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 45 章(1 / 1)
第四十五章
阿列克谢的话让田蜜陷入深深的迷茫,她仿佛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又仿佛觉得他在强词夺理。找不到话来反驳他或是说服自己,田蜜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思考、选择。她很迫切地想立刻和成伟vincent他们取得联系,但是与包括阿列克谢在内的这三个男人相处以来,她被利用算计的次数太多,所以任何唾手可得的机会都被她视为陷阱,宁可错过,不能上当。
河谷村的人们以农业为生,种植的基本上都是用以制糖的甜菜,而九月份是乌克兰北部地区甜菜收割季节的开始,休息了一天以后,阿列克谢拉着田蜜到姨父的农场去帮忙。
甜菜是两年生的植物,生长在泥土里的甜菜根是制糖的原料。农场面积很大,和旁边两间朋友的农场轮流使用一台甜菜收割机,轮不到机械化的时候,就要手工劳作,全家老少齐上阵,挖的挖收的收切的切,劳动十分繁重。
田蜜大小姐出身,哪里经过这样的场面,看着堆在地头那一大堆小山一样的甜菜,她立马傻眼。戴上手套用刀削掉甜菜的叶子和尾根,再把削好的部分收袋摆放。就这么简单的活,田小姐做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头晕眼花,被姨妈撵到房间里休息。
喝一杯多加糖的茶下肚,田蜜这才缓过点劲来。九月的乌克兰气温不算高,但是大太阳底下还是很晒,她害怕出去晒太阳,就缩在窗边,隔着铸铁窗棂看外面人们的劳作。
阿列克谢把头发扎在脑后,光着膀子穿条背带牛仔工装裤,和表哥表弟一起把装好袋的甜菜根扛到仓库去。看似稚嫩的他其实很有力气,大大的一只麻袋很轻松就扛上了肩,用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里还能再提一只,大步走动的时候身子略向一边倾斜,从背后看腰很细肩很宽,实在是个很养眼的孩子。
阿列克谢放下麻袋从仓库里出来,用手套背面抺抺额头上的汁,看见对面房间里的田蜜,便也走过来拿起桌子上的茶猛灌,擦去嘴角沾着的茶水,把对着田蜜吹的一台小电风扇挪到自己面前:“我说怎么一转眼就找不到你了,原来在这儿偷懒。”
田蜜只好以手当扇扇着风:“这么大的农场,怎么不多弄两台收割机?光凭人手干活又慢又累。”
“你以为谁都象你那么好运气,能有个有钱的爸爸?”阿列克谢笑着回头看看外头,姨妈和表妹她们离得都远,听不见这里的说话声,“我跟姨妈说了你是学珠宝设计的,有朋友想托你买一点乌克兰这边的民族饰品。姨妈有一个挂在脖子上的银质相盒,晚上你看的时候把价钱报高一点儿。”
田蜜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样的相盒?”
“不是很名贵的东西。”
“要报多少钱?”
“我身上现金不多,只有不到一万欧元,还有一点儿格里夫纳(乌克兰货币),你那儿有多少钱?”
田蜜咧嘴:“一分没有。”
阿列克谢笑:“我忘了你是光着身子跟我走的。”
田蜜翻白眼,他又回头看看外面:“多说点吧,两万欧元,会不会太夸张?就说先付八千,剩下的回去以后汇过来。”
“什么银相盒能值两万欧元?他们可能不会相信。”
阿列克谢抿抿唇:“不管他们信不信也要让他们把钱收下,今年乌克兰的甜菜收购价太低了,他们现在……日子不好过。”
果然到了晚上吃完饭喝茶的时候,姨妈在阿列克谢的催促下取出了这只相盒。一看就是普通工艺制作出来的乡下东西,银质不很纯,錾刻工艺比较粗糙,唯一可取的就是造型古朴别致。打开相盒,里头装着两张黑白照片,一张是姨妈的结婚照,另一张是两个并头微笑的美丽少女,其中之一是姨妈,另一个就是阿列克谢的妈妈。
姨妈把照片取出来,看着田蜜放在桌上的一迭钞票,有点犹豫地瞅了瞅姨父。田蜜此时赶紧开始发挥专业特长,拿着相盒爱不释手地看来看去,一边看还一边从嘴里蹦出些花里胡哨的名词来,阿列克谢再添油加醋地翻译给姨妈她们听,努力让她们相信自己家里这件东西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最终姨妈还是收下了阿列克谢的钱,田蜜趁热打铁,让姨妈再想办法帮着找一些同样风格的好东西,价钱方面一定可以更优惠。
这可能算是田蜜一生中说过的最让人愉快的谎话,看着姨父一家人,尤其是几个年轻人眼睛里藏也藏不住的欣喜,田蜜小心地和阿列克谢交换一个视线,在他的小表弟拥抱住她的时候,亲亲热热地给了这个同样漂亮的男生一个响亮的亲吻。
河谷村的日子很安静很温暖。阿列克谢在告诉田蜜他家人被抓走的事情之后,也没再提起任何让人不快的话题。每天就是干活、吃饭、喝酒、睡觉,傍晚时分到第聂伯河边散散步,看平静流淌的水面,或者周末跟着全家人到教堂去礼拜。姨妈丝毫不觉得阿列克谢和田蜜的年龄太小,已经开始兴冲冲地商议起两人结婚的事。乌克兰人都信奉东正教,对婚礼十分重视,一定要在教堂里举行。阿列克谢满脸堆笑地搂着田蜜,让姨妈放心,他们已经说好了,结婚的时候回家乡来,就在村里的教堂举行婚礼,把全村人都请去观礼。
田蜜深深爱上了阿列克谢的家人,和这个只有几百人的小村庄。所以当阿列克谢说要离开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回答了一句:“啊?这么快就要走?”
