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香堂大开(1 / 1)
长老院最后判定:云梒私纵云棋、秋离,刑杖五十,至于他是否勾结林家,容后再查。云桥对秋离监管不严,未能及时发觉林家奸细有失职之罪,鞭刑三十。
云桥在香案前撩袍端跪,蟒鞭甩到背上,一声不吭倔强地抬头看住父亲,彼此目光冰冷,如腊月霜冰寒气四溢。谁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十个指头还不一样齐呢。
鞭子的感觉并不陌生,10岁的他就曾当众挨过父亲的马鞭。
那天正好是云楦5岁生日,小云楦拿着父亲送他的宝石匕首在兄弟面前四处炫耀。3天前是云桥的生日,小云桥独自坐在门口等了整整一夜,直至母亲将他从寒风中抱进屋子。
云桥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伸手去抢,匕首划伤了掌心。云桥一耳光掴在云楦脸上,“滚!”
小云楦一路哭着回竹影阁,云翼见儿子一脸血的回来吓了一跳,云楦也说不清楚,只能断断续续说明是“三哥打了他”。
云翼气得冲出门去,云桥面对父亲一脸倔强、口不择言,大骂云楦不过是“□□下的蛋”,父亲抽一鞭子他就骂一句,抽得狠了就骂得更大声。
10岁的小云桥被抽得倒在地上起不来,最后还是云林抱着弟弟用身体挡了父亲的鞭子。
再后来,云翼才搞清楚,云楦脸上的血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云桥的,云桥已经在院子里哆嗦着跪了一个时辰。
十多年过去了,云桥始终明白,在云家没有人会关照他,想要的一切都必须自己去抢。
三十鞭子打完,一丝讥诮的笑容浮上冷汗涔涔的脸颊,痛苦和嘲讽扭曲诡异地缠绕在一起,云桥等着看好戏,等着看那个被父亲百般偏袒的云梒如何挨下五十刑杖。
三哥在鞭子底下倔强隐忍,云夜汐一身水哆嗦着跪在一旁……云梒瞬间有一丝恍惚,云家的香堂为谁而开?那些侮辱人的繁琐程序又是为了整谁?云家列祖列宗真的喜欢看着子弟们痛苦哀嚎?
在这样一场自相残杀中没有胜利者,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云梒苦笑,趴在刑凳上,阖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映出道道阴影。
他要求掌刑的卫临风帮他堵死了嘴巴,不想当着云家众人的面哀嚎哭叫,更不想当着三哥的面□□求饶。哪怕是死,至少也该死得像个男人。
手脚被一指粗的麻绳捆绑在黝黑的刑凳上,上衣被刑杖撩开。□□的皮肤瞬间暴露在空气里,脊背绷紧,一阵儿寒凉,背上的青紫瘀肿尚未完全消退,四指宽的杖伤依旧清晰可见,僵硬的红檩子肿出一指高,有的地方结痂了,有的地方却是发红化脓。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卫临风面露难色,将刑杖举了三次,不知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忽单膝跪地道:“五少爷身上本就有伤,临风求长老院开恩。”
此话一出,尽皆惊叹。
卫临风也是心中犯难,云梒和云桥之争胜负未明,若是云梒一个熬不住,在他杖下残了或是死了,十字军的那帮莽撞汉子才不会管你刑堂家法,届时,云桥推脱个干净,下令行刑的长老院都吃不了兜着走,自己这个刽子手更是首当其冲。
云浪偷眼,瞥见云桥面沉似水,略作镇定地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内心焦灼万分,想着自己“失踪多时”的重孙儿,咬牙狠下心发话,“打!”
云翼几步上前,在云梒身边附耳低言。
云梒脸上疑惑、惊诧、了然、平和交替出现,终是肯定的点点头。
云浪抬手示意,临风只得勉强找了块伤势较轻的地方打下去。
随着板子的抽离,一阵儿熟悉的钝痛沿着脊背呲呲上窜,云梒一直拼命努力想着父亲的话,父亲说,“你娘不是我杀的。护住心脉。活着,我向你解释!”
