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惊梦(下)(1 / 1)
怆怆然起身,拾起那个盛着玉的匣子出了如夫人的住处,本想道谢却不料走到外间也没见半个人影。
才沿着游廊走到外头,冷风习习的,天色又还未大亮,心内不禁惊惶不安起来。又转过月洞门,悬着的四角明灯的一小束光正照在小湖面上,隐隐看得一物什,顿时吓了一大跳,一身冷汗腾起,竟半点声音也叫不出来。
而有换灯的丫环睡眼惺忪正从另一头走来,见我呆愣愣指着冰上,也顺着瞧了一眼,也吓得尖声喊了起来。
这一声喊顿时惊动了沈府上上下下,来看的丫环们胆小,都不敢瞧那冰面,而老妈子们边拍着胸口边一声一声念着“骇死我了”。琥珀才赶过来,看自己摇摇欲坠的忙上来扶着,自己不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赶来些守门的小厮,胆子大些,细细瞅了那冰下,惊颤颤报了是一具怒目圆睁的女尸!又有相识的,认出是如夫人身边浇花的小丫环碧儿。
待到管家沈信来了,只指挥着小厮们驱散了一众围观的丫环妈妈,见自己不走,只不卑不亢对自己道:
“三少夫人,这里晦气,您先回房歇着?”
自己只摇摇头道:
“才我看见的,我倒要弄个清楚。”
沈信见我意思坚决,也不与我纠缠,只喊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跳到那冰面,用铁锹一下一下地开凿那冰面。
天渐渐明了,那冰中的女尸才被抬出,直铺在游廊边刚铺好的苇席上。这时,琥珀喊了声“少爷”,相公冷冷点了点头,似未瞧着自己,沈信忙过来躬身道:
“少爷,要报官府么?”
相公只道:
“先不用,安葬善后的事你自己着手办了,至于这丫环的死因,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失足落水。”
却这时,如夫人并两三个老妈子得了信也走了过来看个究尽,其中一个老妈子才瞧了一眼就扑在那地上的女孩儿身上嚎啕不止,口里直呼“我的亲儿”。见要闹将开来,如夫人便拿眼色示意了一旁的老妈子上前扶起。
那个老妈子存了心不肯罢休,相公似早看倦了,只对沈信道:
“你处置罢。”
说着也不瞧自己,便要离去,只见那老妈子也不哭闹了,站起身来,冲着相公冷哼一声道:
“少爷若不给个公道,小心老奴我说出好听的来。”见相公停住脚步,又道:
“啧啧,这沈府里的鬼事又何止这一桩呢?”
相公转了身,脸上又是春风笑颜,只道:
“我倒不晓得二娘身边还有你这样一个狠角色,二娘你说呢?”
如夫人似早料到又似未料到,但笑道:
“二娘的事大少爷怎可能全都知晓呢?”
那老妈子似得了靠山,只跺了脚,狠声道:
“碧儿昨夜在房里呜呜哭个不停,下人房里的都晓得,本来我这个作娘的,看她有了好投靠,心里也欢喜,自然劝她看开些。”
说罢又拿手指着沈信道:
“只可惜这个说媒的,嘴里胡说八道,说什么陪了老爷一夜,明儿个就给个名份翻身做主子,现在好了!”说罢又伏在那碧儿的尸身上嚎啕不止道:
“我的亲儿啊,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是哪个没心没肺的害了你!”
一旁的沈信被弄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相公冷眼看着沈信,见他这副模样便连审也不用审了,只道:
“既然是二娘身边的人,便破个例,置办棺椁,送回芙蓉镇家墓安葬。”
自己倒不知出了人命办个好的后事便能了断,但见那老妈子也不敢再说什么,而如夫人又道:
“下作的东西,你们还不扶她下去。”
说着如夫人便甩袖离去,只剩得相公阴云密布瞧也不瞧沈信,沈信只跟在相公后头,也离了去。
待这桩风波收场,天已大亮,琥珀一直默不作声,这会见众人都走了,才劝道:
“沈府今晚要请各处的掌柜来吃酒,等会各处不免又是人仰马翻的,若不回去,怕要冲撞了三少奶奶。”
想来也有道理,便跟着琥珀往更深的院子走去,才一拐角,便看见两个人坐在小亭里,一人怡然自得地抚着琴,另一人抱着酒壶一口接一口地狂饮。但见着冰天雪地的他们也不嫌冷,低声问了琥珀可识得这两人,琥珀只摇摇头,想来大概是沈府的客人罢。
正这时,听得那饮酒的停了,朗声道:
“你这琴音甚好,用的又是哪家闺女的青丝?”
自己听了不免心中咯噔一下,但见另一个弹琴的也朗声道:
“听说是个浇花的小丫环,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那酒鬼一惊一乍问道。
“可惜。”正这时那抚琴人的手停了,自若道:
“可惜她被我吓着了,掉到水里淹死了,这会怕是成了冰人了。”
那酒鬼毫不在意,只又喝着酒道:
“你心肠倒是愈发狠了。”
自己不曾料得纠葛如此,便要上前,琥珀拽了自己手袖:
“三少奶奶莫听他俩胡说八道。”
自己哪管得了这些,甩了琥珀的手便踏着雪径上前道:
“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那抚琴的笑道:
“原来是三少奶奶。”
自己倒不知他们认得自己,但看这抚琴的普通一副书生打扮,而那酒鬼满脸络腮胡,遮了眉眼。
那抚琴的书生笑道:
“我们原是北歌来的,不知这位姑娘是?”
琥珀早跟了上来,厉声道:
“既然是北歌来的掌柜,怎么满嘴胡话。”
那书生不置可否,只那酒鬼呵呵笑道:
“哪有胡话?”
自己不晓得这两人为何要揽这桩人命官司上身,还偏偏让自己听晓了,又看得那书生指尖上的琴丝纤细如发,只得道:
“确实没有胡话,见死不救便是心狠。”
那书生倒不知自己试探,便认道:
“你倒看得清楚。”
自己也学他笑道:
“你们俩个一搭一唱将我引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那酒鬼这会一边喝酒一边胡卢说到:
“他能图什么,不过看上你的头发罢了。”
琥珀这时忙将自己护在身后,便大声唤人。自己笑了笑道:
“一个琴不过几根弦,给你便是了。”
只那书生大笑道:
“可惜这会我要的不止一根头发。”
恰这时,小厮都闻声来了,便团团围住,那书生也不含糊,只道:
“改日再会。”
说罢便抱着琴飞身上檐,那酒鬼扔了酒葫芦忙跟在后头,迅捷之速倒让人未曾设防,待众人醒悟早逃得无影无踪。
琥珀只叹口气遣散了众人,见她恼了不与自己说那两人来历,只得顺着她一齐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