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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明澜已经在船上混了五六天了,通过与船工们的接触,她才知道,自己跟的是叶赫家的商队,所处的正是船队的旗舰。但令她惊讶的是,旗舰上的所有船工都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本来在蓓儿的提点下,她已树立了充足的女扮男装的决心,并做了充分的准备,发誓一定要做个好演员,把男装进行到底。所以可想而知,当她穿着一身整齐的男装推开舱门时,那几声扑面而来的“姑娘早!”是多么的具有威慑力了。
问了蓓儿才知道,“玉兰”出航前想到在海上一待便是一两个月,船工们大多性子粗放豪爽,例如在甲板上集体淋浴,不经许可直接闯入别人的舱室等等,都是很平常的行为。照这样看来,想要保证自己是姑娘家的秘密不被拆穿似乎不太现实,若是一味隐瞒,说不定会通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揭开真相。于是玉兰便有意将随船的最优秀的船工都编入了旗舰,船队刚刚启航便说明了自己女子的身份,并放低姿态,表明自己有不得以的苦衷,央求众人为她保守秘密。
也许人都是有种劣根性,只有掌握了对方的秘密才觉得对方拿自己当自己人。当下船工们个个热泪盈眶,半是心疼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就要在外面受苦受累,半是感动于叶赫家大小姐——他们的东家——将自己的身份秘密坦诚相告,纷纷拍胸脯表示决不辜负大小姐的信任,定将誓死效忠叶赫家,誓死追随大小姐。
蓓儿说到这也是感动得眼泛泪光,一个劲地感慨小姐多年的不易终于有所回报。
明澜却是暗暗咋舌,心想这玉兰的心思着实了得,把人心拿捏到如此境界,丝毫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所为。想当年,自己十四岁时,不知还在哪做着琼瑶梦呢!登时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看来玉兰以前跟船上的诸位都混得不错,待人接物上丝毫没有架子,船工们与她接触并不在意什么男女之大防之类的,像对待自己的小妹妹般疼爱着她。不过以玉兰,也就是明澜现在的样貌身姿,真要起什么歪心也是难度系数蛮高的一项运动。整条旗舰上只有蓓儿等寥寥数人还称呼自己为大小姐,其他人都是以“姑娘”称之,叫蓓儿则是“丫头”。
听船工们说,这次去英吉利是奉自己那便宜阿玛的意思,将洋人眼中神州各地的珍奇货物,如江沪的丝绸、绣品,云南和福建的茶叶及景德镇中上等的瓷器等等运去欧洲各国贸易,顺便换回国内还当作稀奇玩意的钟表、玻璃、香水、八音盒等小零碎,并让“玉兰”视情况,购入一批火器,至于购买火器的具体原因,明澜现在还没有弄清楚。
亏得蓓儿的大力宣传及叶老爷的前期铺垫,现在船上的每个人都知道明澜“失忆”了,这几天里,先是有几个高级船工煞有介事地跑过来告诉她年号,她才知道,现在已是“咸丰二年”,搜刮了下脑海中高中学过那点可怜的近现代史,明澜知道现在的清王朝已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政治军事腐败不堪,鸦片泛滥,农民起义不断,更有西方的资本主义国家虎视眈眈,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这块肥肉。还真是个乱世阿!她在心里感叹着,若是真的让自己看到生灵涂炭的景象,不知道自己会做何反应?
在她的记忆里,第一次鸦片战争应该是道光年间的事情,于是得空她便拐弯抹角地向船工问起有没有打过仗,签过什么条约。看对方一脸茫然,便又含混加了句,大概是说为了鸦片什么的吧!船工还是茫然,明澜只好把前因后果,包括虎门销烟都大略的提了几句,船工仍是不解,愣愣地盯着她,过了约摸一刻钟的工夫,几人突然轰然大笑。看到明澜脸涨得通红的样子,一个船工才拼命忍住笑,嗤嗤地说:“姑娘可真会开玩笑,即使是在广东沿海这等与鸦片商接触频繁的地区,大烟也只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不争气的家伙在吸食而已,人人都知道抽大烟的后果,而且一经发现,立刻会送到林大人那里严办,何以外国销售鸦片会成了气候,更别提导致战争了?”
