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冷月（1 / 1）
日渐西斜，晌午的暑气渐渐的减退了一些，木屋前的空地上，斜斜的投过来片片的树荫，苏闲赤着脚，正在试穿自己刚刚笨手笨脚的编好的“鞋拖”。
这几天苏闲一直在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先是自己在两棵树中间绑上了吊床，又请人来给古浊云吊起了秋千椅，然后觉得鞋子也该换换了，便开始考虑做鞋拖。
没有橡胶，便砍了块木头，凿成了木质的鞋底子，为了在木质的鞋底子上编织布条，苏闲去铁匠铺专门打了种螺旋的铁钻，每天像磨豆腐一样的绕圈，绕了整整一天，才在硬底子上钻出了四个洞。这才完成了一半，要把布条绑上去，苏闲动用了自己最拙劣的女红技术，缝，缠，系……扎的自己一双手血淋淋的，看得古浊云心惊胆寒。
苏闲穿好自己的鞋拖，咯噔咯噔的在屋里走着，木屐敲打木板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清脆，吵醒了外边正歪在秋千椅上打盹的古浊云。今天是十五，七月十五，那就是民间上传说的鬼节。
古浊云觉得浑身都充满了精神，看到苏闲赤着脚穿着木拖鞋站在面前，没有丝毫的吃惊，也是，最近苏闲的举动早就让他吃惊惯了，现在也不觉得如何。
“我出去趟。”古浊云揉了揉眼睛道。
“天快黑了，你要去哪里？”苏闲问道
“去抓鬼！”
苏闲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轻的道“哦，早点回来。”
古浊云没有回答，轻轻的吹了个口哨，不一会儿，一匹马哒哒哒的就跑了过来，正是之前的翩鸿。
苏闲回到屋里转了几圈，心里空空的，没有什么意思，便换了鞋和衣服，出门溜达一下。
盛夏的黄昏，日光柔和，汴梁河上水波荡漾，粼粼的水纹在夕阳下泛起层层的金光，有点晃眼。沿岸店铺林立，平日这里市民熙熙攘攘，只是今日，有点冷清，想来今日是鬼节，大多数寻常百姓还是迷信的，鬼节不出门，只怕遇见出门放风的冤魂恶鬼。但这总挡不住毫无畏惧的富家子弟，河上还是时不时的传来歌伎的柔声弹唱，琵琶叮咚，长箫呜咽。
苏闲拉着长长地影子静静地走在这碧草茵茵的河边，微风轻拂着淡紫的裙，微微扬起外面罩着的一层湛水蓝色的轻纱，仿若仙子下凡般的飘渺。船上的客人就这样淡淡的看着她，如鹿般明亮的眼睛，虽然总是淡淡的看人，却似水流转，说不出的明澈。
“二哥，二哥。”红脸的男子叫道。
“嗯？”被叫做二哥的古铜色脸的男子回过神来。
“二哥看什么呢？这么出神……”红脸的男子笑问。
“看她……”古铜色脸的男子轻轻的抬了抬手，指向苏闲。
“嗯？”红脸的男子探了一下头，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抹淡紫色的衣衫，飘拂恍若洛神临水，“这，这不是那日里给我们让座的邋遢姑娘吗？”
“四弟……”古铜脸男子不悦道。
“哈哈。二哥休怪我，那日她的确有些怪异，梳着发髻还要编上两个辫子，很好笑。若是今日的这幅打扮，我定然不会笑她。”
古铜脸男子轻轻的抿了口酒，怅然道：“这是谁家的女子，看上去宛如夏禾，翩若惊鸿……可惜……”
“二哥叹什么气呢？我大金国谁不知斡离布是个英雄，多少草原上的姑娘求着二哥看一眼，二哥都不见得会抬一下眼皮，这个丫头，二哥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不如就下了聘礼，直接带回去得了。”红脸的男子得意的道。
“四弟，你熟知汉族文化，想必知道这汉族的女子和女真女子不同，汉人女子性格婉约，不似女真女子的豪爽，更何况这女子已有夫君，只怕我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斡离布叹道。
“哎~二哥，待我大金入主中原之时，什么样的女子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二哥何必怅然，要不我去请她上来喝几杯？”说罢，便要起身。
“兀术四弟！”斡离布阻止道，“别去，不要惊扰了她，远远地看看的就行了。”
苏闲此刻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她，依旧不缓不慢的踱着步子，思绪万千……她有必要理清跟古浊云的关系，不能总是这样生活下去，像是一对生活了很多年的老夫妻，互敬互爱，平平凡凡，她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会不可救药的爱上他，害怕自己会再受到什么样的伤害。如今和古浊云的相处，就像自己当年和李玉一起相处的那十几年，波澜不惊的相互依靠，说感情深也不是离不开，说感情浅也不是放得下，拖拖拉拉的结婚了，却又闪电般的婚变了……更糟的是，苏闲越来越觉得自己放不下古浊云，一时看不到他，便会觉得心里慌慌的，这样暧昧而又疏远的关系，搅和的苏闲心如狂澜。
