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向死而生（1 / 1）
今生既已做鬼，来世莫再为奴——横批“还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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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多年以后，云梒依旧认为蓝城之战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十字军为了抵御月氏国侵犯而采取的围魏救赵计策，在到了蓝城之战的时候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的侵略，战争的正义性荡然无存，对于那达慕来说那就是一场护国保卫战。
只有云翼嗤笑这种论调，他说“战争本来就是非正义的。”
现实情况是，如果那达慕不能从十字军中夺回都城，月氏国将彻底从这个大陆上消失。
那达慕和他的士卒们一开始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在这样疯狂的口号下，那达慕的军队和十字军正面交锋。
十字军中不少名将多年之后依旧记得，当年的蓝城之战实际上是月氏国军队的求死之战。
一支军队如果连死都不怕，甚至一心求死，战斗力立刻成几何倍数上升。
狠辣彪悍的十字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敌手，蓝城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双方将士死伤无数。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对憾，云梒唯一能做的是尽快砍下那达慕的头颅。
这位年轻的十字军统领也在这场战斗中疯了，几乎不顾一切地向那达慕的中军发起冲击，所到之处，月氏国将士死伤无数。
云梒就像修罗一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多年之后，月氏国有幸活下来的士兵在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儿时会说，“再哭，再哭就让鬼面修罗来抓你”，说得正是云梒。
越接近那达慕，云梒的前进速度越慢，身上的刀口也越来越多。
月氏国士兵虽然一心求死，但看到一个比自己更狠绝、更残忍、更想死的人依然会在出刀前手软。
云梒的无所畏惧最大限度地激发了十字军被压抑的斗志，连统领都敢拿命去拼，我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当十字军还在感叹“鬼面统领”天神一样神勇无敌的时候，城头上为云梒观敌略阵的云翼手心一片冰凉。
没有阻挡，没有防护，没有缓冲，没有回撤……只有攻击。
不停地攻击，似乎要用血肉之躯踏平阻挡在眼前的所有一切。
云梒放弃了所有的防守招式，只顾向前进攻。
一开始，云翼认为儿子是在用这种方式鼓舞士气，直到看到云梒为了解决几个阻挡在前的士卒不惜身中数刀，云翼才明白——
他的儿子是在进行着自杀性的攻击，云梒是真的想死。
远在阵地另一侧的鬼奴也看见了云梒不顾一切的拼命招式，心里火烧火燎。
早该知道的，在云梒今早故意调离他的时候就该猜到。
不，在杨迟和岳可风死的时候就该防到的，那个任性的小孩儿是不是那时候就报了一命还一命的必死之心？
还是明了自己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只不过是父亲的圈套，才心灰意冷的吗？
不，我的背叛才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鬼奴心头焦灼，不顾一切地向云梒的方向杀过去。
城头上的云翼比他更着急，突然间想起了云梒今早的反常。
虽然身上还带着伤，云梒依旧和往常一样早早等在门外问安，只是在离开的时候突然开口，“父亲，如果我在这场战争中有什么不测，您一定会救云棋他们的对不对，他们是您仅剩的儿子了。”
云翼为云梒还没开打就说丧气话而狠狠赏了他一马鞭。
云梒只是回过头，眼中既没有怨愤也没有不服，连往日的淡漠和悲哀都没有，只是潮湿着眼眶轻声说了一句“爹爹，孩儿走了。”
直到此刻，云翼才意识到，云梒当时是在跟他道别，为“生离死别”而进行的道别。
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一向以冷情冷血著称的云翼几乎不能冷静下来，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快，快，救他，不惜一切代价救他。”
若不是潇湘手快死死拽住云翼，云翼一定会自己冲下去。
潇湘拉响了手中的九子连环炮，九颗珠子在腾空之后齐齐炸开。
白日烟花虽然绚烂却无人有心欣赏，那更像是为两军死伤将士作出的礼炮哀歌，只有混在军中的影子死士们才对这种白日烟花特别敏感。
