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纨绔子弟(1 / 1)
一个月后,云家重新洗牌的工作到了收官阶段,云翼遂以养伤为由,霸道阻止儿子再为军中事务劳神,开始了对云梒大密度、高强度的父爱弥补,每每让云梒不知所措。
云翼对云梒的宠溺最终闹得合府皆知。他甚至将贴身大丫头云钏儿拨去照顾云梒。
云钏儿浩浩荡荡带了七八个大丫鬟和一众粗使丫头过去,一辈子未曾享过福的云梒一夜之间大翻身,终于成功陷入了脂粉堆里,被迫过起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纨绔生活,所有的闲暇时间都用来赏花斗酒、下棋品茗,再或者用貂皮大氅裹成一个球状和姊姊妹妹们打雪仗,玩得人神共愤。
云钏儿本是云翼的房里人,在云家一众女眷眼中也算是半个女主子。那日,丫头们剥好了一盘子水果,云钏儿亲自为云梒端进屋里。
小七恰好在哥哥房里耍着,当即夸张大叫,“哥,哥,小姨娘又来看你了,你快起身见过长辈啊!”一句“小姨娘”叫得钏儿面红耳赤,嗔怨道,“七爷,您又拿丫头们取笑,您就该跟五爷多学学。”
不想,云梒裹得严严实实地,迷迷糊糊从榻上起身,突然欠身行礼,一本正经地跟着弟弟浑说,“不敢劳小姨娘照顾”,彻底让云钏儿羞得跑了出去。
十六某日闯入竹影阁,发现自家主子玩得不亦乐乎,目瞪口呆,大呼,十字军统领就此毁矣!
最后,连潇湘先生也看不下去,疑惑地问云翼,“你到底在想什么?就这么纵容着他玩儿下去?云梒也怪了,不像他呀!”云翼只笑笑,“梒儿开心就好。”
云棋终于忍不住问哥哥:“哥,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沉默一阵儿,忽然沉下声音道,“真的要走吗?”
云梒惊异地看着弟弟,低头沉默,脸上装出来的欢愉之情瞬间烟消云散,微微蹙眉,恢复了一贯清冷的样子。
“哥,我知道你准备走了,你瞒不过我,无论你去哪里都要带着我!”
“不行!”云梒严肃道,“父亲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云家也才刚刚稳定,你必须坐镇云家。”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不能留下来吗?以前爹爹待你不好,可他现在都在改了啊?他要再敢欺负你,我都不容他。”
云梒怒道,“你浑说什么!父亲也能让你这般编排?”
云棋心内嘀咕,只要你愿意留下来,估计我怎么编排他,他都不生气。
云梒按住小弟的肩膀,郑重地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我答应过师父,要陪他浪迹江湖,师父曾经为了我困在云家一辈子,他走了,我总要最后替他做一件事。”
“那爹呢?你走了爹会伤心的。”
云梒低头,“是我不孝。你要替我好好照顾父亲。”
云棋跳起来,“你以为爹不知道吗?爹恐怕早就猜到你想离开了。那日,我不小心偷听了钏儿姐姐的训话,你可知我听到了什么?她给你屋里的丫鬟们下了令,让丫头们放心大胆勾引你,只要让你喜欢上,就算是大功一件,还说老爷会亲自为她们做主。爹干嘛一个劲儿地往你屋里塞美女,恐怕是被你逼急了,连美人计都使出来了。”
云梒一脸诧异,摇头苦笑,“怪不得呢。”怪不得这帮丫头无法无天了。
云棋叹口气,“我也知道这没用,当初你忙着整顿云家,恐怕是早下定决心离开了。”
小弟一脸愁苦的样子,云梒不忍,揉揉他的头发,“好啦!别嘟着嘴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这不是还没走嘛!”
