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此恨知无数（1 / 1）
云倾夜一愣，转过身，只见初泠一身女官服饰，缓缓而来。“左相请留步，皇上只说让司马大人进宫，没说……”内侍监有口难言，南玦左相他实在得罪不起。
“若我身上有皇上想要的东西呢？比如……玉魄。”初泠走至云倾夜身侧，扬声道。
“这……”内侍监眼瞳一闪，与身旁的侍卫耳语相商，最后他扬唇笑道“有请左相大人！”
初泠敛起水眸，随云倾夜坐上入宫的马车。待马车远离司马府，云倾夜恢复常态，温声轻语“为何陪我去？担心我有事吗？”
“与你无关，我只想知道师父一直隐瞒的事情，为他洗脱冤情。据我掌握的线索分析，玉魄本是师父所有，师父是湛王之子，他连番遭羽林卫追杀，他们为的除了玉魄，还能是何物？”初泠定睛看向云倾夜，言辞恳切。
云倾夜好不容易变亮的凤眸再次暗下去，他握紧袖中的手，不确定地问道“你真的……不会再原谅我了吗？”
初泠柳眉一挑，怒嗔“现在什么时候，还有心思说这些？玉魄呢，我上次便是去望凤居寻找玉魄，可我翻遍了所有角落都没找到，你把它藏在哪了？”
云倾夜抬头，嘻嘻一笑“你为何不搜我的身？玉魄一直放在我怀中啊，娘子的东西，为夫不会弄丢的。”
“你……不要再喊我娘子了，等你平安出宫，我见过师父之后，就随笑春回南玦。到时，我便是他人之妻，你这般称呼实在不妥。”初泠别过头，言辞辛辣地纠正他。
“他人之妻？你一点机会都不愿再给我？”云倾夜方才的玩笑之意一扫而空，他沉默了片刻，掏出怀中的玉魄递到初泠面前，嘱咐道“拿着它，必要时，想办法逃出宫去，今日我很有可能回不去了。”
“你莫要吓我，我会保你无恙的，至少皇上碍于南玦与大凉的邦交，不敢对我怎样！”初泠神态间显出几分急躁，她心底并不愿云倾夜枉死。
云倾夜瞥见她眉目的纠结，笑叹“没想到死前，还能看到你对我的关心。”他猝然伸手，握住初泠的十指，不容她挣脱，暗哑道“小泠儿，若我真死了，不要做傻事，乖乖的，明白吗？”
“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初泠强硬地抽出手，吼道。“死也不原谅。”她的气势陡然软下去，十指禁不住一阵发颤。她可以不承认自己还对他有情，却不可以不顾他的生死。
“哈哈哈哈，小泠儿，我逗你的，又上当了吧？我是倾城公子，宿卫们都会保护我的，不要担心。”云倾夜揽住初泠的腰，笑闹道。
初泠推开他靠近的胸膛，驳斥道“够了！这种玩笑以后少开！”
“哦，娘子不许，我便不开了。”云倾夜凤目一闪，掩饰住心底的苍凉。
“两位大人，已至宫门，请下轿。”内侍监在车门外提醒，初泠对云倾夜使了个眼色。两人下车，换乘步辇至开阳帝等候的大殿。
云倾夜推开殿门，鸦雀无声。只有一抹明黄身影屹立殿中，静静等候。“臣参见皇上。”云倾夜和初泠同时行礼，引起明黄影子的注意。
“赐座。”开阳帝转过身，伸手指向殿内的两把椅子。
初泠和云倾夜同时一惊，开阳帝早料到今夜会有两人前来？还没等初泠回神，开阳帝已先发制人“司左相，如果朕没有猜错，你是汉人吧，当年御花园的盛宴，你搭救了太子，之后又助云司马铲平乱党。你和他……是未婚夫妻，对吗？”
“皇上，她并非臣的妻子，她是灏王未来的王妃，今日前来，完全是受灏王所托，陪伴左右。”云倾夜立即下跪，机敏辩解，希望初泠能尽快脱险。
“是吗？”开阳帝走近几步，盯着初泠的眼睛，再问。
初泠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最后，她咬唇道“臣的确是汉人，也的确曾是云司马的未婚妻。今日前来，只为保全他的性命。”
