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载淳（1 / 1）

淳儿六岁了。

六岁已经懂得了许多事，比如，他懂得了什么叫“平时”，什么叫“私下”。

“平时”，他应该叫常来找额娘的那个人为六叔，而“私下”里，则要叫他阿玛。

“平时”，他应该叫那个穿黄色衣服的“家伙”——这是额娘教给他的——为皇阿玛，而在“私下”里要叫四伯伯。

他很喜欢“私下”里的阿玛，因为他很爱笑。额娘每次见到他，都很开心，脸上一直挂着笑，非常漂亮。阿玛还常常给他讲一些很有趣的事情。比如，突突跑的火车是怎么跑起来的；比 如，天上到处飞的飞机是做什么用的；又比如，潜水艇是什么样子的，有多么厉害。

他也喜欢“平时”的皇阿玛，但是跟喜欢阿玛的感觉不同。皇阿玛会很温和地跟他说话，阿玛会凶他，会跟他瞪眼睛，但是他还是觉得，阿玛不可怕，他可以跟阿玛打打闹闹，可以跳到阿玛的背上，却不敢跟皇阿玛大声说话。额娘说，那叫敬重。

重？皇阿玛一点也不重，他一定是天底下最轻的人。他很瘦很瘦，额娘常常对他说，他仅有的一点肉，都长在了脸上，替他撑撑那点可怜的门面。

就算是这样，淳儿见到他，还是只会想到一个词，形销骨立。

当皇后娘娘教他这个词的时候，他问，是不是就像皇阿玛那样？

皇后娘娘愣住了，然后，就那样怔怔的流下泪来。那眼泪好像怎么也流不完，淳儿用手捂住皇后娘娘的眼睛，想阻止水流出来，但是没有用。那两颗很漂亮的黑珍珠就这样一直湿漉漉的，好似她们的后面就是无尽的湖水。

额娘知道后，拿先生的戒尺狠狠地打了他十下手心，告诉他，以后不许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起皇阿玛。

淳儿很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后娘娘每次听到皇阿玛的消息都会哭，但哭完了下次还是要追问他，皇阿玛最近怎么样了。

大人们真是别扭。就像现在，皇阿玛和皇后娘娘站在一起，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好怪，连笑都没有一个。

不像阿玛和额娘，他们见面时总是笑眯眯的。淳儿撇着嘴想。

抱在一起了呢！羞羞！淳儿躲在树后，冲他们刮着脸蛋，跟阿玛和额娘一样嘛！他转过头，很自觉地闭上眼睛。呵呵，淳儿是乖孩子呢。

“啊！”是皇后娘娘的惊叫。淳儿忙探头看，皇后娘娘倒在地上，用帕子遮着脸，双肩不断耸动。

诶？怎么回事？淳儿抻着脖子，一头雾水。

皇阿玛虽然笑，脸色却很难看，声音低低的，淳儿听不真切，似乎是：“说了对你没兴趣，试几次都是一样，你死心吧！”

皇后娘娘起身，请了安，飞快地走远了。淳儿探头，只看到皇阿玛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弓着身子，手里捏着一块粉色的帕子。

夕阳的余晖映在福海上，又反射了星星点点的金光在他瘦削的脸庞上，令他整个人如同金子打造的一般，也显得他身子更加单薄，配着他漠然的表情，整个画面非常的不真实，好似他也会很快随着这光影消失不见。

“淳儿。”

被发现了！淳儿吐吐舌头，乖乖跑了出来：“四伯伯。”

皇阿玛笑：“淳儿看到了？”

淳儿害怕地点点头，等他惩罚。皇阿玛却仍是笑得温和：“淳儿如果答应帮四伯伯保密，四伯伯就给你样宝贝，好不好？”

宝贝？

当然好！

“闭眼，伸手。”

淳儿依着做了，手上多了一卷黄色的布。

这是什么？淳儿好奇地展开看，却只认得几个字，读不出囫囵的句子。

皇阿玛神秘地笑：“这是一样宝贝哦！以后它可能会帮你额娘一个忙，也可能会害了你阿玛。淳儿且收着，到时候由淳儿决定，是否应该、是否愿意交给额娘。若是愿意，就交给额娘，不愿意，就自己藏起来。好不好？”

有额娘不知道的宝贝？当然好！

“那我们拉钩，现在不许告诉额娘，好不好？”

“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皇阿玛跟淳儿做着这小孩子的把戏，眼睛却笑得弯弯的，十分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