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归国(三)(1 / 1)
轻舟第二天中午坐计程车到了东洲饭店,一进门才知道,俞鑫宏已在昨天预订厢房,坐下来刚喝了一口茶,俞鑫宏就来了。
“老师。“轻舟一见俞鑫宏就站了起来。
俞鑫宏很高兴,见轻舟站起来,好好端详了一番,那景象就像端详自己闺女一样,好一会才连说几个“好”字,让轻舟坐下,他也在旁边坐下来。
“轻舟饿了吗?”
“还没有。”轻舟为俞鑫宏倒了杯茶说:“老师还是喜欢龙井吧?”
“是,轻舟倒有心,还记得老师喜欢喝龙井。”俞鑫宏慢慢尝了一口茶,才吞下肚。
“我只记得师母说过老师念旧。”轻舟盯着俞鑫宏今天穿着老式旧西服,这是一套很旧款三件套的藏青色西服,轻舟知道一般只有喜宴,俞鑫宏才舍得穿这件老古董。
俞鑫宏也不怕轻舟笑话,只是让领班进来点菜,轻舟很容易养,却喜淡口味,跟俞鑫宏的口味相近,两人很快点了四菜一汤。两人边吃边聊了一些最近的事,俞鑫宏知道轻舟在法国的学业已完毕,除了东大给她下了聘书,巴黎的文学研究所同时也给她下了聘书,问题的原因在于,轻舟是否愿意留在中国?
轻舟说,她还要好好考虑。
两人用完午餐,俞鑫宏提议轻舟回东大看看,轻舟答应了,两人又一同走路到东大,东大就在饭店对街,一出门口就可以看到斜对面的东洲大学。
老人往文学院的方向走,路上遇到学生跟俞鑫宏打招呼,俞鑫宏今天心情大概真的很好,没有板起一副老学究的脸孔,倒出人意外的脸露喜色,很多学生惊诧地多看几眼身旁的轻舟,轻舟没有注意,她正在认真看这五年来的东大环境。
俞鑫宏引轻舟进了办公室,然后去倒茶,轻舟在书桌上抽了一份资料,是一份关于李煜的资料,下面用钢笔写着:有治国之才,无治国之能。伤风花岁月,亡国之哀矣!
“老师最近在写这个?”
轻舟接过俞鑫宏递过来的茶,在书桌前坐下来,主意力还在手上那踏资料上。
“只是搜集南唐的资料。”俞鑫宏说。
亡国皇帝的李煜,拥用不凡才气,但正如世人对他的评价,有才气不代表能治国,当一个皇帝不一定要诗词歌赋,但一定能懂治国之道,帝皇之术。
接下来,轻舟与俞鑫宏两人讨论李煜这个亡国皇帝,从南唐的四面楚歌,到李煜的生不逢时,接着宋朝所具备的军时力量,天时地理的巧合,南唐国力衰落等等。
归结下来,李煜不是一个当皇帝的料,一个真正的皇者出来的诗词该是雄才伟略,而李煜的诗词不仅有对风花雪月的痴迷也有对宫廷奢华的沉沦。
而作为一个皇帝,李煜没有杀身成仁的勇气,沦为阶下囚时因缅怀昔日时光而作的《虞美人》更觉得李煜个性之软弱无能。
“我就知道轻舟喜欢有担当的男人。”
轻舟说了一大堆后,接过俞鑫宏的茶细细地喝。
俞鑫宏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书来放到轻舟面前,轻舟顺着视线一看,愣住。
“老师,你这是?”
轻舟表情有多不自然就不自然。
俞鑫宏却说:“这是一个新锐的作家,四年前走红,她的这本《红色的蔷薇》正是她的盛名之作,后来陆续又出了两本书,除了这本《红色的蔷薇》一版再版三版,销量突破一百万册。这书暗线是蔷薇,主线是红色革命,枪林弹雨背景下的家国大义固然有,每场大小战争虽然不算得很精细,但战争下的大义故事写得很好,很符合那个时期的中国。”
“老师……”轻舟实在被俞鑫宏盯得尴尬不已。
“我当时看这本书的时候,是我的一个学生介绍的,他说,这本书值得一看,我看了扉页上的作者语:一叶轻舟已经年。”俞鑫宏问:“轻舟你都出了三本书,叶轻年这个名字几乎都家喻户晓了,难道你都没有打算告诉老师吗?”
