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两分天下(1 / 1)
温床暖枕,檀香袅袅。
十字军一路往云家飞奔。车内车外两番天地。
多年没睡过安稳觉了,而最近却睡得太过安稳。
云梒万分迷惑地抓抓脑袋,怎么又睡着了。
烟尘滚滚,华丽大马车在八匹好马的良好动力下四平八稳地招摇着。
每日在马上坐不到半个时辰,云翼就会以各种理由将云梒叫进车内。
一开始,云梒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每一块肌肉都是僵硬的,站着像被火炙、坐着如坐针毡。
只是云梒并不是块儿木头,一来二去,早已经琢磨出来父亲并不想找麻烦,只是体恤他带伤赶路,找个理由让他在车内休息一下。可惜面对严父,积威多年,即使有心放松身体也做不到,就像条件反射一样看见父亲自然就会张肩拔背、手心出汗。
父子对坐,云梒就一直挺着,每每不欢而散。
而后几日,云梒也不知道怎么了,尽然屡屡在父亲的车内倚着车壁睡着。
一觉醒来,身在床榻,惊觉父亲在侧或烹茶或下棋或看书,云梒既尴尬又愧疚。
如若往时,行军路上都能睡着,怕是注定要挨家法的,近来父亲也只略略训斥一句“下次注意了”就不在追究。偏偏到了下次,云梒还是能在车内坐着坐着就会了周公。
云梒几乎为自己的自制力抓狂了,往常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也未见得如此嗜睡。
睡着的次数多了,云翼的脸色也越来越沉。从开始几日的冷嘲热讽,诸如“将军带军辛苦啊”,“还是多休息一阵儿吧”,到后来干脆板着脸摔了茶盏直接训斥。
每每听得云梒手足无措,羞愧万分。只得毕恭毕敬立在车内,一脸的认罪知错,低垂着头,恨不得一直低低到尘埃里去。
云家兄弟生死未卜,自己竟然能在大军赶路的时候一头栽倒呼呼大睡,实在罪不可恕。
云梒再一次满脸愧疚地“落荒而逃”,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的云翼在儿子躬身告退后,突然转换了表情,看着马车内的紫檀香炉勾起微笑的弧度,“小子,你跟我斗,还嫩了点儿。”
十字军要和月氏国降兵、三郡兵马混在一处,重新整编。月氏国也需要稳定人心,重整城池。可惜,云家却等不了了。
最终,云梒先带一半的十字军赶回飞云城救人,潇湘先生和另一半的十字军留下驻守。
尽管已经是最快的速度,用云翼后来的话来说,到达飞云城的时间还是“太晚了”。
云家子侄死亡十一人,重伤十九人。云行重伤。长老院八大长老六死两生。云思南、云枫、云栎等众人下狱。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云思南和云行的对战取得全面胜利,云行重伤被擒。
除夕前夜,云思南在永昌侯府设宴庆功,邀请长老院八大长老。
云思南的鸿门宴没摆成,长老院则做了回彻底的黄雀。
云思南和归附于他的长老云摺力拼众人,二人虽不敌云家七位武功高强的长老,但也赚足了本钱。在手刃两大长老之后,云思南重伤被擒,云摺身亡。
剩下的五位还没来得及重新划分势力范围,就被闯进来的世子云桥打乱了计划。
五人中,云夜汐早已是云桥心腹,另外四人,三人当场被绞杀,一人见风归顺。
人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是狡诈的猎人。
但云桥是一个实诚的猎人,在和长老院的最后一战中,三大长老死而瞑目。
因为,云桥没有用任何阴谋诡计,彻彻底底按照云家以武为尊的规矩立下“生死状”,以一敌三,以武功绝杀三人。为此,依照云家规矩,三大长老的势力全部归附于云桥,子侄亲人不得寻仇。
结果一出来,唯一观望的长老“爽快”交权。
云家存活了三百多年,用于制约云家家主、维护云家家规的长老院彻底成了世子云桥的傀儡娃娃。
云思南毕竟苦心经营多年,驻守城外的云枫云栎兵权在握,本可与云桥拼个你死我活,完全有翻盘的机会。只可惜,云思南被吊上城楼的一刻,二人连翻盘的机会也没有了。
令人意外的只有两件事:本该一头独大的云桥并不独自揽权,而是严格按照云家家规,请出各方长老子侄出任长老院长老,依旧维护了长老院的建制和家法权威。
其二,云桥下令杀了造反的众人,独独留下了云思南、云枫、云栎三人性命,说是要等父亲回来开香堂定夺。
新年的爆竹尚未炸响,云家势力就已重新洗牌。
冬日里的最后一场大雪降下来,掩埋了飞云城云家堡内的血迹斑斑。永昌侯府像寻常人家一样,挂起了红灯彩绸,贴上了春联年画。倒写的福字金光灿灿,壁炉里的篝火彻夜不眠。
一身铠甲的士兵清理完尸体前脚刚走,绑着红头绳的丫鬟就挑着灯笼开始张贴辟邪的飞仙。
灯火通明,守更待岁。
云家堡的烟火比往年更加绚烂。
十字军带着满面风霜停驻在飞云城外的时候,礼炮齐鸣,城门大开,云桥亲自纵马桥头迎接获胜归来的父亲兄弟。
卷起的吊桥咿咿呀呀地放下,桥板撞击着地面发出沉沉的钝声,云梒手中的子午剑在暗夜里泛着白光和世子冠上的东珠同样耀眼。
吊桥之上,两马相交。云梒清楚记得,自己曾无数次率先下马为三哥牵缰提辔,此时此刻却被身后的眼睛盯得动不了,永不将十字军弃于他人的誓言言犹在耳,又怎能在此刻下马称臣?
云翼从车里钻出来,步行上桥,云梒和云桥双双下马恭候。
云翼很意外。算无遗策的云翼也有失算的时候。
本以为,云桥、云思南、长老院都会在这场战争中元气大伤。儿子云桥却让他刮目想看。
云桥能掌控长老院,甚至连云行都有意归附,除了十字军和云翼的嫡系,云桥已经坐拥云家半壁江山。
获知云桥掌权之后,云翼最担心的是十字军进不了飞云城,当下,四万十字军绝不是十万云家军的对手。
而他,又料错了。
掌控了大权的云桥依旧尊重他这个父亲,承认十字军的权威,开门迎接十字军进城并主动要求换防。几日之后,飞云城内云家军和十字军各自驻防一半。
云家平乱有功,皇帝册封永昌侯云翼为镇北王,世子云桥顺理成章地成为世袭小王爷。
十字军统领云梒则被皇帝破格提拔,册封为安乐侯。
朝堂上下都说云家圣眷正浓,只有云翼有苦自知。
于国,没有官职在身的云桥见到安乐侯该参拜;于家,作为弟弟的云梒见到世袭小王爷该行礼。
云家灭了月氏国,势力迅速壮大,打破了四家的势力平衡。
韩家要求将小女儿再嫁入云家给世子做妾,南宫家却在同一时间请云翼为安乐侯提亲。
从皇帝到公卿都等着云家的内战打起来,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促成双方势力均衡。
云家就像一根紧绷的弦,云翼站在中间不敢稍动。
飞云城,无论城内城外,云桥和云梒都已经两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