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珠胎暗流(1 / 1)
时间悄悄地从指缝中流去,不带一丝痕迹。燕王走后,宫里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而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每日太孙都在床边尽心伺候皇上。而我在东宫也清闲了许多。
许是劳烦惯了,突然闲下来,倒有些不习惯了。身子总隐隐地容易疲乏。已是春分天气,却常常一阵阵发冷。一股酸苦的涩味在胃里翻倒着,直反冲上来。我克制不住,向一边草众边吐去。
“琅儿,你怎么了?”见吴绍冲了上来,急切问道。
我略显尴尬,拭了拭唇角:“没事,谢状元爷关心。”又问道:“状元爷是去东宫吗?太孙这二天都在乾清宫伺候皇上,还没回来呢?”
他关切地望着我道:“我知道。我是来看你的。你到底怎么了?看你最近脸色也不是很好。”
我摸着脸,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般七上八下的,不好的预感隐约而生。也不顾一脸茫然的吴绍还站在那里,恍惚地向前面走去。
不可能!这不会是真的!上一次的月事是什么时候了?一个月前?二个月前?混乱,全乱了,全混乱了!只觉得全身在颤抖,脊背泌冒着层层的冷汗,走在风中瑟缩抽离,仿佛一阵狂风就能将我吹得纷离。
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隔日我便匆匆赶去宫医馆。宫医馆是为宫里的宫女、太监设办的医馆。
进宫时,父亲还是让我带足了银两,我倒也没怎么动过,些时便挪出一些,当班的是位小太监,也容易糊弄些:“我今日没什么事,想借你们医馆的书瞧瞧,来日有病也好给自己瞧病。”说罢便偷偷将银两塞入他囊中,不动声色的颔首笑道
他含笑掂了掂手中的银两,道:“那姐姐慢慢瞧着,瞧完记得把书放回原处便是。”
我在一堆书籍中,很快便寻得《妇经》,急急捧书翻阅至孕,仔细读阅,身子一倾,脚一软摊坐在冰冷的青石上……
踏出宫医馆,暖暖的风拂来,吹乱了万丝千缕的青丝,那个狂乱的夜……孩子?他的孩子?我的身体里居然有个小东西正在萌牙,在茁壮成长……心底泛上淡淡的母情怜爱。
乍见一道白光闪耀,夺目而去,惊醒了梦中人。手轻轻滑落在稍平的小腹上,迷惘的凄楚,这个孩子会有将来吗?
我临着风,站在高高的城楼,迎着面向他所在的北方,心中怨怼滋生,我在等待什么?
宫门缓缓打开时,见一个男子骑着快马风尘尘仆仆地奔驰而来,一纵身,双臂向我款款展开,我如同翩然起舞的花蝶飞跑至他的怀中。
那样的爱情是多久前的向往?我已经不配有了,只是我的孩子……我想他纵使不爱我,纵使再恨我,他也不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吧!只要能留住我的孩子,做他的妾,做他的奴,我也认了。只要我的孩子能平安。原来一个母亲是这样可以奋身为自己的孩子,我想起遥远的父母,无绵无尽的忧伤扯带着。
暖风吹过我的泪脸斑斑,竟不知何时身边站了一男子,我轻拭泪痕,方要向他福身施礼,泪眼迎上他温柔关切的目光:“你最近脸色不好,是不是太劳累了?”
我已不再看他,又怜怜回望那道朱红宫门,他侧着身随我的眼光望去:“你在等人?”声音有些不信任。
我低头手轻放在自己微突的小腹上,三月了,尽管每日用层层纱布缠绕,尚能掩人耳目。但在这耳目众多的皇宫,又怎会有永远的秘密?何况再过几日我的小腹隆起,又能瞒过谁呢?想想一个宫女竟然不明不白有孕?终逃不过被乱棍打死,或受宫中酷刑,必将连累家中父母。
一行泪滑落在手背,落入心底有难涩的凄苦。难道我终是保不了这个孩子!我的孩子!
