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影子部队(1 / 1)
次日晚。
云思南依旧拉了云梒歪靠在他身上,用被褥捂了云梒的伤腿,自己咳嗽连连,却不肯让云梒躺在湿冷的地上受到半点儿寒气。
疼痛稍减时,云梒将被褥推了给云思南,总不能让老人家冻着吧,更何况三叔明显是认错人了。
一开始,云思南处处依着他,陪着小心,后来见“儿子”固执得要死,又完全不会照顾自己,火气渐渐也窜了上来。
“我没事儿的……”云梒刚开口,云思南就沉了老脸,戳着他的额头怒吼道:“腿上伤成这个样子还动来动去的,你不要命了,受了寒以后有你好受的,还不是得老子照顾你!”
头被戳得一歪一歪的,云梒突然被云思南凶了一把,一时竟也觉着委屈冤枉,心道“我伤不伤关你什么事儿”,却是不小心嘀咕了出来。
“是,是,是……你是死是活都不关老子的事儿!”
云思南坐在一旁,一个人生着闷气,气了一阵儿又觉着对不起儿子,不是想好了要好好待他再也不打他不骂他的吗,怎的又发了脾气?
云梒也觉着自己跟个疯子计较实在太没风度,何况人家还是关心自己才开口吼人的。舔着脸,凑过去哄道:“三叔,是我不好,您别生气了。”
听见“三叔”的称呼,云思南又急了,干脆把头别到一边去。
云梒伸手去扯他,身子一动,牵扯了腿上的伤处,断裂的骨头又被触及,小腿肿得两倍粗,剧痛翻江倒海瞬间袭来,口中忍不住“嗯”了一声。
“怎么了?”见云梒脸色发白,云思南霎时心痛万分,暗骂自己不该在此时和儿子致气。
脚下青砖浮动,像是要被顶上来。忽然间炸开一个大洞,云思南飞扑过去,用身子护住云梒,“小心!”
地牢之外,刀剑相交之声大作。地底下,却钻出个两个满身泥土的泥人来。
“十三,十九,拜见主子。”二人单膝跪地向云梒行礼。
“影子?”
“请主子与十九换了衣衫,速速跟我走!”那自称十三的泥人扶住摇摇欲坠的云梒,伸手脱去云梒的外衣。
云梒右膝一软就往下栽倒,眼前疼得一黑。
云思南见状,冲着十三急吼道,“你手脚轻点儿,没见他伤重吗!小腿骨折走不了路,你背他走。”
十三查看了云梒的伤势也是暗暗心惊,背了云梒就往坑里钻。
云梒按住十三,“能带他走吗?”
十三为难地看看云思南,“主子,我们的计划只救一个人。”言下之意,多一个人可能大家都逃不出去。
云思南突然松开云梒的手,后退一步,“别管我,快走,带我儿子走!”
此刻,外面的影子和守卫已然打进地牢,影子十九换了云梒的衣衫,披散了头发,扮作云梒,随了其他人正面往外冲。
十三则带了云梒从地底挖出的地道遁走。
云思南用青砖、稻草、被褥掩了地上的大洞,一脸镇定地坐着。
地道出口在世子府的柜子里。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
十三道:“世子府里有掌门的内应在,主子可以安心待在这儿。外面的影子会带着假云梒走八荒洞,半个时辰后,云家高手都会追过去,到时,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十三敲了柜子三下,两长一短。前来接应的是二十七。
半个时辰后,云梒和二十七穿了云家军的衣衫,大摇大摆骑着马出府“捉拿云梒”。
全城戒严,云梒忍了剧痛骑在马上,和二十七奔至飞云城南城城墙。
老三轻功卓绝,带着云梒“飘”上城墙。
墙头接应的老九抱着一口大箱子,将云梒装在箱子里锁了。墙头安了滑锁,老九护着箱子,依靠滑锁一路落到护城河里。城头士兵发现黑影,箭矢纷纷,老九中箭。
带着箭头的木箱子漂到护城河上,水底钻出一人。箱子底部被绑上铁锤,瞬间沉入水底。水性卓绝的老七带了木箱子沿着河底游出飞云城。
城南观雨亭。
参与行动的三十二名影子悉数返回,老九中箭重伤,扮作假云梒的十九亦是重伤。
脸色苍白的云梒被叶祈云扶住。
叶祈云望着十字军方向升起的七星烟花,暗舒一口气,那是十六带领的另一组人马在表示,任务完成。这意味着,被软禁的云翼已经顺利抵达十字军中军。
风沙漫卷,年久失修的观雨亭在漫天黄沙中越发仓惶萧瑟。
呼啸凌厉的风声过耳,叶祈云只是淡淡看着云梒,“潇湘的大军昨夜抵达,带着新编的十万十字军。云家军内部,云翼留了不少内线。我没有将你带到十字军而将你带到这里,只是想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留下来,下一任云家家主就是你;离开,我就和你浪迹天涯。”
见云梒不语,叶祈云悻悻地背转了身子,瞬间没了把握。忽觉自己就像个诱骗官家小姐私奔的登徒子,尤其最后那句“我和你浪迹天涯”越发让他自我鄙视了一番。
云梒双膝下沉,向着飞云城的方向三叩首。
“走,离开!”仰头看着叶祈云“带我走吧。”
叶祈云扬手,子午剑没于亭外三尺黄土之中。
指着子午剑,向三十二名影子道:“带着它,去向云翼复命,就说我和云梒今生与云家无缘。要报仇,要雪耻,都由他云翼定夺,剩下的事只是他和云桥父子之间的事。”
车轴辘轳,一路向南。渐行渐远,飞云城在车窗外终于变成一个小黑点。
云梒放下车窗,没有再回头。
“师父,您说父亲会善待十字军吧?”