她的话让阿列克谢很满意,他把姨妈的银相盒戴在自己脖子,把原本戴着的铜挂表取下来给田蜜戴上:“赫拉霍夫家最值钱的东西,据说是沙皇赏赐的东西。”
田蜜把挂表打开,里头的表芯已经没有了,只剩下空空的圆盖子。不过盖子里放着一只花生米大小、黑色的金属瓶。金属瓶一端做成针尖状,套着塑料顶盖,使用的时候拔下顶盖直接刺进血管就可以将解毒剂注入人体。
“这个……你……”
阿列克谢耸耸肩:“当作你帮我送钱给姨妈的回报。”
“阿列克谢!”田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久久凝视着他的眼睛,“你……你是个善良的人!”
他做个鬼脸:“你在骂我?”
“不是的阿列克谢,我说的是心里话!你确实很善良!不过我希望你能暂时放开以前的成见,也许你看到的人确实是我爸爸,但是事情的真相不一定就是眼睛能看见的,说不定是个骗局,说不定……”
“好了田蜜,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阿列克谢拉田蜜一起坐在机井台边,看着美丽的夜空,“明天就要走了,肮脏的事情留到外面去说吧,不要让我在家乡也过得不愉快。”
田蜜手里握着铜挂表,指尖抚着上头的刻花。
“这么多天,你一次也没有问起过成伟。”阿列克谢突然说道,田蜜抿抿唇,无声微笑。
“他活着,活得很好,而且已经追来了,所以我们才要离开。”
田蜜猛转头看向阿列克谢,他笑笑:“别着急,他们来得没那么快,有人绊着他们,会让我们有充裕时间离开的。”
“阿列克谢,这种你追我逃的游戏真的这么有趣吗?你玩的不厌倦吗?”
“在达到目的之前,我有足够的耐心!”阿列克谢轻轻握住一绺田蜜的头发,“五年我都等过来了,又怎么会在乎短短的几个月?”
第二天一早,在姨妈全家人的欢送下,田蜜和阿列克谢踏上了公共汽车。执手道别的每个女人都满脸眼泪,田蜜在姨妈的拥抱里也哭出了声。汽车缓缓开动,车上车下的人都拼命挥手,互相说着再见,一定会再见。
阿列克谢没象往常那样呱噪,而是拿出他的掌机开始玩游戏,一直低着头玩个不停。田蜜擦干眼泪,伸开手臂,轻轻揽住他年轻而宽阔的肩膀。
直到汽车开进基辅市,两个人的情绪才恢复正常。阿列克谢联系了手下,会合以后赶到机场。票已经买好,两个钟头以后飞波兰首都华沙。
阿列克谢和手下之间交谈从不用英语,田蜜又开始如听天书,只能通过观察他们的表情来揣摩一下意思,看现在他们轻松的样子,成伟和vincent应该还没有及时赶来。她装作认真欣赏候机室里电视节目的样子掩饰住自己的失望,手在外套口袋里握紧,努力思考着,要怎么样在机场里给成伟留个信号,让他能发现她的去向。
现代化机场不同于武侠小说里的酒馆茶肆,不可能用石灰画一个独门暗号就可以通知同门师兄弟。就算田蜜找到机会留了口讯或是字条,又怎以能保证成伟一定会看到呢?
田蜜想得绞尽脑汁,旁边阿列克谢的手机响起,铃声是一段飞快的rap,叽里咕噜,田蜜什么也听不清。接通手机的阿列克谢一个字也没有说,只听对方说了一句话,便霍地一声站起来,发疯一般往机场外跑去。
手下们不知究竟,带着田蜜追上去,一路飞车疾奔,竟然又行驶到通往河谷村的公路上。
田蜜的心提到嗓子眼,难道是阿列克谢的家人出了什么事?
百公里,车开快点不过就是一个小时的事。阿列克谢坐在车里,一双碧蓝的眼睛牢牢盯着车行进的方向,嘴唇死死抿紧,神情冷肃得让田蜜害怕,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事实终要揭晓。
在远远可以望见河谷村的地方,一行人两辆车被消防员拦了下来。田蜜听不懂阿列克谢和消防员在争执什么,她只是闻到了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臭鸡蛋味。这味道让她猛然醒觉,想起阿列克谢曾经向她介绍过,用甜菜制糖的过程中有一道“硫漂”的工序,用二氧化硫通入糖汁,进行漂白和杀菌。
当天的晚报和第二天的早报里,很多人都看到了一则小小的新闻,距首都基辅市以北百公里,一个盛产甜菜的村镇上,某甜菜农场的二氧化硫气瓶由于内压过大发生爆炸,五人当场炸死,一人重伤送诊后不治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