手腕突被他高高抓起,力道重了些,他手指的力度生生陷进我如雪的肌肤上,泣着发狠的缨红色。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软弱无力地望着他被狂怒抽离的目光,颓废地只有无力的眼泪。
不知道这样僵持了多久,他仰天长啸,声音哀哀的沙哑:“他是谁?皇太孙?”“不可能。”他又坚决否定。
是呀,怎么可能皇太孙?
“他是谁重要吗?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留恋?你会有更好的女子……”
他怒吼一声,墨玉般的双眸含着润湿的露水,俊朗的面孔挤促在一起,与千般沉痛纠结。
我不忍再看他,遥望的宫门下二位侍卫静默伫立着,如同森严的宫门纹丝不动地摆设在那里。
许久他的声音如春风拂来的暖意,又如幽远空谷中飘来的不真实,却是字字掷地有声:“琅儿,我愿意娶你。做这个孩子的父亲。”
任何风吹草动都在这一瞬间凝滞,揪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不信任地望着他颓废却坚定的脸。
他握住我冷得彻底,冷得发抖的手,再一次目光坚定道:“琅儿,我愿意,我真的愿意。太孙会同意的。”
是,太孙会成全的,可是我怎么能这样呢?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呢?他是一朝状元,将来高官俸禄,前程似锦。娶一个低微的宫女,而且还怀着别人的孩子。而那孩子是燕王的,燕王与太孙的关系,吴绍又忠于太孙,而太孙迟早会登基称帝。这样的关系,这样的离乱,只会将一切更缭乱。
只有摇头,坚定地摇头:“我不能这么自私,你的父母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为了活着,为了能继续活着,我竟然没有一点办法,这个孩子始终是保不了的。泪簌簌流落,声音苦楚而冷定:“这个孩子不能留。”紧握的双拳颤抖着,指甲深深刻陷入掌心,钻心的疼,钻心的冷:“你帮我。”
一轮清月从层层乌云中破英而出,听到自己的声音淡淡远远地飘着,似真非真:“你愿意帮我吗?”
许久他冷冷出声:“我帮你。”
第二天,天气阴霾得有些可怕和诡异。我从吴绍手中接过药,手触碰到他冰冷的手指,如电般逃开,他却死死攥着那包药,忧忧地望着我:“配药的朗中说这药很难分得份量,食多食少都不可,若食多了亦会伤及你的性命。食少了怕是难以……”他的目光滑过我的腹肚,又怜怜望着我的眼睛。
我明白他的意思,接过他的药拿在手心,翻滚的烫手。
脖劲处有冰冷钻入,抬头清雨打湿着脸庞,一分分用力,一分分疼痛,一分分清冷。
回到住屋,我摊开药,浓浓的黑烟熏得眼睛胀痛模视,拭一拭,却是自己满脸的泪水。手最后一次按放在自己的腹肚,感受着从未有过却从些失去的另一个心跳声,我竟要残忍杀害。
当黑涩的液体随着凌落的泪水缓缓下肚时,孩子,那个在我腹肚中呆存过三个月的孩子!是母亲要不起你!要不了你!是母亲对不起你!漫天的黑暗将我吞噬在无尽的悲凉凄冷中。
近六月的天我盖着厚被蜷缩在床榻中,对子瑜的疑问,我只是说感了风寒搪塞过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身体渐渐发冷,额间的冷汗直流而下,下腹酸胀不已,如万条麻蛇搅动在我的体内,接着如翻山倒滚的疼痛将我一点点地吞噬……
为何这样冷?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流失,一点点失去温度?温温的液体汩汩流出,慢慢地失去温度?寒冷包围着我,疼痛包围着我,我被吞没在那片无尽绵绵的沉痛中……
有双手握住了我,纤细中那般有力。是子瑜,这个可爱的孩子一定吓坏了吧!瞧这张小脸哭成什么样子了?我扯着脸,拼命地想挤出一丝笑,却是这般无力,算了,算了,我太痛了,我太累了,顾不得了
似过了百年地狱般的穿梭,我疲惫地睁开眼,子瑜坐在我床前,见我醒来喜极而泣,屋内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再看那一床的狼籍,我无力地望着她,她不断抹着泪,却怎么也抹不干:“琅姐姐,你醒来就好了,你醒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