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醉宴(上)(1 / 1)
晚间天暗,廊上一团团昏黄光里映出飘飘洒洒的雪,自己只与琥珀说去书房,却不料恰恰在园子里碰见了秦意蓉。但见她孤伶伶一个人立在雪中央,抬着头似出了神一动也不动,自己学着瞧了眼天,却看不出一星半点的眉目,只高声道:
“天上又没好看的活物,姐姐瞧得那样仔细?”
秦意蓉似被自己惊到,又有些茫然,待瞧清是自己又没半副笑颜,只一味又抬头瞧着天道:
“你可瞧见那屋上一片白里有个黑点?”
自己顺着她说的瞧了那边,但见一片屋檐漏着一条条斜斜的冰柱子,再上面一片雪盖了厚厚一层,隐隐约约倒是确有个黑点,只是看不清是何物。但听得秦意蓉幽幽道:
“昨儿个我就瞧这只雀还能动那么几下,可惜今儿再来瞧了,一点生气都没剩。”
自己听着这话只后背沁凉,不由问道:
“那你昨儿怎么不救它?”秦意蓉听了,倒也不看了,冲着自己笑道:
“我认得这只雀儿,秋天那阵它还来跟我院子里的画眉争食,这会儿死了倒干净。”
自己不料她说得这样怨毒,仿若自己便是那只雀,不由叹气道:
“画眉有主子护着名份全得很,那只雀儿无依无靠的倒是怪可怜的。”
秦意蓉听着也不看了,踩着雪走了过来,及至近身才道:
“你这说法也新鲜,待会儿外厅必是热闹得紧,我看妹妹平日里守着闺房也没什么乐子,不若陪姐姐去瞧瞧?”
倒不料她会邀起自己看热闹,想她也曾是个千金小姐,拿捏着清高自然不会害自己。又想起清早那一个酒鬼一个书生还弄不清来历,便也答应了去瞧瞧。
楼下的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掌柜们见着厅口亲身迎接的相公,一个个都恭敬的很。相公这会儿也是十二分的耐性应答有礼,只是有那么几刻,自己倒觉得他抬头往自己站的方向若有若无看了几眼。
“怎么着,心虚了?不应该啊,在这楼上看楼下的热闹再合适不过了。”
自己不料一旁的秦意蓉眼尖,开口便是咄咄逼人。只得回道:
“姐姐把这大户人家的体面都顾全了,妹妹我有什么可心虚的。”
但见得秦意蓉笑道:
“初初我还以为你是个闷葫芦金丝雀,倒不想得你还牙尖嘴利的。”
“金丝雀若不会叫唤,也讨不了欢心。”
边说着边看着底下人来人往的,倒没看见那两人。秦意蓉笑道:
“上回我回娘家,我爹爹倒跟我说了件奇事。”
“哦?”自己不由狐疑出声,她爹爹与她说了便说了,怎么反与自己提起。但见秦意蓉不急不慢道:
“我爹爹说他寻了个伴,还是当年朝堂上的对家,这会儿一块儿落魄了,倒不生份了,你说这是不是欢喜冤家?”
自己不料欢喜冤家是这么个说法,只道:
“怪不得上次你爹爹说‘这陶罐里困的又何止一人’。”
却不料秦意蓉这会儿又不搭话了,只望着相公的方向道:
“引狼入室大概说的便是我与你。”
“这怎么说?”若说沈家利用了丞相家倒有解,可自己又何解。
“过不久便知晓了。”听着这敷衍之词倒是恰到好处,好在楼下流水席摆将开来,客人也齐了,一时热闹得紧,原是这会儿沈老爷子出来了。
待众人见礼寒嘘重又落了席,老爷与众人酒过三巡,便有各掌柜的要献年货,一时奇珍异宝满室生辉,端端的架势俨然朝廷纳贡。这会儿秦意蓉不由冷笑道:
“春秋大梦早晚要醒的.”
想来她自然也是察觉得沈府的野心,见她说得这样确凿,只道:
“你哥哥也是站在沈府这边的,你怎么不劝他?”
“我劝他作什么,他又不是我亲哥哥。”秦意蓉冷冷一语,若有所指,自己不由好笑道:
“他是你嫡亲的哥哥,怎么又不是了?”
秦意蓉只绷着脸,久久才道:
“我哥哥在黄洲府便死了,如今在无双城的不过是沈府的傀儡罢了。”
窃以为,一人与另一人话说得多了,自然是对此人有了十成十的把握。待得想自己住在这沈府才几月,与秦意蓉不过见上几面,而今日她与自己已是知无不言,不由道:
“你的家事与我何干?”
秦意蓉笑道:
“干系大得很,你可知你爹爹便是当朝的李敬晖将军?”
此事她竟也知晓,不由问道:
“这又何如?”
秦意蓉将窗缝掩了,沏了壶茶,又道:
“热闹也看了,不若坐下喝杯茶听我讲个两难。”
自己看她悠闲,也承情坐下,问道:
“什么两难?”
秦意蓉喝了茶润了嗓子,才缓缓道:
“古时有个皇上,与他的丞相却是不和。”
自己才听了这开头,却像是说皇家与秦家的事,不由安心听了。
“却说这丞相本也是权可遮天,哪料天有不测风云,一朝丞相家掌握兵权的儿子死了。”
自己听到这不由略笑道:
“这时若激流勇退,倒还可保一家平安,舍与不舍,这便是姐姐说的两难么?”
只见秦意蓉摇摇头道:
“这个两难未免浅显了些。丞相自然如妹妹所说告老还乡,而皇上虽放了丞相,却又不放心这人死了会不会哪天又活了。”
“你是说丞相的儿子是假死?”
秦意蓉苦笑一声,只道:
“若假死便好了。这皇上到底还是派了他的大将军去接管这死人的兵权。”
“这个皇上布局谋篇倒也稳妥。”自己只实话实说接道。
“自然稳妥,可惜他也疑心他的大将军也早与丞相有了勾结。”
自己听着这蛛丝暗连,倒真是朝堂斗争的样子,便由着秦意蓉续又说道:
“这大将军自是去了边缰接管兵权,只是兵权也不是那么好接的。”
自己才听明白,便道:
“这倒是,这营帐里大大小小的兵士毕竟还是丞相府的旧部,何况是曾有了造反之心的。若这将军去了全身而退,皇上自然断定他与丞相家有染,若是死在边缰,那更是冤枉。”
秦意蓉喝了茶,事不关己地笑道:
“你倒猜得准,这便是我与你说的那个两难。”
“那这将军是谁?”
“你说呢?”
自己隐隐料得这个将军便是自己的父亲,却仍存了丝侥幸,只是话已至此,只得叹气道:
“那这个将军如今可好?”
秦意蓉笑道:
“如今两个老头子囚于一处,倒也可以凑个乐子。”
自己听了才理通了关节,前头说引狼入室倒也说得贴切,只是心内想到相公待自己的心不过也是利用而已,不由又泛上些苦意。
又想得秦意蓉与自己说得这般清楚,不外乎是要借自己的力,只得道:
“你既拉我作那一条绳上的蚂蚱,那自然得有个用处?”
秦意蓉见我已瞧明白了,只道:
“以后便晓得了。”
正这时,忽听楼下一人说话,声可震天,秦意蓉与自己不由起了身去窗边瞧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