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 42 章(1 / 1)
第了第二日辰时,潘岳、荀灌娘便在东宫外大门相候,有太监传潘岳一人晋见,潘岳便让荀灌娘在此等候。灌娘答应了,她昨日只因怕太子对潘岳不利,因此方才闯祸,谁知后来见到太子妃与潘岳故交,且似乎甚承潘岳之情,虽自己犯下天大祸事,潘岳不过略求一情,便即轻易化解,自然再不无谓担心,便道:“义兄放心,我今日自然不会如昨日那般鲁莽。”
潘岳行进大殿,司马衷、贾南风皆高高在座,潘岳礼毕,贾南风笑道:“今日母后临时召见,知道你来,恐你等得不耐,因此便唤你一同去见。”
潘岳见贾南风此言,竟无丝毫顾及太子与自己身份尊卑不同。忙道:“太子有事,微臣自当相候,怎敢不耐?”
贾南风又道:“母后与你也算旧识,此次相见不算无礼,你无需推辞,且随我们来。”话毕微微一笑,起身而行,原来,贾南风是何等精明之人?昨日见潘岳提出此请,早已想到潘岳与石崇于公于私都无交会,何需特意请太子出面言和修好?却是无他,无非是想借石崇而攀附杨骏之意。潘岳即有此心,皇后乃杨骏之女,又掌权势,还有什么方式比从杨芷这一处来得更加方便快捷?因此方作如此安排,成全潘岳。
司马衷见贾南风离座,忙起身与贾南风并肩而行,宫女早一旁伺候,潘岳亦只得在旁相随。太子,太子妃坐上一辆由四只健羊所拉坐驾。潘岳与宫女伺从在旁步行相随。却不出宫,只抄宫内近道,一时不知道穿过多少亭台楼谢。那东吴被灭后,后宫五六千妃婢尽皆被司马炎纳入后宫,因此此时,西晋后宫仅妃嫔便上一万之众,具体多少数目,恐怕主管太监,宦官也无人能说得清楚。如此行走两柱香时间,便到一宏伟雄丽之处,便是西宫正殿。比起东宫(太子府)来自然更显奢侈华丽,却是形容不尽。
潘岳随太子、太子妃谨见,磕过头。杨芷曾随她姐姐杨艳于十多年在长公主府中见过潘岳,若非潘岳,换作是其他人,杨芷此刻哪还记得?自然早已不识,只是潘岳才貌双绝,闻名天下,不仅文赋传世,且容貌举止世间罕有,令人一见难忘。因此杨芷知道,且还记得潘岳曾助司马衷登太子一位,却是把他当作自己人,只道一声好久不见,便赐座了。
潘岳忙回了,又禀明当初夫妇二人都曾与杨府婚事不成,令杨府不满,谢过皇后大人不计小人过之恩。又道不知杨侯可曾怪罪。屡有请罪之意,只是没有门路。边回话边略抬眼望去,但见除上首金龙玉凤高榻上坐着的美妇人自是杨芷,下首另有一貌美年轻嫔妃作陪,又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四五岁华服小孩儿另坐一席。正看时,那嫔妃也正偷向他看来,双目一对,却是不羞不避,直视潘岳,眼中脸上稍露不解之色,似是疑惑他为何在此出现,如此神情举止,便不像是初此相见,倒似早就认识一般,潘岳一时恍惚,只觉这嫔妃确实是象曾在哪见过,有似曾相识之感。
皇后只笑道:“以前旧事都是小事,不妨,你曾有功于我,我多替你说几句好话便是。”
潘岳因此拜谢。
贾南风便问母后有何事相召。那司马衷见座中那小孩儿长得可爱,便去携了那小孩儿之手,小男孩十分懂礼,见司马衷起身,早已立起,立在席旁。司马衷笑问:“你是我的第多少个弟弟,叫什么名字,却是没有见过。”
小男孩望望那名嫔妃,又望望皇后,并不作答,杨芷道:“他单名一个遹字,不是你弟弟。”
司马衷倒奇了,因那小男孩是宫里王子穿着打扮,不是弟弟,莫非还是自己叔叔不成?文、武帝早逝,却也不可能生出这么小的叔叔。一时不解,便只望贾南风,贾南风微微摇头,也是不识。
杨芷手指那名美貌嫔妃,问司马衷道:“这便是孩子生母,你可曾记得?”那嫔妃便下座跪于堂上,司马衷对她盯视,打量了半日,道:“我认得的么?不记得了。”便问那女子:“你是哪宫的,什么职封。”
那嫔妃回道:“我是西宫谢淑媛。”此言一出,潘岳便有恍然大悟之感,难怪面熟,原来便是当年河阳谢家九妹。潘岳本是天资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只因这谢玖如今穿金戴银,涂脂抹粉打扮华贵,自是与以前贫家女有所区别,便是不分别这多年也难以分辨,因此一时没有认出,此刻方才想起。
却见司马衷仍是一脸茫然,自笑道:“即是西宫后妃所出,自然是我弟弟了,母后却怎么说不是。”
杨芷又道:“他乃皇孙,是你亲子。”
此言一出,潘岳又自意外,那司马衷便也大奇,携了小男孩之手,叹道:“这是我的儿子啊?”