“我以为……”轻舟尴尬说:“这书应该不入老师眼。”
“超过一百万册是一个数字,这个数字不一定代表这书是好书,但是……”俞鑫宏又从抽屉里抽出几份报章杂志,这些报章杂志都分别有专栏作家编辑对这本书作了评议。
俞鑫宏说:“一本好的书该是有好坏评论,反过来可以这样说,如果一本书能得很多人的关注,这基本上已证明你写得不错了。”
俞鑫宏没有托大,他是个最严厉的老师。那些写书评的人正好不是普通人,是一些在文学界都响当当的人,叶轻舟的书能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俞鑫宏认为这正好说明了叶轻舟的书是值得人看下去的好书。
轻舟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她伸手把刚才放到桌上的那叠资料翻开前面的扉页一看,是一个署名叫作张力的人,显然这是一份张力同学交给俞鑫宏的论文。
俞鑫宏说:“我执教以来,除了轻舟的才气让我刮目相看,再也没有一个学生会把我憾动了。”
俞鑫宏又说:“轻舟你这趟回来会待上一段日子吧?这样,你看好吗?有几个学生快要毕业了,你可以帮忙老师指导他们写毕业论文。”
俞鑫宏说着又从抽屉里抽出另一份资料,把资料放到桌面上。轻舟很自然接过,低头一看,然后神情显然有点惊喜地看着俞鑫宏。
俞鑫宏说:“我看了你这几年出的三本书,每一本都围绕着中国最动荡的时期,我就想,你或许会需要这些。家里的书房还有我这几年搜刮来的不少关于这方面的珍贵书籍,也许你有兴趣。”
俞鑫宏了解轻舟的喜好,自然懂得抓住轻舟的弱点,当晚就被俞鑫宏拐到他家去了。
轻舟从俞鑫宏的书房出来已是两天后,回到位于俞承冠的公寓时已手捧着一叠原文书,俞承冠送她回来时说,她的院子再过几天就要动工,到时再会咨询她几个意思。
轻舟听后大惊,她想不到俞承冠手脚会这么快,然后她又想到一个问题,俞承冠不会真的会大花费帮她装修房子吧。想到这个,她又紧张起来。
“承冠,你把预算告诉我,我们再来研究。”
俞承冠听后却失笑,这不能怪俞承冠,因为他从未听过屋主问预算的,一般是客户提出预算,然后他们提出方案再让客户去选。
俞承冠说:“钱我不垫了,因为我不久前才知道原来我们轻舟已经算是一个小有的富婆。”然后他报了一个价位,轻舟觉得这个数字没问题,答应了,并让房子设计全权让他负责,不过提出一点,尽量保留原貌。
轻舟接着发出三条邀请信息:请于今晚六时到达海广湾B座15楼1501号共赴晚餐——邀约人:叶轻舟。
希望收到信息的四人不会拿刀砍她就好了。接着轻舟提着包包到附近采购食材,买完食材,开始了一个下午的切切洗洗弄弄,六点前总算搞好一桌子的菜。
六点钟过一点,门铃钟准时响了起来,轻舟去开门,第一个进门的是冯笑媚,她第一句话是:“叶轻舟,你好呀你,你居然给我金屋藏人?还藏一个男人,快给我出来——野男人”
接着说的是陆娴娴:“轻舟,这可是海广湾呀!整个市里的高阶地段,你的男人可真有钱,再野也无所谓。”
“你们俩口没遮拦够未?”最后进来的是杜纸。“你们俩或许会藏野男人,但轻舟一定不会,轻舟来。”杜纸说着,搂过轻舟,向客厅移去:“说给我听,这房子不是你的,租的?或许,借的?”
“难道是曹严的?”冯笑媚也走过来挽住轻舟另一边胳膊。
身后的陆娴娴却摇头说:“这种高阶地段的房子,曹严大概买不起吧。”
轻舟脸上闪过不自然,她甩着手说:“好了,你们都估错了。不过,阿纸有一点说对了,这房子是借的,是承冠的房子,他暂时借我住,至于这房子要价多少?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海广湾承建商指定的建筑师,承建商以半价让盘,满意了吗?”