离开竹影阁,云棋直奔父亲的书房,劝哥哥劝得口干舌燥,拿起茶壶就往嘴里灌。
“快点儿,你快点儿喝,事情到底怎么样啊?”云翼一旁干站着,恨不得帮忙灌。
“间谍”被催得差点儿呛水,一脸挫败地摇头,“爹,我早就说过这招没用,哥连晚姐姐都放弃了,你派出的那些庸脂俗粉哪里留得住哥的心。”
云翼懊丧,“那还有什么办法?你哥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云棋一脸无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哥一辈子都在为你活着,哪里还敢有什么喜好?忽然眼睛又一亮,“对了,哥小时候喜欢面人,还曾偷偷做过,您还骂他没出息,揍了他一顿,他就不敢再做了,可这也没用啊,又不能把他留在云家。”
第二日,飞云城里最有名的面人师傅被人绑架了。
眼睛上的黑布揭开的时候,已身在王府。座上老王爷威逼利诱,甚至不惜以其孙女的性命相要挟,要求他教王府里的小爷做面人。
“面人张”见到云梒的时候,云梒正蒙着眼睛在脂粉堆里玩捉迷藏,等了半响,一帮子女娃娃们才散场。
“面人张”认定,面前裹得像球一样、男生女相的小孩子定是王府里的“纨绔子弟”。心中暗自叹息,王爷一生英雄,却生出这么个只知玩乐的败家子儿。幸好听说王爷还有个儿子很是孝顺,为云家南征北战,独自统领大军,人称“鬼面统领”,还曾单枪匹马杀入云家救父。眼前这人也不知是不是那云将军的弟弟,王爷怎得生出如此两个完全不同的孩儿?
“面人张”一番腹诽之后,越发瞧不起眼前的“纨绔”,整日里只知享受,在父亲和哥哥的庇荫之下吃喝玩乐,简直就是云家蛀虫。王爷竟然让自己来教这小孩子做面人,看来也是王爷宠溺太过了,才养成这孩子不知人间疾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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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梒依足规矩奉茶拜师,云钏儿眼明手快,云梒下跪叩头的时候,一个软垫子塞在膝下,照顾得好不周全。
“面人张”越发深信眼前的“纨绔子弟”定未曾吃过什么苦,连拜个师父家人都怕他跪着了、磕着了,当下有些心中不悦的接过茶杯。云梒对此倒是毫无所觉。
“面人张”是个倔老头,新师上任,憋足了劲头要给云梒一个“下马威”,一团面粉扔过去,命云梒先“练练手”。
所谓练手就是揉面,云梒一头雾水地刚一开头,“面人张”手中的竹条一下子就抽到他的手背上,沉下脸道:“谁教你的规矩,不净手就去碰?”
云梒心内嘀咕,“你又不曾说”,到底没敢抗议出声,只是乖乖洗干净手重来。
“怎么?不服气是吧!把手伸出来,伸直了!”“面人张”冷着脸,拿着手中竹条就是一顿猛抽,只抽得手心一道道红棱子肿起来。
云梒微微蹙眉,吸一口气,心想我没招惹他啊,这算是传说中的师父给学徒下马威吗?
“面人张”指指桌面上的茶盅,云梒醒悟般地端起来,双手奉上。“面人张”洽了一口茶方开口道:“长这么大没挨过打吧,今天为师就让你好好记住这个教训,为人子弟的,整日里只知吃喝玩乐,也不知道为你父亲分担些,不孝至极。”
云梒收回发烫的手心,偷偷揉揉,心中暗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爹从哪里找了个怪老头来收拾我?”
一整天下来,“面人张”除了吃饭,其它时间都在全神贯注地勾画他的面人。他命人撤了云梒的椅子,让他一旁站着。
忽然间手一伸,云梒一头雾水的看着师傅。“换笔!一点儿眼力劲儿也没有!这辈子没伺候过人吧!若是在平常人家,像你这般不孝早被打死了”,“面人张”一边捏着面人儿,一边嘀嘀咕咕地训斥云梒。
云梒伸手摸头,心想,你又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孝了?
“面人张”突然抄起竹条唰得一下抽过去,“摸过头发的手又来捏面,谁教你的规矩,记不住是吗?”
