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旧事轮回（1 / 1）

鬼面刚将一碗热腾腾的粥塞到云梒手里，就听外面一声断喝：“叶祈云，给老子滚出来，你把我儿子拐哪儿去了？”

云梒一惊，追着师父的步子出门去。三个月不见，云翼的见面礼是一脚飞踹，踢在云梒的小腹上，摔出去两步远。云梒一手按住腹部凄然一晒，跪下给父亲见礼。

叶祈云看得怒火中烧，在我的地盘上都敢动手打人，早就想跟云翼算总账了，“云翼，你怎么承诺我的，你还有脸打他？”

两人都是横眉竖眼的，立即交上了手。那是真正的高手过招，沾衣即走，二人都是聪慧之人，未等招式用老就迅速换了下一个杀招，招招都十分凶险，韩言看得眼花缭乱、头晕不已，云梒却是看得心惊肉跳，一刻也不敢分神，生怕二人有个什么闪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谁担心，到底担心谁更多一点儿。

二人拆解了百来回合，眼看父亲一剑刺过去直指要害，师父竟然不闪不避，手中寒光一闪，云梒心都凉了。

“不要！”突然冲过去用身体挡在师父面前，云翼一剑堪堪刺到，硬生生在空中转了方向侧过几分，避过要害从儿子腰侧滑过。与此同时，叶祈云的“千里”出手，打掉了之前指向云翼咽喉的“逆风”，但到底心中不平，飞剑擦过云翼脸颊带出一串晶莹的血珠划出优美的弧度。

云梒提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云翼抬手擦掉脸上的血珠，心中一阵郁闷，生死关头，儿子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救叶祈云。其实，云梒在挡在师父身前同时，手心亦是暗扣了一枚飞剑，即使师父不出手，他也有把握救下父亲。虽然云梒这么安慰自己，但到底是身体本能反应，亲疏立判，只是他不愿深究而已。

叶祈云见云梒捂住腰侧，细细密密的血迹从指缝溢出来，心疼万分，赶紧扶着他急问：“伤得重不重？”还紧张万分地把云梒抱起来就往屋里走，肆无忌惮地在云翼面前表现对他儿子的疼惜，整个后背空门都暴露给云翼，如果此时云翼想伤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云梒心下苦笑，师父您也太夸张了吧，这么点小伤也值得如此着紧。

他哪里知道，自从叶祈云看到云梒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之后，早就后悔的不得了，后悔这次听了云翼的鬼话，留在飞云城接应而没有跟去前线。他总认为，如果自己能跟去，云梒断不会受那么多苦，这回云梒又为了救他而受伤，心里更是心疼得不得了。

“师父，没事的，蹭破点皮而已。”

叶祈云看着腰侧一指深的刀口，深吸一口气，这样的伤还叫“蹭破点皮”？赶紧敷药包扎，指使韩言忙前忙后。

云翼跟进来，看人家在眼前表演“父慈子孝”很不是滋味。一点儿小伤值得大惊小怪吗，我又没出很大力，只是在侧边划过一刀而已。

他想不到的是，云梒此刻跟他想的是同一件事情，在蓝城之战中，身上恐怕任何一处伤都比这个严重得多，也没见父亲这么紧张过，倒是让他带着伤举着茶盘跪在碎瓷片上撑了半日。

叶祈云看云翼极度不善良的盯着儿子，火气又上来了，“你还想干什么，伤得他还不够吗？当日你怎么承诺我的，我留下接应你儿子你会好好照顾云梒，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吗？”说着说着，突然一把扯下云梒的衣襟，露出满身伤痕。

云梒迅速将衣衫整理好，好奇之心远远盖住了尴尬，看来师父和父亲不仅认得，还曾有过交涉，随即心头一震，自己偷偷在外拜师十年了，父亲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云翼也怒了：“你又是怎么接应的，云棋被你救了之后就不知所踪，根本没回过云家，现在云桥反而中了剧毒躺在床上生死不明。”

叶祈云冷哼一声：“你儿子有手有脚，他要干什么我怎么管得住，再说云桥那孩子心黑手狠，跟你简直一模一样，我不喜欢他。”

