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 44 章(1 / 1)
第四十四章
长时间没人住,好几块地板踩在脚下都会格吱格吱响。阿列克谢听见身后的动静,把头从窗外回过来,看见正弯着腰走进阁楼来的田蜜。
外面的月亮又圆又大,暖黄清辉遍洒在这一片辽远空阔的平原上,他笑笑:“睡不着?”
田蜜也走到窗边把头伸出去,呼吸着夜晚宁静的空气:“你呢?怎么也不睡?”
“睡着了怕你逃走。”
田蜜举起双臂伸个懒腰。她穿着阿列克谢表妹的睡裙,人家只是及膝,她一直拖到小腿上,和高大的东欧人比起来,她就是个哈比特人:“我不会逃走的,你别担心。”
“为什么不逃?”阿列克谢侧身倚在窗台上,看着田蜜的侧脸。
“因为我还没有说服你,”田蜜把长发别到耳后,“在你相信我之前,我不会离开。”
“哦?”阿列克谢眨眨眼睛,“那我就一辈子都不相信你好了。”
田蜜不跟他斗嘴:“回到家乡很高兴吧?你的亲戚们都太可爱了,我喜欢他们。”
阿列克谢笑:“他们也喜欢你,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你的长相和我不怎么班配,用你们中国人的说法,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是这么说的吧!”
“你才牛粪!你野牛粪!”
阿列克谢大笑,突然用手在窗台上撑了一下,整个人蹦起来爬了上去,把手伸给田蜜:“来,我带你去看经典逃生路线。”田蜜不解地握住他的手,被他提溜上去。
阁楼的窗户不大,窗台却挺宽,外面就是铺了红瓦的屋顶,沿着一道水泥接水槽走上三五步,屋子西头顶上有个小水塔,方方正正地,四面用马赛克拼出了红白相间、很漂亮的鸢尾花图案。水塔很多很多年前就被卫生清洁的直供水淘汰了,被阿列克谢改成了鸽舍,现在人去鸽空,只留下他父亲亲手做的两排木笼子还静静竖在角落里。
坐在水塔边的屋顶上,从墙上抠一块松脱的马赛克砖下来,阿列克谢指一指旁边直通到一楼的一排铁梯子:“我小时候顽皮,总是逃学,在外头玩到半夜三更才回家,怕爸爸打,就从这里偷偷爬回房间。那边有个机井台,看见没有?那边。我只要一不回家吃晚饭就肯定是逃学了,姐姐们就会在机井台旁边藏点吃的,面包啊、香肠啊,有时候还有点儿甜菜汤,我就拿着回阁楼上慢慢吃。”
“有姐姐真好!”
阿列克谢端详着手里的马赛克,铺满墙面能够组成非常美丽的图案,单独拿下一块儿来却是如此平凡孤单。那些幸福的往事就象正在脱落的鸢尾花砖墙,离开了,失去了,没有了。只剩下他,再怎么努力也拼不回原本的完整和美好。
“阿列克谢,你家人的事情真的和我爸爸、和成伟他们无关。你父亲当年在做研究的时候曾经和比利时根特大学的一位科学家合作过,我爸爸是从那个人那里拿到你父亲的研究成果的,他真的不是杀害你家人的凶手。”
阿列克谢把马赛克握在手心里,两只手臂搭在弯起的膝盖上,看着远方:“其实那天晚上我差一点儿也会和他们一起死。我在学校里和同学打架,脸上打破了不敢让爸爸妈妈看见,在外头躲到他们睡觉的时间才偷溜回家。那天姐姐给我藏的是一大块夹着萨洛的黑面包,还有一罐酸奶。我嘴巴里嚼着,从梯子往上爬,爬到我们现在坐的这个地方,家里的大门突然打开了,好几个人带着我的爸妈姐姐往外走,让他们坐进一辆面包车里。我爸爸和他们争吵,被重重打了几拳。我吓坏了,立刻躲进鸽舍里。”
“没人发现我,我躲着,看着爸爸被他们打倒在地,妈妈姐姐都在哭,我很害怕,没敢跳出去帮他们。他们被带走了。两天以后那辆面包车被从第聂伯河里打捞出来,落水之前曾经发生过爆炸,我的家人全部死在车里。”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太突然太可怕。过了两天,爸爸的一位朋友赶来,在我的追问下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我那时才明白,我的家人是为什么而死。”
“那天晚上的月亮也很圆很大,汽车发动时候有灯光,我看见了带爸爸他们走的人。其中有一个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他以前也来找过爸爸,我以为他也是研究植物的同行。这个人的长相我牢牢记在心里,他虽然没有出手打人,但他是那么冷酷,所有人都听他的指挥。”
“我跟着爸爸的朋友离开,跟他学习如何生存,如何报仇。这几年里我成长了很多,也见识到很多以前不敢想象的东西。包括成伟和vincent供职那个特殊机构的资料,我也看到不少。在一些照片里,我找到了记忆里的那个人。”
“知道为什么我永远不会相信你说的话?”阿列克谢停了两秒钟,看着田蜜,神情轻松语气郑重,“因为那个人,就是你的爸爸,田博。”
“不可能!”田蜜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脚下一滑,所幸被阿列克谢拉住,才没有栽下屋顶去。她惊魂甫定地按着胸口:“不可能的!你一定是看错了!”
“人的记忆是个奇怪的东西,几年下来,甚至亲人的脸在我脑子里都有点模糊了,可是那天晚上的那个人,只要一闭起眼睛就能很清楚地看见。我没有看错,田蜜,那个人,的确就是田博!”
“我爸爸和你爸爸是好朋友!”
“在那天晚上的事情发生以前,估计我爸也把田博当成好朋友了。”
田蜜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节,她努力回想爸爸的模样,怎么想也无法把他和凶手两个字联系起来:“那……那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也许……也许……”
“没有也许。田蜜,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现在到处逃命的人是你?你的父母在哪里?他们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女儿来冒这么大的危险?如果真如田博所说,是偶然从别人那里得到了我爸爸的研究成果,他为什么要让所有人知道研究成果在他手里?悄悄地藏起来不是更安全?”
田蜜慌乱地眨眨眼睛:“我……我……”
“你没想过对不对?你以为牺牲自己保护父母的举动很伟大,对不对?你以为我是个心理受过创伤的孩子,只要用温柔和同情,总可以博得我的信任,对不对?呵呵,”阿列克谢笑着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星星,“我不知道该说你天真,还是说你愚蠢。田蜜,你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田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坐在倾斜的屋顶上,她紧紧拉着阿列克谢的胳臂,生怕会滑落。手心里他的胳臂精壮紧实,稍一用力,肌肉就变得很硬。无论性别、心智还是强悍程度,她都和这个漂亮年轻的男人迥然不同。
阿列克谢抬起手搂住田蜜的腰,把她往他怀里带,手指按在她想说话的嘴唇上,一双眼睛里全是星光月光和微笑:“别动,有人在偷窥我们。”
田蜜紧张地一凛,他安抚地凑近,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是我姨妈……或者表妹之一……”
“她……她们干嘛……”
阿列克谢挑挑眉,舔舔嘴唇:“也许她们觉得月夜下房顶上的亲热很浪漫,想来观摩观摩。”
田蜜咽了一口口水,嘴唇就被阿列克谢堵住。他的唇齿间还有伏特加酒的味道,清甜香醇。他吻着她,低声笑着嗫嚅:“想看就让她们看个够吧,我只吻你,不做别的,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