。然后她便一头钻进棚屋里去了。
低矮的棚屋内根本没有床，只在地上铺着一层不甚厚的干草，估计也用了很久没换并且也不曾晒吧，干草看起来又脏又腻，还发出腐草的气息。靠墙的地方堆放着一排或少或多的脏污的衣被，倒是叠得甚为整齐，显见得是当作重要私人财产被主人珍而重之来对待的。房子没有窗户，里面黑乎乎的，空气污浊不堪，充斥着难闻的臭气——那种混合了体臭、鞋袜臭、尿臭、铺草的霉臭，以及病人粪便的酸臭，——让风行险些窒息，她很快捂着鼻子退了出来。
然后她又仔细查看了食堂、厕所以及水源。
回去后她对武双直言道：“矿工宿舍太脏了，必须彻底清理，最好在内外墙都刷上一层石灰浆，也就是垩浆，否则还会有更多的人染病；另外伙食也太差了，人体得不到营养就容易生病，而病人如果得不到营养，又怎么能够抵抗疾病呢？还有就是饮水，水库里的水是死水，最好不要直接饮用，煮沸以后再喝比较好。”
武双皱眉道：“这些人真是麻烦，本来能干活的就没有几个，偏偏生病的不是那些老弱，反而是些较为年轻力壮的，这下好，全成了吃货，我等于白养着他们。”
“这样的话，不如放他们走算了，就当收买人心啦。”风行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武双瞪了她一眼，其意不言而喻，风行也就没敢继续多言，接着说起医疗的事。“疾病很多是由污染引起的，所以清理污秽，保持清洁是必须的；病从口入，所以要注意饮食；另外病人要隔离，以免传染给更多的人。至于药，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我的意见还是尽量等到你让人去请的名医到了再说，但也不妨先把药配好，到时如果名医也说对症，就能马上用药。”
武双带着讥笑接口道：“万一等不到名医，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你也对那位林医生没信心吧？”
“我主要还是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害了别人。”
“没想到你心肠这么软，也不知道你这个密探平时都是做什么的。”
看来又怀疑上了，这可不能不解释，风行心想，这个人的疑心怎么这么重。
“那你以为密探都是做什么的？暗杀？陷害？还是什么？”
“难道不是吗？”武双挑着眉毛好奇地问。
“暗杀，那是杀手干的事；陷害，那是政客干的事；我的任务只是探查真相，如实汇报，使大王不受蒙蔽而已。做密探，公心就是忠心，不可以心怀恶意。”
这番话，风行虽然说得铿锵有力，实际上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底气，但是这番话不仅打消了武双的怀疑，更让她生出一种肃然的敬意，觉得做人如风行者，当可称纯臣，可称君子，可为挚友。
风行并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似乎不再怀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啊！当下也不敢再提外出采药的事，告辞出来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风行说的那些防病措施，似乎并没有打动武双，是以第二天并没有派人去做清理棚屋和茅厕，伙食也没见到任何改善，她又去游说林医生，林医生倒是深以为然，但是她说，武双的做法也无可厚非，人手紧张嘛，她可能也是抽不出人来吧，至于伙食，数千人的口粮要从山外运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这样的伙食也不算差了，外面很多人连这也吃不上呢。劝她说：“话说到了，上面不派人有什么办法，这些事你就别管了，咱们只管把药配出来就行了。”
但风行却不愿放弃努力，她对医军说：“你发现没有？染病的并不是年老体弱者，反而都是年轻力壮的人，这说明这种疾病的易感人群就是那些壮年人，你想想，如果这些人全病了，谁来干活？”其实这些话她是听武双说的，在她看来，那些病人没有一个算得上年轻力壮，也不知那些被称为老弱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林军医觉得这个理由应该能打动武双，便把配药的事放过一边找武双去了，总算让她答应第二天每个棚屋留下两名老弱矿工来做清理工作。
接下两人盘点现有的药材，发现要配齐那两个方剂，所缺的可不是一两味药。地黄半夏牡蛎酸枣仁汤方，缺牡蛎和酸枣仁；竹叶石膏黄芩泽泻半夏甘草汤方，缺黄芩和泽泻。
这些草药除了她们自己到山野里去找，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而这，正是风行求之不得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