云棋自从云梒回来之后，就留书给哥哥报了平安，随即失去踪迹。

云梒隐约觉得，云棋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再加上翠儿死了、茗烟失踪，云梒更加笃定云棋和云桥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此刻，云桥身中剧毒，答案几乎不言而喻了。对世子下毒无法见容于云家，云棋恐怕是不想连累自己，才会干脆连面都不露，否则以小弟的心性绝对不会连他都不见。

叶祈云发现云翼一直盯着沉思的云梒看，突然像老母鸡护仔一样挡住云翼的视线：“你看他干什么，他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云棋的下落他也不知道，你别想打他的歪主意。”

云翼冷着脸沉声道：“让他自己说。”

云梒苦笑一下，放任他修养了整整三个月恐怕是父亲能容忍的最大极限了，十字军的事情还未解决，云棋下落不明，他在云家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即使再不愿意又怎能真的撒手不管，“我跟父亲回去。”

云翼冷冷道：“你可想好了，私逃出家是要挨家法的。”

云梒浑身一颤，叶祈云听得拍案而起，怒道：“你还有完没完？”檀木桌子“哗啦”一声分崩离析，云梒还没见过一向嬉笑世间甚至有点啰啰嗦嗦的师父正经板起脸来发这么大火，并且还是为了自己，心下一阵儿感叹。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云梒赶紧跪在师父面前，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腿不让动，脸贴在师父腿上哀求道：“徒儿不孝，惹师父生气了，师父打我骂我好了，别气坏了身子”，叶祈云明知道云梒使的苦肉计，偏偏他还真心疼这孩子跪在冰凉的地上，非吃他这一套不可，一把拉他起来，狠狠瞪了云翼一眼。

云翼看儿子抱着叶祈云的大腿，一副厚颜无耻百般讨好的模样，也是气得不清。这样一副软骨头的样子还是我儿子吗？心中又暗想，儿子哪一次面对他不是隔好几米就远远跪下，哪有像这样子亲密过。他倒是没想过，如果儿子真的像这样子拖住他的大腿早被他一耳光煽到一边儿去了。

云梒决定跟云翼回家。走出门口又折返回来，不顾父亲怒视的眼神，端起放在床头早已凉透的粥尝了一口，歪头淡淡对韩言道，“稠了点儿，下次多放点儿水。”

韩言看着云梒远去的背影，突然回头问师父：“他会没事吗？”

“他还会回来的，处理完手上的事，他就会离开云家”，叶祈云答非所问，没事吧，至少他还懂得说笑让我们安心。他也浅尝了一口云梒放下的粥，看着一脸苦相的韩言挑剔道，“下次记得煮好一点”。

一路无言。云翼知道儿子心中好奇他和叶祈云的关系，却始终不曾开口询问。

云梒则是压根没想过要去问父亲，反正师父迟早都会告诉他。

云翼突然自行开口讲了起来。第一句话就在云梒脑袋里炸开了花，“叶祈云是云家的人，你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念”，下一句话更是让云梒心惊，“我并非老夫人的儿子，也不是云家长房，当年云家的真正继承人该是叶祈云。”

“我不过是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子，父亲怕他的宝贝儿子在云家被害，用我做了他的替身，却将他送给高人抚养长大，只等着时机成熟就公布他的身份让他接位。只是，父亲算无遗策却始终没料到，假的当久了也就成了真的，还没等到父亲帮他扫清障碍，我就夺了云家大部分兵权。那时，长老院势力颇大，命父亲扫清我这个叛逆，云家就像现在这样，两边僵持着。父亲不想看着云家内战，我和叶祈云却约在后山决斗……后来……”云翼突然沉默一会儿，“后来，父亲当着我的面自杀，说要给我让路让我重整云家，但却逼着我俩发誓一辈子不得兄弟相残。”

云翼一直淡淡叙述着，云梒听得内心激荡。

在十字军的时候，父亲为什么也会有和师父一模一样的鬼面面具？

师父为什么会突然找到他，收他为徒弟，父亲对此到底知道多少，是默认的吗?

如果历史重演，自己和三哥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到底谁是谁的替身？

在随十字军出征后，云梒早就逐渐明白，父亲对他绝不是单纯的厌恶，只是一直不愿去深想，此刻他也不想深究，既然已经决定了离开就不该再有太过牵绊。

只是想着，原来，师父真的是自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