云倾夜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初泠，她这是自寻死路啊，难道她不明白吗？
“哦？有趣，谁告诉你们，朕要杀他了？”开阳帝坐上龙椅，责问道。
“他发现了皇上的秘密，皇上不杀他封口？”初泠有些难以置信，低头瞅了瞅云倾夜，他亦在沉思，剑眉纠结在一起。
开阳帝拾起桌上的茶盏，嘬了口茶，正色道“朕请他来，是为了告知他真相，让他不要误解朕的用意。”他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两人，耐心解释“十四年前的冤案，朕知晓，父皇为了争夺玉魄，诛杀湛王叔一事，朕也了解。父皇当年的确是贪心了些，但他也是为了大凉江山。湛王拥兵自重，又有玉魄在手，虽然禅位于父皇，父皇仍是不安。为保天下太平，他只有出此下策。朕派羽林卫四处搜查玉魄，也是为了稳固江山社稷。王叔的子女是朕的堂弟，堂妹，朕不会狠心杀害。若你们有他们的消息，及早告之朕，朕会还他们爵位，世袭罔替。”
“臣等没有他们的消息。”云倾夜大声回答。初泠明白他的用意，顺势点点头。
“那……你们身上可有玉魄或者倾城扇？”开阳帝指尖敲击着几案，再问。
初泠和云倾夜对看一眼，不置可否。
开阳帝顿时了然，低声道“玉魄和倾城本是皇家宝物，因湛王叔一案流落民间。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当年，父皇因倾城扇被别人盗取，胆战心惊数日，忧虑过甚而薨。如今，朕亦在寻找这两样宝物，皇祖父传下永保江山的东西，不可遗失。”
原来如此。初泠心下暗忖。她和云倾夜以眼神交流，最后云倾夜开口道“臣府中门客甚多，天南地北，见多识广，兴许知晓一二，待臣回府询问，不日定将这两样宝物呈上。”
“也好，现如今，朕也无其他办法了。”开阳帝叹了口气。
“那臣先告退了。”云倾夜拉住初泠的手，两人退出殿外后，疾步奔向步辇，趁开阳帝还未反悔，离开了禁宫。回到司马府，云倾夜依然拉着初泠的手不放开，边走边叮咛“笑春腿脚不灵便也无所谓，你快随他回南玦。你将玉魄交予我，我明日上朝会向皇上辞官，过后，我会解散倾城宿卫，命人递交倾城扇和玉魄笛。”
“你要辞官？”初泠见他行事匆忙，不解问道。
“这官我早就不想做了，我本非循规蹈矩之人，若非爹执意让我承袭官位，我宁死也不会接受。司马府并非久留之地，我担心皇上对你不利，你越早走越好。”云倾夜带初泠走进西苑，转向断肠阁之时，面前忽然落下一道人影，伴随着厉吼“云倾夜，拿命来！”
初泠闻言一怔，望着眼前的人影喊道“师父！”
“泠儿？”黄发男子愣了愣，立刻欣喜地奔向初泠，指尖颤抖地触摸她的面颊“你的脸医好了？好一张绝世容颜！”
“师父，我没事，有人救了我，医好了我的伤，我的热毒也解了。”初泠粲然一笑，阻止亦寒冲动的行为。亦寒披散着暗黄色的长发，满眼伤痛“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云倾夜看着两人重逢的喜悦，心底隐隐一抽，他握紧拳头，催促道“快走吧，你和你师父一起走，决不能让皇室的人发现他。”
亦寒眸子一闪，摇头道“泠儿，你一个人走吧，我跟你走便会连累你，我想回雁荡，继续随师父修习。”
初泠见亦寒面色憔悴，不成人形，知晓必是因自己的死所致，叹息道“也好，师父一路保重。”若他当初没有遇见她，现下也不会变成这般模样。分开未必是坏事，他不能再被伤害了。
亦寒不看云倾夜，正欲绕道而行，突然听见一声巨响。三人同时回过头，看向断肠阁。