九子连环！影子部队最高级别的保护令。
自影子死士成立以来，最高级别的保护令只下到过六级，六子连环一出，一半的影子死士都将同时出动，浪费人力去完成同一个任务，这对个个身手不凡、以一当百的影子来说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
如今是九子连环。那意味着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主人，甚至是以毁灭影子部队的方式完成任务。那还意味着如果主人死亡，全部的影子死士都要被人道毁灭作为陪葬。
影藏在军队中的五十名影子死士，放弃了他们手上的全部作战任务，和云梒一样，采取了只进攻不防守的自杀式攻击，迅速向云梒所在位置移动。
十字军中突然出现了一帮一心求死的家伙，将士们的士气再次爆棚，在影子的带动下，人人拼命个个浴血，这一点副作用倒是云翼和潇湘都没料到的。
几百年之后，当史学家们在研究“蓝城之战”的时候，有一个谜团始终解不开。十字军的将士们为什么突然也会像月氏国军队一样，一心求死，反而因此向死而生？
当一队求死的士兵遇上另一队比他们更急着求死的士兵，应了一句古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是一支魔鬼带来的军队吗？
十字军士气大涨的同时，月氏国士兵的眼中终于有了恐惧。回不了家又怎样呢，即使是流浪但至少还可以活着吧，一个年轻的士兵还在这样想的时候，头颅沿着云梒的马刀飞了出去，身体却依旧延续着原来的方向在倒地的瞬间砍断了云梒□□战马的马腿。
云梒就势滚倒，开始了和月氏国士兵真正意义上的近距离肉搏战。
身上的十几处刀伤叫嚣着发作，失血过多，体力消耗过大，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没办法顺畅的运用内力，云家的武功和逆行的内力完全不能配合，终于在一次转身的时候，带着旧伤的右膝在长年饱受凌虐之后突然宣告罢工。
一个毛头小伙子的□□贯穿了云梒的左肩，他也没料到自己能轻易得手，竟然愣在了当场。
云梒折断戳在肩膀上的枪头，在小伙子还在惊讶的时候，用折断的枪头把离他最近的一名月氏国统领射下马来，却终于因为力竭再也挡不住那达慕从远处射来的第三箭。
来不及了。
眼看着箭矢朝云梒的心脏飞过去，远在五米之外的鬼奴，顾不上向他招呼过来的刀枪剑戟，整个身子飞扑过去。
微笑着，庆幸自己及时抓住了箭尾，虽然肚子上被人捅了个窟窿。
“你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你不羞吗？”
“再敢叫我娘娘腔小心我揍你。”
“受那么重的刑你疼不疼？”
“我有个跟你一样大的弟弟。”
“我没把你当主子，我把你当兄弟。”
“你才是真正的鬼面三少对不对？”
“你不在，我一定替你守着十字军。”
“你我兄弟得见，就是受四十军棍也算值了。”
“呵，我是怕你肥得像头猪，到时跑不动，被人一箭射穿了肚子。”
“我不想再看到你，别再跟着我。”
“你不用原谅我，等这次大战一结束，我一定走。”
“你腿上有伤，以后别老激怒你父亲。”
“奴才的主子只有云家五少一个。”
……
云梒颤抖着伸手去堵鬼奴肚子上的伤口，一个人为什么能有那么多的鲜血，为什么怎么捂也捂不住，肠子不是应该在肚子里面的吗为什么会跑出来？
这一刻云梒的脑子是停顿的，除了他和鬼奴曾经说过的话，居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与此同时，大部分影子赶到，把云梒和鬼奴围在中间。
鬼奴心中宽慰，九子连环令，幸好云梒没事，影子部队不用被人道毁灭。
鬼奴看到云梒不知所措的样子，突然抓住云梒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笑道：“肥……肥得像头猪的人是你……才……才会差点儿被人一箭射穿肚子……我不肥……”
影子死士再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老大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在和云梒讨论谁更像头猪。
“报告统领，那达慕已经被我们的大军围困了，他叫嚣着要和您单打独斗一决生死。”
听到士卒的报告，影子们真有点儿担心这位明显失常的十字军统领会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跟那达慕决斗。
云梒紧紧抱着鬼奴，像是只要这么抱着他就会起来、就不会再流血。
云梒双眼血红，半天才开口一句：“老子跟他打个屁，给我乱箭射死。”
那达慕在被射成马蜂窝的时候依旧在想，不是传言“鬼面三少”最讲江湖规矩了吗，我只是想在死前和仰慕已久的“鬼面三少”堂堂正正打一架，为什么连最后的愿望都不能达成？
仰面倒下去的时候，呵呵，原来，天空真的好蓝啊。蓝城的天空蓝得连白云都不好意思露脸了，因此得名蓝城，家就在前方了，这一次父皇不会再怀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