“会的,十字军本就是你父亲最开始创建的,是他的心血。”
“父亲会赢三哥吧?”
“一定会。”
“父亲会杀了三哥吗?”
“不知道。”
“我们跑了,父亲会不会暴跳如雷?”
“会。”
“影子部队会不会交不了差?”
“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不会有事。”
“我们以后再也不回去了,是吧?”
“不回去了。”
……
云梒沉默。叶祈云忽然命车夫勒住马头,叹息道,“如果现在回头,一个时辰之内,我们就能抵达十字军中军,你想知道的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车厢内瞬间变得安静异常。
在车内打盹儿的韩言被紧急勒停的马车瞬间惊醒,迷迷糊糊揉着眼睛,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宁静,“怎么了,我们到了吗?”探出头去,疑惑地望着车外滚滚黄土,“我们这是在哪儿啊,干嘛在这停下,不是说好去京城吗?”
“走吧,我们去京城。”云梒开口。
叶祈云揪住韩言的耳朵,“你个没心没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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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城郊外。小竹楼。
一双温润如玉的手从背后揽住云棋的腰,将脸庞靠在云棋的肩上,“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秋离问。
云棋伸出手,用食指指腹磨搓着秋离纤细的手指,沿着手指一路向上,抚摸到她手臂上露出的淡淡鞭痕,那就像是精美瓷器上的细小裂纹,“这么漂亮的一双手,真该是个大家小姐的手,哪里就能给人做了丫头?”
秋离巧笑嫣然,“怎么,我的七少爷,这会儿又嫌弃我是个丫鬟了?”
云棋回转身,扳过秋离消瘦的肩,郑重道:“我说过,你是小姐也好丫鬟也罢,都是我云棋唯一的女人。”
“那你为什么还不肯跟我离开?”秋离有一丝幽怨。
云棋看着秋离的眼睛,那双眼睛幽深如墨像是能把人吸了进去,“秋离,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哥,得不到哥哥平安的消息,我不会跟你离开的……你猜,这些日子我在外面都打听到了什么?”
“我哪里知道你听到了什么,我只管你什么时候跟我走。”
“秋离!我曾说过,我以后都会信你,再不怀疑你,你也曾答应过我,不再骗我。那么,你现在告诉我,你究竟是谁?”秋离见云棋的神色变得凝重,忽然间有一丝慌乱,将头靠在云棋的肩上,似乎这样才能安全踏实,“今儿是怎么了,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是谁?你刚刚说的,我是云棋唯一的女人啊。”
云棋推开秋离,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秋离,你太久没和外界联系了,久到连你的身份暴露都不知道了。对了,我是不是不该叫你秋离,我该叫你林家大小姐还是林思语?”
秋离呆住,身体僵直。
云棋闭了眼睛。是真的!你是林家的奸细,来云家的目的是让云家内乱,对吗?
“一开始,你向四哥下毒嫁祸给我就不是云桥指使的,而是你自作主张干的。你想让云枫和哥哥打起来,想让云思南和父亲打起来,想看着云家内乱……后来,你明知我喜欢你,却嫁给云桥……你的目的达到了,有个傻子傻乎乎地被你的苦肉计打动,为了你去抢亲,为了你去连累哥哥,害得哥哥生死不明……好,好个厉害的秋离,好个狠毒的美人计!”
秋离抓住云棋的衣袖,“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好,那你解释给我听啊!告诉我,你不是林家的人,告诉我,你没有骗过我,没有害过我哥,你说啊。告诉我,是我错了,是我弄错了……”云棋按住秋离的肩一阵儿猛摇,摇到浑身无力蹲靠在墙上。
唇角微启,看着眼前悲痛欲绝的男人,秋离苦笑,竟是无从解释,只是喃喃自言自语,“我原本想跟你的走的,你为什么还要等,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离开?”
走了,就能一了百了!走了,就能快乐幸福的跟你在一起!走了,就能永远不顾哥哥的死活!
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人,云棋狠心拉开门栓,抬起的手臂重若千钧,猛得推开大门,刺骨的寒风呼啸着灌进屋子,指着门外,“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