原来五年前,贾南风受太子独宠,又隔绝一众嫔妃,不令其与太子相见,致使东宫一直无所出,司马炎顾虑太子年纪还小,以为他尚不懂男女闺房之事,遂派了谢玖作为太子的侍寝对象,两月后,谢玖察觉有孕,因知贾南风其人奇妒无比,恐因此遭来祸事,便请求回西宫,方才安然生下这个儿子,父皇司马炎亦即事实上的祖父取名单名一个遹字。这司马遹都长得四五岁了,司马衷才知道有这么个儿子,倒也不负他白痴之名。
贾南风也忆起这事,情知不假,谢淑媛身怀六甲避回西宫,自是害怕躲避自己,自己也是一时疏忽失察,如今致使司马衷突然平空冒出个这么大的儿子,自己又只生了两个公主。岂不是一大威胁?这谢淑媛如此狡猾,殊为可恶,当下早已不悦。神色俱寒。
谢玖惧怕贾南风,跪在地下籁籁而抖。杨芷道:“皇上也已知道,如今就令他们母子迁回东宫吧。”顿了一顿,又道:“这遹儿颇为乖巧聪敏,丝毫不象衷儿,皇上对这孙儿倒比一众皇子更为喜欢,太子妃多费点心教导罢。”
贾南风虽是不悦,也只得应了。别无他事,便告退出来。司马衷、贾南风上了羊车,那司马遹牵了谢玖衣带,挨着谢玖腿上把自己藏在锦裙里,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茫然地望着众人,神色中俱是怯意。司马衷令他上车。他仍是不动,谢玖轻轻推一推他,他便离开了谢玖,上了羊车,司马衷令他坐了,他才坐下。只是扭身掉头,望着车后谢玖,唤了一声母亲。贾南风冷冷说道:我便是你母亲。一时车动,众人随车而行,谢玖又是惧怕,又是不舍,脸色惨白,眼中含泪,只在后远远相随。
见此情景,潘岳便有不忍之意,因有太子及众多伺从宫女在侧,不便直言相劝,心里略一思忖,便于车旁作揖而拜,道:“恭喜太子,太子妃。”
司马衷高兴,呵呵一笑,道了一声同喜,潘岳闻之婉尔。这司马衷得了个儿子,自然该道喜,自己又有何同喜之处?连贾南风本来对这道贺声颇觉刺耳,听了司马衷之言也不禁冷笑出声。
潘岳趁机于车旁对贾南风言道:“听皇后所言,皇上似乎甚是喜爱这皇孙。爱屋及乌,对目前这太子之争却是甚为有利,因此道喜。”
贾南风瞥了潘岳一眼道:“你这话可是真心?”
潘岳知贾南风聪敏,倒也不妨直言,便道:“太子妃英明,微臣不敢欺瞒,这话只有一半真心,另有一半本意是想……”贾南风打断他话头,直言道:“你本意不过是想替他母子二人求情罢,你以为我会加害他们?”
潘岳本有此意,却是不敢明言,贾南风又道:“一半真心?我的事你若能有些许上心,不说一半真心,便有十分之一真心,如今我也不会这么气怨你了。”
潘岳一听这话不象,望尘拜于轮下,只道不敢,不知何事做错。
贾南风转而笑道:“快起来罢,跟你说笑的,以后不可如此。”
贾南风一句说笑,潘岳倒是惊出一身冷汗。见贾南风毫不避讳太子在侧,嘻笑怒骂,直言杀害嫔妃母子等。真是百无忌惮,然太子司马衷也是无动于衷,恍然不闻。
一时出了西宫回到东宫,潘岳候太子另行换过衣裳,便一起出门,于二门外与荀灌娘会合,潘岳、荀灌娘便另乘一小车,与太子一同前往石崇府中。
因太子从中引见,石崇本是喜欢附庸风雅,又要奉承太子,自是与潘岳修好,这几日潘岳便常于石崇府上出入,于石崇府见过杨骏,杨骏之弟杨珧,司马炎之婿王济等人,又有皇后从中美言,因此常常一起饮酒相聚,参予商谈议事,宛如投身依附一般。荀灌娘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攀附权贵,常常不解。若问潘岳,潘岳只道:即是权贵,攀附了总没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