在船工爽朗的笑声中,明澜觉得有些脱力:怎么?她的历史虽然烂,好歹也曾经挤过了高考的独木桥的阿!即使六七年没碰历史,记错了年份还有可能,怎么可能连年号都记错了呢?
经过这番对话,船工们对于明澜的失忆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不光厨房大哥见天的给她做些猪脑鱼脑之类,让她“以形补形”,吃得她一嘴腥味,每个船工看她的眼神里更多了种叫做“同情”的东西。从那天起,每人每天都会拿些常识性的东西到明澜面前“日行一善”,到第五天里,竟然有船工过来对她说,“姑娘,你看,这是鱼……”
黑线……
船工里有一个人的地位最是特殊,他看起来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文士的样子,清秀文静,手无缚鸡之力。然而船工们却不敢直呼他的姓名,即使是走路时遇到,也要垂手避让在一旁,面带恭谨的微笑,口称“安先生”。
明澜知道这人就是自己刚醒时,蓓儿提到的那位“安先生”了。于是好奇地向蓓儿打听他的身份,蓓儿说着说着便眼冒爱心,双眼四十五度上扬:“安先生啊!他好厉害好厉害哦!他什么都知道呢!不不,他不会替主子们做决定,而是主子们做出的任何决定,安先生都能把这个决定变成最正确的决定!”
看着蓓儿的小女儿模样,明澜嘴角抽动,暗叹偶像的力量真是无穷的啊!!!!但对于这位安先生,她所得到的信息还是约等于零。她知道蓓儿的话难免有夸大的成分,却也清楚,那位便宜阿玛挑选这个人来作为自己女儿首次远航贸易的唯一谋士,其能力应是不容小窥。
再过几天,明澜便将整个旗舰逛了个遍,由于怕水,她的活动范围便大大缩小了,看了几天,如丝绸般不停浮动的海面和远远与海面相接的天空再也不能引起她的兴趣,天蓝蓝海蓝蓝,她却觉得像关在一个标本瓶里一样无趣。勉强翻了翻随船带来的线装书,虽然不是什么正统的四书五经之类,但满纸的之乎者也令她大倒胃口,她苦笑一声,暗叹红楼梦自己都没耐心读下去,更何况是这些?便从此弃之如敝履。而介于导致她来到这里的失足事件,她一向不踏入栏杆的一米范围之内,船上仅有的钓鱼之类适合女孩子的娱乐活动也明显不是她的那杯茶。如此下来,枯燥的船舱,天书般的线装书,都不再能激起她的兴趣,于是,明澜最新的娱乐活动,就是坐在宽大的甲板上,撑着头胡思乱想。
连日来,明澜一直避免想起自己的父母,要知道留学德国3年,自己照料自己的学业生活,还要趁放假时打工赚取生活费,每年回家的时间不过短短几周,她早已经适应了没有父母照顾的生活。但是穿越毕竟不像留学那样可以清楚地看到未来,清晰的知道自己可以什么时候回去。一想到可能从此再也见不到疼她爱她的父母了,心便如被一双怪手拧干榨汁一般绞痛难忍。
不知道父母知道自己落水的消息,会不会伤心难过?她的宝贝妈咪没了她这个宝贝女儿,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爸爸呢?老爸他一向不如妈咪开朗,遇到事情总爱死撑着,她还记得老爸喝醉了一个人默默流泪的样子,还不许她和妈咪看到,现在想起来,她心里觉得酸酸的……老爸从不爱把困难讲出来,只愿意给别人看到自己幽默稳重的一面,让她总是很心疼……他在劝慰妈咪的同时,心里肯定要比妈咪还难受吧?老爸血压最近一直有点高……妈咪又是那么爱激动的性子……一时间满脑子都是爸妈抱头痛哭的场景,不由得怔怔地落下泪来。
唉,穿越的mm们,你们这么潇洒,难道就一点也不想念自己的爸妈吗?
就这样眼泪从日出一直掉到日落,哭过之后,明澜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话说物极必反,思维也是如此,听说国外一位老妇人在参加完儿子的葬礼后,会突然冒出“儿子在下面会不会需要by套?”这类很囧很强大的想法。同理,明澜极度伤心后,一些古怪的想法也从脑海深处钻了出来。
话说,如果写成小说的话,这是篇穿越文没错啦,不过是发在起点还是晋江呢?按理说我是女生,应该混在晋江没错,但是以我现在这种样貌,钓个金龟婿的难度系数直逼卡米拉钓上布拉德皮特了,再看这乱世,经商船队,欧洲,身边深不可测的谋士,都是起点的穿越人物制造传奇的关键词啊啊!莫非天将降大任于本人?
