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错认父亲(1 / 1)
叶祈云回头看了一眼,本想回去扶他,却见院子里众多影子闪出来扶他,一狠心,再不回头,人家自有他爹疼着爱着,我又算他什么人。师父?多可笑的称呼。
眼看师父越走越远,终于转过院子,不见了,云梒心头焦灼,弯下腰、抵住胃,一阵儿恶心难过,眼前恍惚起来,看到好多个十六的重影,想问他为什么害他却是发不出声音,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云翼将儿子抱回房,稍微有一点点内疚,叶祈云说到底是被他气走的。不过,现在倒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云梒高烧,额头烫手。
原本想放任云梒不管钓云棋出来,叶祈云一来他就忍不住了。好在云梒重伤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云棋现身只是迟早的问题,小七绝对不敢拿他哥哥的性命冒险。
云翼扯破了儿子的衣衫,果然,这傻孩子不愿别人见他满身瘀肿,竟然用白布将伤处全裹住了,这样一来,瘀血散不开只能捂在里面化脓感染。
将儿子绑缠的白布全都剪开,云翼心内却是酸酸的,儿子是怕叶祈云看了伤心才瞒着他的吧,宁愿挨打都不愿让他师父难过,这孩子对师父可是孝顺的紧啊。
起身倒水,举着茶壶倒了半天却发现是空的,云翼气得冲到院子里,摔了茶壶,“粗使丫头都是干什么吃的,一院子的护卫都是死人吗?”
院子里两个粗使丫头噤若寒蝉,昨日五少爷自从挨了打回来就不准她们进房门;满院的护卫也是被骂得冤枉,掌门只说保护梒少爷、活捉棋少爷,可没吩咐要照顾病人的,他们又怎么想到梒少爷受伤了会无人照顾;十六带领的影子则干脆躲在暗处不出来,他也没想到要找人照顾云梒。
云翼暗叹,如果鬼奴还活着,如果翠儿还活着,如果茗烟还在,如果云棋还在,如果欗儿没被关在集兰斋禁足……
最终想明白,没有那么多如果,真相只有一个——自己是个彻底失职的父亲,明知儿子身受重伤,却为了钓云棋出来放任他一天一夜无人照看,甚至在挨了重刑之后连口水都喝不上。
再看看手中紧握的瓷瓶,难怪儿子会用上这种东西止疼。云翼突然将瓷瓶摔到墙上,看着它在眼前破裂粉碎,走上前去用脚踩着狠狠地把里面的药丸一粒粒碾碎。
云翼悉心照顾着儿子,重新上药、喂药,云梒大部分时间都昏迷着,若是隐约看见父亲,就连口中压抑的□□都免了。
到得半夜,云梒的伤势恶化,几波大夫看过都是连连摇头,说是病人伤势严重、外加感染、求生意志又不强,现在只能靠他自身的意志力熬过这段危险期方有转机。
云翼踢伤了几波大夫,开始慌起来。
云梒时而高烧,时而疼得冷汗一层接着一层,迷迷糊糊就一直叫着“梒儿错了”,“师父别走”,“求求您,原谅梒儿”,“别丢下梒儿一个人”……有时候醒来,眼神四处逡巡着像是在找什么人,云翼一直坐在他身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眼里满满的都是失望,一会儿又浑浑噩噩,甚至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出来,肩膀微颤嘤嘤地小声饮泣。
云翼烦躁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鸡鸣三声,终于下定决心厚着老脸去找叶祈云,大夫说了,今日云梒若还是不能好转,性命堪忧。
刚踏出竹影阁,就见一白衫男子从墙外翻进来,云翼夸张大叫,“叶祈云,来看我儿子光明正大走正门,爬墙钻洞的像什么样子”,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叶祈云脸上一红,也顾不得云翼的冷嘲热讽。
昨日一时在气头上,叶祈云扔了云梒就跑,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对。云梒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若不是有什么重大原因断不会吃五石散作践自己,他一见五石散就气昏了头,也没问清楚就打了人,也不知梒儿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尤其是最后追出来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叶祈云越发担心。
一个晚上都没睡着,想夜探竹影阁,又怕被云翼撞见,笑话他刚走了又厚着脸皮回来,忍到天亮就忙不迭地赶来云家,将将翻过墙头就被云翼逮个正着。
云翼也不敢再刺他,难得他自己送上门,不用自己舔了老脸去求他。云翼这会儿可是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把这个小气鬼又气跑了,赶紧拉了叶祈云往云梒房里冲。
叶祈云见了云梒一副惨兮兮的样子,立刻想和云翼打一架。
他一直忧心云翼会按家规处罚云梒的私逃,昨日才会硬闯竹影阁,但见云梒还能下地走动,便以为云翼没下重手。今日见了云梒的伤势,叶祈云肠子都悔青了。
云翼看叶祈云一副斗鸡的样子,心知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你少骂我,你也好不到哪去,也不想想昨日是谁让他带着重伤罚跪挨打的?”