宗政筠红衣翩翩，踢开了断肠阁的大门，她手擎着剑，架在应笑春的脖子上，拖着他走到三人面前，狂妄大喊“你们想走？没那么容易！我今日杀死南玦王爷，看你们对朝廷如何交代！师兄，你好过分，居然不帮我，还骂我！”
“筠筠，不要乱来！你这般会掀起惊涛骇浪，大凉和南玦将化友为敌，后果难测，你快放下剑！”云倾夜想走上前，却见宗政筠的刀又深了一分，划伤了应笑春的脖子。应笑春面容淡然，处变不惊，只是看见初泠惊恐的脸，才稍稍有些变色。
“筠筠？”亦寒的思绪陷入迷茫之中，他反复念叨这个熟悉的名字，却又想不起来。
“紫微宫主，我说过了。这世上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杀死我。”应笑春在众人无措之下，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虽轻，却刚好能让宗政筠听到。
宗政筠立时一滞，手上的力道有些许松懈“你……你是……天御！”“呯。”一件物什带着猛力偷袭她的手腕，手上一痛，宗政筠丢下了剑，握住手腕哀叫。初泠急速上前，扶住应笑春不稳的身子，询问道“笑春，你可安好？”
应笑春淡淡微笑，动了动已有力气的双手，包裹住初泠的小手，轻声道“没事，幸而你抓住了时机，救我脱险。”
“又是你！今日我非杀你不可！”宗政筠执起剑，再次挥向初泠背后。初泠一甩玉魄，截下了剑锋，她水眸内尽是怒色“你残害了多少无辜，七杀死了，紫微宫的人死了，你还想杀人？”她奋力一击，将宗政筠震出五步之外，斥责道“你大伤未愈，我不想趁人之危，何况你还是师父的嫡亲妹妹，我愈加不能伤害你。你若有心，便自行悔改吧！”
“妹妹？”亦寒喃喃道，他看向倒在地上的宗政筠，缓步靠近她，不确定地低喊“小筠？”
“哥哥！”宗政筠听见这声叫喊，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清泪纵横“哥哥，你真的没死？哥哥！”她撑着爬起来，扑进亦寒怀中大哭“哥哥，哥哥……”
“小筠！”亦寒见自己的妹妹本性变成这般，难过不已，低声斥责“你怎可如此伤天害理？父王教授的道理，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是为了报仇！谁害了我们，我就杀谁报仇！”宗政筠擦开眼泪，愤恨地控诉。
亦寒摇头低叹，伸手握住宗政筠的掌心，猛然渡入一股内力。宗政筠只觉身体瞬间瘫软，如寻常女子般手无缚鸡之力。她看着自己的哥哥，难以置信地追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废我的武功，为什么……”
“你已嗜血成狂，再不遏制，你将入魔道！你随我回雁荡，从此以后修身养性，不得离山半步！”亦寒严肃地训斥宗政筠，拉起她的手往外走，不想宗政筠已然疯癫，居然挥拳打他。亦寒无奈之下，只好点了她的睡穴，云倾夜想为他二人备一辆马车，遭到亦寒拒绝，他回头看了初泠一眼，背着自己的妹妹离开了西苑。
一切平静下来，云倾夜取下腰间的倾城扇唤出三名宿主。流曜和昔辰的出现，令初泠颇为欣悦。昔辰看见她，亦是泪眼汪汪，姐妹俩抱头痛哭。云倾夜吩咐宿白将蛊毒的解药分发给三人，他们服下后，不再受蛊毒催眠，昼夜皆可清醒如常人。宿白请求云倾夜留下他，他愿誓死追随，云倾夜欣然接受。
尘埃落定之时，天已大亮。应笑春被暗卫抬到躺椅上，他见天色尚早，正是脱身的绝佳时机，便柔声问初泠“愿意随我回南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