安先生找到明澜时,看到的便是一个丑丑的黄皮丫头,顶着两只馒头眼,梦呓一般念叨着“起点还是晋江呢?”这一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美感的画面。
“大小姐!”安先生拱手,将明澜从诡异的联想中唤回,“大小姐,如无纰漏,明日便可到达英吉利海峡,傍晚便可靠岸了。”
“那敢情好啊!”明澜茫然了许久,终于回魂了,她一拍大腿,兴奋道,“天天在船上耗着,嘴巴里好淡出个……”鸟字还没出口,便在安先生无声的谴责下呐呐消音。明澜搔搔头,暗想,这几日舒服惯了,怎么变得这么不谨慎了?虽说人家认可了你失忆的说法,但太过惊世骇俗,毕竟不是安全之策。
“大小姐,老爷曾再三提点,无论船上您是如何形状,自大小姐下了船以后,便只有叶赫家的大公子叶赫澜,没有玉兰了!”安先生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若说扮成男孩,玉兰这具身体,除了身形瘦小之外,竟然还没有发育。这几天沐浴更衣时,明澜更发现自己的身体还真是平平无奇,连A都没有,真称得上是模范机场了。偷偷询问蓓儿,也证实自己天癸未至。再加上她面黄若土,没有一丝女儿家的娇媚,若穿上男装,除了身量稍嫌不足之外,活脱脱是一个男孩子,也难怪玉兰伪装这么久都没被拆穿。明澜因此常苦笑连连,暗叹自己是不是穿了个残次品?
明澜口中诺诺称是,心中却甚是不以为然,按古代的眼光来看,这个便宜阿玛对自己的这个女儿可真不怎么地,让她扮男装,学洋务,成天跟一帮子大老爷们混在一起,似乎存心让她以后嫁不出去似的。
因此她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打了个哈哈,随口问道:“说起来也真是失礼,玉兰自失忆后,还一直未曾请教安先生的姓名?”
安先生那名为稳重的面具嘎啦啦裂开了一条小缝,面皮抽动了一下,缓缓答道:“不知为何,老爷十分反感在下使用本名,平时也都是以在下的表字称呼,因此在下的本名并不常用。在下姓安,草字上在下旭,表字子昇。”
安安安安在旭?明澜的脸也跟着一齐抽筋,半晌才回过神来:“那么,玉兰还是称您为安先生吧?”
安先生颇不自在地点点头,又好奇地问:“大小姐与老爷初闻在下姓名时的反应相同,请恕在下冒昧,不知在下的名字有何不妥?”
明澜傻笑,缩着脚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大概是因为我阿玛想起了某位故人吧!”心说我要怎么跟您解释捏?说您老人家下辈子投胎到朝鲜半岛去做万人迷去了?
两人一时都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话好讲,气氛变得有些冷淡,无聊中,明澜突然想起一事,神秘兮兮地转头问安先生:“安先生,我、我阿玛,有没有跟你说,叫我采办些何种火器?”
安先生诧异地一笑:“大小姐果然失忆后性情大为改变,以往大小姐都是同我们一样,只呼老爷的。”老爷?明澜黑线,这对父女的关系还真是冷淡啊……“老爷没有明说,他只是略为提到过,需要些大型的火器。”
大型?明澜越发对这个便宜阿玛好奇起来,若说要如许多土豪地主一般私办团练,买□□就行了,大型火器,自然是指大炮一类。好勇斗狠,争抢地盘,往往只选择洋枪,因为大炮沉重不易搬运,距离太近的话就无法发挥其功效,还容易被人连锅端,成本也比□□高了许多。但发射时却惊动甚远,犯了私抢地盘的大忌。唯有保家卫国,抵抗外侮,才是大炮真正的用武之地。这位老爷,在风雨飘摇之际,有如此远见,如此胸襟,虽然他对自己的女儿不咋地,却还是让明澜真心的佩服!
明澜用她的馒头眼梦幻般地盯着安先生,喃喃道:“真是越来越起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