不行，要停止，要离开，现在只是因为相处在一起，太熟悉罢了，再纠缠下去，万一自己真的爱上他怎么办？苏闲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一轮圆月挂在了树梢头上，如银的光辉给河面凭添了一份安静，不远处翩然走来一个的身影，苏闲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子不断地打量着她，与苏闲擦肩而过，留下淡淡的花香。
“苏姑娘……”轻轻的一句话，惊醒了苏闲。苏闲猛一回头，那个身影一晃，便又到了苏闲的身后。苏闲又一转身，那人又不见了。如此数次，苏闲干脆不再张望，问道：“不知哪位姑娘认得苏闲？”
一个白色的身影翩然降到苏闲面前，宛若天外飞仙，银铃般的声音随即响起：“苏姑娘……”
苏闲定睛瞧了瞧这位女子，十分苗条的一位姑娘，显得略微的有些纤弱，一头乌发，绾着漂亮的奔月髻，别着一只月白色的如意发钗，两个深深的酒窝，一双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湖水，长长的睫毛垂下，像给一双明眸遮上了层薄纱，使那双眼睛显得神秘、深沉。
苏闲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个女子真美，还有一身的好身手，只可惜八成是敌非友。想到此，嘴角向上弯了弯，镇静的问道：“姑娘如何认得我？”
“哈哈。”那女子娇笑一声，道：“姑娘一直陪伴在我家姑爷身边，让冷月如何不认得？”
“姑爷？”苏闲诧异道，“姑娘你会不会认错人？我连姑娘的姑爷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会一直陪伴在他左右？”
“苏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分开这么点时间，就忘记了我家温存的古姑爷，你说我们家那自命不凡，清高孤傲的古浊云姑爷会不会伤心呢？”叫冷月的女子绕着苏闲转了一周，冷冷的道。
苏闲心里憋屈的真想揍她两巴掌，可是很明显，自己是打不过人家的，况且自己早该想到，以古浊云的年龄应该早就结婚了才对，却从未听说他有妻室，也罢，便吞了口气，也冷笑道：“如果姑娘说的姑娘的姑爷是古浊云的话，那么恐怕姑娘误会我和姑娘的姑爷了，姑娘的姑爷是本姑娘的恩人，本姑娘一直都感激他的恩德，敬重他，仰慕他，何来‘陪伴’‘温存’之说？”苏闲把话说得和绕口令一般，心里想，我就是面子上打不过你，里子里我也气死你。
“苏姑娘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和古浊云在一起成天东游西逛，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为了你竟然连圣旨都敢违抗，还要谎称什么恩德。你倒是告诉我，他对你的恩德是什么？是千里迢迢快马加鞭的返京，还是夜探古府不顾性命的搭救，还是七夕形影不离的相随，还是他请来了‘鬼手’来雕琢你头上的那朵鎏紫玉芙蓉，哼，想要骗得了我，没那么容易！”冷月厉声道，“真不明白古浊云是瞎了那只狗眼，放着我那美若天仙的姑娘不娶，竟然冒死纠缠你这么个阴魂！”
苏闲一惊，阴魂，阴魂这两个字触疼了苏闲的心，莫非这个女子知道自己的来历？顿时杏目圆睁，明亮的眸子，如冰水，如寒星，冷冷的射向冷月，一字一句的道：“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掺和，就是要问话，要责难，也要你家姑娘来问，你一个丫头，好大的胆子敢来责难我！我是阴魂，你倒是说说看，我是哪里的阴魂？”
冷月并不急着答话，像一条灵犬似的依旧绕着苏闲，她那璧玉般皎洁的面庞上，透出一丝杀气，如湖水般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怜悯的光彩，悲戚的道：“是，你说的对，主子的事，我一个丫头掺和什么，那就让我家姑娘来问你吧。”说着，两手紧紧地抓住了苏闲的胳膊，那股香气更浓了，浓的让苏闲喘不过气来，还有点头晕，苏闲挣扎着想摆脱冷月如铁钳般的手，只听见冷月的声音又悲悯变成了阴毒，“你很快就会是个阴魂，很快，你看，我家姑娘在地府等得不耐烦了，苏姑娘，你去跟她做个伴，跟她说说姑爷的事，她好想姑爷哦，只要是有关姑爷的事，她都喜欢听……姑娘，你不要急，我给你送个人来，你不要哭嘛……苏姑娘，你听，你听，她在哭，你听啊……”
“你放手，快放手……”苏闲不停地挣扎着，可是越挣扎，越觉得头沉沉的，呼吸便越困难。
“你去陪着姑娘吧，你听她哭得多伤心啊~”冷月俊美的脸慢慢的扭曲，瞳孔也因为兴奋和激动，慢慢的扩张，“我给你用了曼陀罗花粉，苏姑娘，等下了水以后，就没有意识了，你不会很痛苦的……去看看我家姑娘吧，她好美，比你美上千倍万倍……”
“放手……我……不……去……”苏闲的头越来越沉，眼皮也越来越重，越是努力地想睁开眼，越是沉重，终于，冷月松开手，苏闲直直的倒向河里面，河里翻起一丝涟漪，水波荡漾开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姑娘，我把姑爷身边的狐狸精赶走了，姑爷很快就会回到咱们身边……”冷月如花的脸上划过一丝清泪，淡淡的拂了一下凌乱的发丝，飘然而去。
大概是“扑通”的落水声惊动了船上喝酒的人，“不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