“原来这样。”冯笑媚失望地说:“我还真以为轻舟你交了一个大款男朋友。”
“但这不能解释轻舟你回来几天才联系我们哦?”陆娴娴拖着尾音要严刑逼供。
轻舟一听,已离身跳出几步远指着饭厅那一桌子菜说:“所以小女子自知理亏,洗手作羹赔罪,如何?”“
“你说呢?叶轻舟?你老实说,你回来几天都做了些什么?”冯笑媚第一个追上来。
轻舟被动地追着跑,边跑边说:“没有呀,只是回来收拾房子,你们知道的,房子五年没人住,总得花时间。”
“是,花时间要这么多天,说,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们的?”陆娴娴已在另一边睹人了。
轻舟塑性不跑了,坐在沙发上,双手举起作投降,从实招供:“真的收拾房子。”见冯笑媚拿着个软垫要轰炸她,逼得她马上补充:“承冠说我的房子又脏又乱又破不能住人,所以先来他这里住,好好好……,是被逼来的,不是怕打扰你们,是被承冠拐来的,来的那个晚上还穿着睡裤,然后,第二天跟我的老师约好了,别别…………阿纸救命呀!哗……
冯笑媚拿着一个软垫子罩着轻舟的脸,死命地蒙,在边上说:“我要你叶轻舟你忘!你居然回来都快一个星期了,信息都现在才回,五年没回来,一回来还敢躲我们呀你??”
“好了。”杜纸把罩着轻舟脸的软垫子拿开来:“轻舟先约她老师应该有原因的吧?”
轻舟边喘气,边拼命地点头:“我这次回来的最大原因是因为东大对我发出聘书。”
“你要回东大任教?”杜纸问。
“我还在考虑。”
“轻舟。”陆娴娴一脸疑问:“你忘了曹严了吗?我以为你回来至小会是因为曹严。”
轻舟被陆娴娴问得一愣。
冯笑媚显然直接得多了:“她大概还没通知曹严吧!”
杜纸有点担心地盯着轻舟问:“轻舟,你们怎么了?”
轻舟低着头,情绪显然低落。
“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怎么了……”
轻舟那个晚上失眠了。
整个晚上都是曹严,那个白衣的俊秀少年,干净的衣服,总是温文尔雅,晾在额际的额发总是清清爽爽,他会用温暖的眼光看轻舟,。
轻舟喜欢他什么,轻舟发觉,她喜欢曹严很多很多,每个喜欢都让她心里实实在的满足,她对曹严说,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一个男孩会让她喜欢得如此心满意足。
她该怎样说,她与曹严的关系呢?他们一直有联系,那种联系从当初的浓度经过五年的分离而逐渐稀释。她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的话,对方是否心爱你,这不是一个很难的问题,就像你能感到别人对你的善意或恶意一样,人的直觉是出奇的灵敏,女人尤是。
这半年里,她依然听到曹严不间断的电话,轻舟觉得电话里的曹严情绪变得浮躁起来,这不是一个好现象,正如半个月前曹严来电话中说:“轻舟,我好怕,我怕你不回来,我怕这些年来我们或多或小的变化,怕这五年来的互不相见的陌生,而最怕的是,我会失去你。”
曹严轻轻的话里带着重重的哀恸,轻舟听到他言语间的哽咽。
“曹严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轻舟,我只是太想你,你回来好吗?”
轻舟却越加不安,曹严是不会说谎的,从来不会说谎的,她记得她说过,她喜欢曹严的诚实。但曹严却在电话里说谎了,当对方开始说起谎来的时候,不安疑团重重地包裹着她和曹严两人,让两人越加小心翼翼地应对。轻舟现在就是这种现象,她有种越接近,越害怕的感觉,类似于近乡情怯,只有轻舟自己知道,她其实比曹严更怕失去。
主卧房的窗帘打开着,轻舟整个人懒懒散散地半趴在躺椅上,一双乌黑的眼珠子透过落地窗看着下面的海景广场,这种姿势她已经维持了很久,有一个早上了。
桌几上开着的手提电脑响起新邮件提示的声音,轻舟转过头,伸手点击开邮件。
叶小姐是否回国?请速联系——天皇。
轻舟这才记起前几天皇让她联系,她翻出手机通信录,找到天皇的电话,拔了出去。接电话是对方的秘书,秘书小姐说总经理正在开会,让她留言。轻舟的留言非常简单,只留她的名字:叶轻舟。
轻舟起身去煮咖啡,回来时,搁在桌几上的手机显示着有两通未接来电,轻舟复过去,对方很有礼貌说:“我是天皇的总经理陈子健。”
“我是叶轻舟,陈经理有何事?”
“叶小姐既然回国能否出来一趟商谈?”
轻舟拿着手机,看着外头的海广湾,风大,但游人不断,天气虽然冷,阳光稀疏中带来热量,她听到自己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