此刻,他是真的想活着,求生的欲望竟是比以往都要强烈。
他和云棋说好了,离开云家;他和师父说好了,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活着,再无负担,再无牵挂。
十几杖下去,斑斑血迹浸透了亵裤,身体随着重击猛烈抽搐。
眼前阵阵发黑,臀部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云梒默数着板子,内心却叫嚣着“停下”,“停止”,“不要再打了”,下一刻,剧烈的痛楚依旧把他打向更加绝望的深渊。
“三十。”
从来不知道,一向自以为傲的意志力在翻江倒海咆哮着肆虐全身的巨大痛楚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如果还能开口,他想,自己一定会嚎叫的很难听。痛到极处,一口气喘不过来,厥了过去。
“把他浇醒。”
屋子里忽然显得无比寂静,哗哗的水声过后,伏在刑凳上的男孩痛苦的喘息声显得格外清晰,紧接着,喘息声被“噼啪”下落的泪水、汗水、冷水打得支离破碎。
混身上下湿淋淋的,水珠滑过狰狞开裂的肌肤,顺着被血侵染的刑凳边缘滴落,迎着午后暖洋洋的阳光,泛出淡淡血色。
四十杖。最后,甚至连运功护住心脉的能力都没有了。
云浪,扯着嗓子再度叫唤“用冷水泼醒他”,脊背一阵儿发凉,后面站着的是云翼。
刑堂执事高举了水桶,兜头淋下,强烈的刺激撞击着大脑,躺在刑凳上的云梒紧闭了双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一时竟然未能醒转。卫临风心中一凉。
刑堂执事只得再泼了一桶凉水,云梒的咳呛声被堵死在喉咙深处,勉强换过气来。清醒后的剧痛疯狂地折磨着每一根神经。一棍子砸在脊背,伤了后心。
一股腥甜袭涌而上,口中白布侵染了鲜血,若不是嘴巴被堵死,大口大口的鲜血恐怕早就喷涌而出。
卫临风发现不对劲,板子再也不敢往背上招呼,一咬牙,最后十板子全落在大腿、小腿之上,失去了肌肉的保护,沉闷的棍子亲吻着伤口夹杂着清脆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熬到最后,绳子一松,云梒就摔下刑凳抽成一团,原本布满冷汗的脸庞因过度疼痛而扭曲难看。腿上疼得钻心刺骨,胸口仿似压了千斤巨石。
三桶冰水冲刷着满身血污,他强咬了嘴唇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喷出血来。
“悔罪香”就在两米不到的案头却仿似隔了十万八千里,身子哆嗦着打着摆子,无法跪直了膝行过去。
“够了!”云翼面色铁青。
早在儿子摔下刑凳的时候,他就有了杀人的欲望,后来,又眼睁睁看着那孩子熬忍了剧痛哆哆嗦嗦跪在那里,任人浇个通透,他恨不得掐死那个淋水的刑堂执事。
云翼强压了怒火,面向云桥道,“你想当众整死他吗?”
云桥看到,父亲攥紧了拳头,青筋根根暴起,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他继续往前逼一步,父亲一定会立即发难,不顾一切地拼个鱼死网破。
“该罚的也罚了,他这个样子还怎么跪香?”云翼附身搂着撑不住倒下去的云梒,手一接触到身体,疼得云梒一阵儿战栗。
云翼抱起缩在他怀里的儿子就往外走,云桥起身拦住,“父亲!大家可都还在外面看着呢,五弟通敌的事也未查清……”
云翼危险地眯起眸子,“难道你还怕他跑了不成,他伤得这么重,我给他上药总不过份吧。一个时辰之后,我将他交于你看管便是。”
叶祈云的大门是被十六一脚踹开的。
十六单手捂住受伤的肩膀,满身血污的跪在地上:“求您,救我家主子。”
叶祈云专注于笔下丹青,看都不看十六一眼,“云梒又怎么了?云翼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连儿子都保护不了?”
“掌门被软禁,主子受了重刑被关在地牢。掌门说,主子混身都是伤,撑不了太久,求您尽快救人。”
软禁?重刑?撑不了太久?叶祈云手中狼毫一抖,几个词震得他眼前发晕,“啪”的一声折了笔杆,稳住声音道:“十字军了?你的影子部队了?”
“主子好像事前就知道要出事似的,早命十字军和影子部队撤出飞云城,驻扎在城外,事发之时,城内几乎没有自己人。”
叶祈云恍悟,“傻孩子”,你以为不去争,他就会放过你吗?
“掌门说,如果找到您,就将十字军和影子都交给您。潇湘先生那边,掌门早在数月前就派人去了,算算时间,近日就能赶回来。”
叶祈云叹息,云家终究避免不了一场内战,即使二十年前能避免,二十年后也会轮回吗?
忽道,“糟了!云桥下一步会对城外的十字军下手,既然大军已经完整撤出了云家,你们不要急着出战,不要胡乱救人,只管按兵不动等着潇湘的大军回来。影子部队你全权交给我,救人的事我来做。”
叶祈云悉数吩咐该注意什么。十六一一点头,惊讶叶祈云竟然对云家的事了如指掌,甚至连影子部队的架构职责都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