“是,是,是。徒儿记住了。”云梒一脸惊诧,这老头够严格的呀。
“面人张”毕竟打了小王爷,有些心虚,又啰嗦道,“不是我严厉,做事就该有做事的规矩,像你那样整日里混闹成什么样子。你毕竟也是王爷的儿子,也该学学那十字军统领的样儿。对了,他是你哥吧!你看看人家,上马能打江山,下马能做孝子,哪像你这样,整日里尽惦记着玩儿。”叹了口气,又语重心长道,“面人行当毕竟是下等活计,小王爷就不该沉迷于这个。”
云梒被“面人张”说得一愣一愣的,我什么时候沉迷于做面人了啊?爹到底跟人家说了什么啊?终于忍不住疑惑道:“师傅见过我哥?十字军统领?”
“当然见过啊!你那哥哥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八十斤的方天画戟舞得虎虎生风,声如洪钟,腰杆挺得笔直……”“面人张”按照茶馆里“说书的”所讲的相貌胡诌一气,心想那说书先生见过真人,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复又看看云梒,“瞧瞧你的样子,整日里裹得跟个球儿一样,一阵儿风就能吹走。”
云梒想笑,又死死憋着,终于憋不住一阵儿猛咳,“面人张”端了杯水喂他,“瞧瞧你,瞧瞧你,病歪歪的”,说着说着又自觉有些怜惜这孩子了,生得不够强壮也不是他的错啊?
云梒当即垂下眉眼儿,一脸悲泣道:“我是不如哥哥,所以才被府里人瞧不起,整日里除了玩我还能干什么?”绞着手指,睫毛忽闪忽闪的,越发摆出一副可怜模样儿。
“面人张”见他手都肿了起来,也未见哭闹,此刻说得越发可怜,看来这娃娃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要不然王爷也不会那么疼他,“你也别伤心了,只要你好好做人,好好做事,没人敢笑话你!”说着还拉着云梒坐下,看他站了一整日了,也算吃足了苦头。
云梒缓缓挪动有些酸麻的腿,死死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当晚,云钏儿添油加醋地去云翼屋里告状,老王爷听说儿子被人打了,还在屋里“罚站”了整日,心中那个气呀,当即命人将“面人张”拧过来。
要你来是逗我儿子开心的,你还真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啊!云翼冲着“面人张”一顿数落。
“面人张”唯唯诺诺一阵儿,复又十分有骨气地说道:“王爷的爱子之心小的能理解,但王爷太过宠溺孩子未见得是件好事啊。”
“宠溺孩子”,云翼摸摸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面人张”又道:“不过,我看小王爷本性纯良,只要好好□□,未尝不是一块儿美玉啊。王爷切不可再纵容他整日玩乐了。”
云翼纳闷,我儿子有多能干我能不知道?你小子说我纵容他整日玩乐,我只不过让他好好养伤啊?你,你是不是脑子进水啊?
“面人张”见王爷一头雾水,深觉遗憾,又提醒道,“小王爷本该能成才的,王爷不该只把他当小孩子哄。”
“我儿子很成才啊!用不着你来提醒。”云翼心头暗骂,好家伙,居然敢看不起梒儿。
云翼和“面人张”都觉着对方看低了云梒,也觉着跟对方讲道理是“鸡同鸭讲”,不想再继续下去。最终,云翼大手一挥,“你的家人我会好好善待的,你这几个月就留在府里好好教小王爷。不过,我可要提醒你,小王爷身上的伤还没好,你要是敢引得他旧伤复发,老子饶不了你!”
“面人张”纳闷了,那孩子还受伤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啊?再说,谁敢打伤府里的小王爷啊?忍不住问道:“我看小王爷好好的呀,他哪里受伤了啊?怎么伤的?”
云翼皱皱眉,心想,和这些没见识的市井之人说话真是费劲,总不能说自己一掌打伤了儿子吧,只得叮嘱道,“他肺腑之间内伤未愈,经不得风,膝上有旧疾,不能受寒,恐怕还有些其他的隐疾,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你若是看他皱眉头就是疼得紧了,你要仔细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