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心慈手软（1 / 1）
云棋跪坐了一阵儿，觉着哥哥既然原谅自己了，就更加不该让他失望。
见韩言在侧，小孩子毕竟脸皮薄，云棋将发髻拆了，硬是不顾臀腿上的纵横交错，生生将裤子扯起来系好，用手撑住地一点点往上挪，才勉强跪直了身子。这一折腾，身体的重量全压在膝上，透着裤子浸出殷殷血迹。
韩言见他冷汗涔涔咬牙苦忍着，遂拿了个软垫子过来，“师兄只说要罚跪，又没说不能垫点儿东西。”
云棋苦笑，“若是在云家，敢垫了软垫子罚跪，下次就让你跪碎瓷片”，说完自己先抖了一下。紧扣在大腿上的手突然死死按住胃部，一阵儿抽痛，疼得弯下腰去，胃像是被人拿捏着，绞来绞去，豆大的汗珠呼呼直往外冒。
“你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我去给你拿点儿吃的吧。”
云棋想伸手阻止，无奈一时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韩言跑出去。
不一会，他就抱了一大盘子点心回来，麻酥果子、绿豆糕、黄金糕点、麦芽糖……倒也齐全。
自己在罚跪，总不能像享福一般的吃零嘴儿吧，云棋狠心忍了饿，不去看那琳琅满目的零食，嘴里违心地说着“我不饿”，肚子极度不给面子的一声巨响。
韩言指着他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云棋别过头去，不看他，咬了嘴唇自己熬着膝上剧痛。一时也觉得委屈。
韩言极度不讲意气的当面大吃大喝。云棋气得抓了绿豆糕直往他脸上砸，此后便不再搭理他。
半个时辰后，一双腿抖得不成样子，眼前一阵一阵儿的发黑，头越来越低，脊背也渐渐垮下来。
韩言听着他破碎的喘息声，知他定是熬不住了，主动示好，硬是拿了软垫子塞到云棋膝下，“就垫一小会儿，等你稍微好一点儿，我就帮你撤了，这样还不行？”
云棋哆嗦着摇头。
“你总不想让师兄见你晕倒在地上吧？”
云棋一迟疑，哥哥若是见自己疼晕了，怕是又会着急，遂将软垫塞在膝下。心中暗暗安慰自己，就垫一小会儿，缓过这阵儿就拿出来，哥哥不会发现的。其实，这种缓解对云棋肿胀的膝盖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云棋只好舔了脸央韩言跟他说会儿话，希望能分散注意力缓解痛楚。
韩言一下来了劲儿，提了房里的藤杖，摆足了身板儿、踱着方步、拿腔拿调指着云棋道，“小七，你可知错？”还一脸兴奋的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像不像师兄？”
云棋哭笑不得，“我哥罚人的时候可比你酷多了。”
韩言下意识摸摸经常被揪的耳朵，“是吗？师父还说他心慈手软，打人都打不疼的呢。”
云棋只觉此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疼？下次你自己试试看？”想了想，又神秘地笑笑，“说真的，哥倒还真是心慈手软，每次只要我一装可怜他就放过我了，百试百灵的。”
韩言嗤之以鼻，“切，那这次还不是狠罚了你。不过，你这回可是真威风啊，将药王都灭了，毒王药王巅峰大对决啊！”
云棋一愣，也未曾细想，哥哥从未夸过他用毒，唐门的人则是见了他就躲，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夸他，少年心性一时也得瑟起来，“那是，小爷我下毒的本事如果称第二，江湖上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正聊得兴高采烈，冷不防房门突然被踹开。
云梒回房后一直觉着心绪不宁，小弟身体不好稍微受点儿伤都会比别人严重好几倍。
在房内呆不住，厚着脸皮让十六推了他再去看看云棋。
十六狠狠嘲笑他一番，刚推到云棋的房门口，轮子卡在门栏边儿上动不了，恰巧听到韩言拿腔拿调的学他说话。云梒乐得一笑置之。
想敲门，又听得弟弟笑他“心慈手软”。十六也乐了，捂了嘴偷笑，弄得他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
再接着，就听见云棋拿毒死唐慕天的事出来炫耀，脸色霎时沉下了来。让你反省，你就反省出这么个结果？
一怒之下，用没受伤的脚踹开房门。云梒朗声道，“唐七公子真是好本事啊！”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云棋知道，哥哥一向不爱挖苦人，只有怒到极点才会这样，吓傻了眼。
云梒扫了一眼屋内状况：膝下垫着厚厚的软垫，手边搁着各色糕点，嘴里兴高采烈讨论着杀人闯祸之事！
脸沉的都能滴出水来，亏得他还担心小弟受苦，人家可是享福得紧，“委屈江湖第一毒手在这里罚跪，倒是云梒的不是了。”
一声“唐七公子”、一声“第一毒手”叫得云棋心惊胆颤，以往哥哥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过连名带姓的叫他“云棋”，这样的称呼他哪里当得起。手忙脚乱扯了膝下软垫扔到一边，跪爬到云梒身边，扯了他的袖子忙不迭道，“哥，哥，棋儿错了……”
云梒冷冷抽出衣袖，打掉云棋的手，指着洞开的大门道，“滚！我没你这样的弟弟，你也不用再叫我哥，收拾东西现在就滚出去，云梒当不起唐七公子这声‘哥’，也管不了唐门的混世小魔王。离开我，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杀谁就杀谁，什么毒王、药王，江湖上还有哪个敢惹你唐七？”