叶祈云心头一颤,眼前晃动的都是云梒当时小心哀求的模样,那时就带了这么重的伤吗,他又怎么还能跪直了身子?满脸疼惜悔恨,低声无力辩解,“我不知道……”
“那是因为你不够关心他,所以才看不出来。云梒为什么吃五石散,还一吃就是三粒,真是将那东西当止疼药了。你没来之前,他不也好好的,你一来他怕你看出伤来心疼,才吃了那东西强忍着痛伺候你,你倒好,又是罚跪又是藤条的……”云翼也不管自己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相,尽猜蒙着胡扯,只要能让叶祈云心痛,心甘情愿留下来照顾云梒就好。
叶祈云脸色泛青,云翼心中暗爽,差点儿忘了自己才是此事的罪魁祸首。要愧疚,也要你跟老子一块儿愧疚。
“别再说了”,叶祈云心痛难当,只顾着自责,伸手去抚摸云梒苍白的额头,手都轻微抖起来,“他怎么样了?”
云翼突然一口气憋住,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暗爽之心瞬间被郁闷替代,他可不想告诉叶祈云,他儿子叫了一晚上的“师父”。
云梒恰在此时稍微清醒,模模糊糊看见叶祈云坐在床头,难掩眼中欣喜,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不放,瞬间眼眸中的光彩又黯淡下去,慢慢松了手,头埋进枕头里。
云翼终于听到这一日一夜云梒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对不起,爹,儿子好累想睡一会儿,您在这儿守了一夜了也去休息吧”,但这话却明显是对着叶祈云说的。
叶祈云一头雾水,对着我叫爹?
云翼隔着一个桌子站着,心中泛酸,原来你不是没看见,你也看见我守了你一夜,只是不想理我。这会儿又是怎么回事,把叶祈云认成我了?
“梒儿,是我”,听到熟悉的声音,云梒突然抬头,牵动身上的伤处疼得脸色一白,攥住叶祈云的衣襟紧张道,“我不是在做梦?我不是认错人?师父,真的是你来了吗?”
叶祈云拍拍云梒的手,突然间嗓子哽住,说不出话来。
云梒见他不说话,越发紧张了,语无伦次,“师父,梒儿知错了……师父,原谅梒儿这次……梒儿再也不敢了……别不要梒儿……别丢下我一个人……”
看着云梒小心翼翼认错的样子,叶祈云觉得心被人放在砧板上死命揉搓,疼得一抽一抽的,忙抓着云梒的手哄道:“是师父不好,师父错怪你了,你好好养伤,我一直陪着你。”
“那等我好了,你就要走了吗?”云梒一双深邃的眼睛哀求的看着他。
“师父不走了,一直陪着你”,看着云梒掌心的伤痕,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云翼气得在屋子里暴走,大口大口地吸气,终于看不下去,甩门而出,门板狠狠撞击在门框上,“喀喇”一声掉下来一块儿木头。
云梒强撑着的一点儿精神彻底耗完了,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伏趴着,一双手紧抓着叶祈云的衣襟不放,肿胀的红檩子上都被攥出一道口子,渗出丝丝血迹。
一只手臂压在身下,这种睡姿并不舒服,叶祈云试图把云梒的手臂拿出来,但只要一碰到他紧握的手,云梒就会睡得很不安稳,叶祈云坐在床头,把云梒抱起来,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云梒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双手依旧抓着师父的衣襟,安稳的睡着了。
见云梒嘴唇干裂,叶祈云想起身倒水,云梒被惊醒了,见师父要走,慌得滚下床来一把抱住师父的腿,头埋在师父身上,不说话,也不让走。
叶祈云心如刀绞,定是伤他伤得深了,才会这么怕我丢下他,“乖乖躺着,我不走,去倒水给你喝”。云梒摇头,不肯松手,他还病得昏沉着,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如果又是梦,一放手就会像气泡泡一样全没了。
“你不是说要听话的吗,师父的话又不听了?”
这话却是意外的好使,云梒飞快爬上床躺着,伤口撞在床沿上疼得龇牙吸气,气都没顺过来就忙道“梒儿……以后会听话的,师父不要走好不好?”
叶祈云无法,只好冲着窗口叫云翼进来倒水,以前云梒生病也从不会这么黏人,这次定是被云翼折腾得狠了才会这样。
他哪里知道,在他没来之前云梒一个人熬了一日一夜,早已经心力交瘁,当看见他冲进竹影阁的时候,就像沙漠里干涸数日的人突然遇到绿洲,满心的欢喜。
叶祈云没好好照顾他,反而因为五石散的事就气走了,云梒最后一点儿希望都被拿走。本已经心灰绝望,不想今日醒来又失而复得,此刻加上病得昏沉,也就越发不管不顾,只管任性黏人了。
云翼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自己的记忆中云梒从来没有这样子过,被打得狠了,见了他也只会强忍着不□□。见儿子倒在别人怀里睡得微笑起来,不禁想起自己用了迷药才能让儿子安然入睡的事儿。天差地别。
再想想,云梒也曾为了他一句话就在冰天雪地里挨冻受罚五天五夜。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就不和他亲近了,不在乎他的看法了?
而后,云翼听见儿子睡梦中除了叫“师父”,偶尔也会叫“爹”,只可惜都是对着叶祈云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