这话说得颇重，云棋怕极了，哥哥刚刚才原谅了他，这会儿怕是真会赶他走，慌张抱着云梒的腿不撒手，哀求道，“都是我不好，是我错了！哥哥，您尽管罚我吧，尽管往死里打，棋儿知道错了……您别叫我唐七，别赶我走……”
云梒一根根掰开云棋紧扣的手指，拉开他的手，“云家子弟受罚可不是你这样的规矩。”
十六暗想，是啊是啊，云家一向习惯在膝盖下垫点儿东西，可就是没见过垫软垫的。
眼睁睁看着哥哥强行掰开他的手指，掰开多少次，云棋就重新抱上去多少次，可哥哥就是没有心软的迹象，甚至不惜扯破了衣襟也要打掉云棋的手，云棋的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也不敢抬手去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每次小弟一哭他就下不了狠心，云梒看得又气又痛，暗恨自己真如众人所言是个心慈手软的，一时又想起小弟刚才的话，冷冷道，“每次只要一装可怜，我就放过你了，果真百试百灵啊！”
嘴巴惹祸，说错了话！云棋左右开弓，下手狠辣，猛煽自己耳光。
云梒抬手拦住，他不喜欢小弟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但看见小弟手上的点心沫子，又忍不住冷笑道，“耽误了唐七公子吃饭真是罪过啊！”
云棋听得这话，下手更狠，耳光煽得啪啪作响，脑袋嗡嗡直鸣，唇角迅速被撕裂，溢出血迹来。
韩言早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点心是我拿的，也是我吃的，云棋一口都没吃。学你的也是我，跟他没关系，要打要罚冲我来。云棋为了救你……”
云棋一把抓住韩言，哀求地看着他，此刻哥哥在气头上，分辨越多哥哥只会越生气，真的会赶他走的。
见小弟脸被煽得青肿，云梒放缓了语气，“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哥哥，今天就按了云家规矩领罚。或者，你现在就起来，做你的唐门七少爷，我再不管你！”
云棋忙不迭地点头。只要哥哥肯认他、肯要他，即使让他即刻去死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回话！云家有不回话的规矩吗？”
“棋儿知道错了！”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得，云棋浑身都在发抖，泪水都滴到下巴上了，哪里敢伸手去擦？
“罚跪偷懒，怎么罚？”
“四十下。”
“我允许你吃东西了吗？”
“没……没有……四……四十下。”
云棋哆嗦着回话，此刻，他哪里还管是不是冤枉了他，只要哥哥不赶他走，让他认什么都行。
这回，云梒狠了心，没让他趴到床沿上，老老实实按照云家规矩伏跪在青砖地上挨打，藤杖也递给十六行刑。
十六拿着藤杖，像拿了个烫手山芋。云棋见哥哥将藤杖递给十六都不肯自己动手，心中越发凄苦。
“自己数着，到了数儿自己喊停”，云梒回头看十六，冰冷道，“需要我亲自动手吗？”
云棋最怕哥哥命他脱了裤子挨打，幸好当着外人的面云梒还是给他留了脸面。但这样一来，伤势看不清，恐怕就更不会留手了。
没有转机，十六只好硬了头皮，拿捏着力道隔着裤子抽在伤痕累累的臀上。
见十六明显“放水”，云梒冷哼：“这是赶蚊子，还是挠痒痒？没打过人你总挨过打吧！”
十六下手不敢再容情，藤杖破空呼啸，和着云棋低低的哀叫。
云棋哆嗦着嘴唇，抽泣着，破碎着声音艰难报数。
一共是八十下，才打到一半，云棋的腿就撑不住了，早已伤痕累累的臀腿渗出细细密密的血珠，濡湿了轻薄的亵裤，露出一块儿一块儿的斑斑血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身子跌趴在地上，挣了半炷香的时间，都跪起不来，手指无力抓着地面，像是抓到什么就能撑起一个标准的受罚姿势。
云梒自己看不下去了，喊了“停”。
云棋以为哥哥又反悔了，一边疼得直哭一边哀求，“哥，哥，我是不小心才躲的……我不敢了……我这就起来……别，别赶棋儿走。”
云梒叹息，“十六，你去院子里找根链子。”云棋身子一抖，脸色惨白。
韩言摸不着头脑，找链子干嘛，要锁着云棋吗？
十六见机，赶紧扯了韩言出门。这兄弟俩的事还是越少掺和越好，一向只会挨打还是第一次打人呢，打的还是主子。
韩言问：“我们要找铁链子干什么？”
十六叹气，“云家整人的规矩，罚跪偷懒就跪到碎瓷片上加罚一倍，主子是不忍心，估计是让七少跪铁链子。”
韩言脸色陡变，“铁链子凹凸不平，咯在膝盖上云棋现在哪里受得了？”
“所以我才扯你出来啊，我拿铁链子进去，你赶紧去搬救兵。主子在气头上，现在只有你师父能管得住他。”韩言撒腿就跑，赶紧去找叶祈云。
云棋的鹅蛋脸上青紫一片，像含着两个萝卜一样肿得可怕，嘴角撕裂，渗出细小的血珠，勉强撑跪着的腿抖个不停。
云梒有些不忍，云棋主动接过链子铺在地上，双手扳着膝盖挪上去，剧烈的疼痛让眼泪瞬间下落。以前只见过哥哥跪这种东西，跪完之后往往数日都下不了地，自己却没真正尝过这种滋味儿。
云棋跪在墙角，面向墙壁，一双手狠掐在大腿上，指节发白，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才勉强跪直了身体。
“两个时辰，我不会在这儿守着你，你大可像上次一样继续耍赖！”
云梒命十六推他回去，强忍了拉小弟起来的念头。不让他记住教训，以后还会好勇斗狠，还会闯祸伤人。
这次，绝不纵容。
十六略略有些担忧地看了摇摇欲坠的云棋一眼，心中暗骂，韩言找个人也找这么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