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三章 泪零断肠回首处（1 / 1）
天聪十九年的四月末，菡萏初发，蜻蜓早立，叶紫寻又再一次进宫探望怡贤妃。轿子晃晃悠悠一路直到怡水殿，叶紫寻跟着宫人来到正厅，却听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吩咐道：“夫人，我家主子想单独与您谈谈。”“恩，哪有劳这位大人了。”叶紫寻朝彩衣使了个眼色，随即跟着那侍卫进入内室。
怡水殿内室，香雾妖娆氤氲，却又偏偏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药味。殿内除一人立于正中以外，再无他人。只见那人头戴紫凤银冠翅摇，锦绸紫纱袍披身，腰系莽带，赫然站立，招牌样的温润。
正是当今九王爷拓跋昊，却也是叶紫寻最不想见的人。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容颜，万般思绪涌上心头，手紧紧握成拳，直至在掌心中留下深深的痕迹。
“民妇参见王爷，王爷长乐无极。”叶紫寻神色不动屈膝跪地郑重地向那人行礼。那人一听，却是浑身颤抖，“好，好，紫寻，你当真要与我如此生分？”
“王爷言重了，民妇一介已婚妇人，哪里高攀得上堂堂九王爷呢？”
“紫寻，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也不必伤我，我心中从来只有你。”
“王爷，请您自重，莫说民妇如今已为人妻，就是尚待字闺中，恐怕也由不得王爷这般诋毁，王爷，你我身份悬殊，还请王爷放民妇离去。”
“紫寻，你当真就那么恨我，不想再见到我，我知道那个南宫瑾轩对你不好，你不要难过，你只要跟着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王爷，你莫不是发烧了？都开始说胡话了？王爷，如今我们之间已成定局，只是陌路人，王爷有何须费这番心思，以王爷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不都是手到擒来。”
“紫寻，你不要多心，这么多年，我只喜欢你一个，只爱你一个，我从来没有忘记你。”
“王爷，你我只是陌路人，不必再费这般心思，宫中人多眼杂，隔墙有耳，在这般纠缠只怕对你我都没什么好处，王爷，民妇言尽于此。告辞！”叶紫寻冷冷说完，当下转身就要离开。
“不，紫寻，我不能让你走。你不知道我离开你以后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我有多牵挂你，你不知道我多么想给你写一封信，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字。紫寻，你不知道，离开你的三年里我有多少次想要回去找你。”拓跋昊一把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叶紫寻。
“王爷，请放开我。你已经不是魏天，我也不再是叶紫寻了。如今你是高高在上的九王爷拓跋昊，我是南宫三少夫人，身份悬殊，我们都不回不去了，王爷，你明白的，不是吗？”叶紫寻伸手一指一指地掰开拓跋昊抱着的手，每一掰开一指，拓跋昊的身体就僵硬一分。等到叶紫寻全部掰开时，拓跋昊眼中已经满是痛苦之色。
“紫寻，你就这么狠心抛弃我们过去的情意？”拓跋昊痛苦地嘶吼。
叶紫寻听见那声痛苦的嘶吼，心中止不住的疼痛。可是痛又怎么样呢？难道她就不痛了吗？难道她痛得还不少吗？可是错过就是错过了，有时候错过本身其实就是一种过错。错过的再也回不去，错过的再也拥有不了。
“王爷，民妇言尽于此。怡贤妃是民妇的闺中挚友，她如今身怀有孕，还请王爷高抬贵手，莫要为难，民妇告退。”叶紫寻说这些话时神色平静冰冷，就像一把九千九百九十九支箭直插拓跋昊的心脏，箭箭见血。
“好，你去吧，怡贤妃是我的皇嫂，我自会好生照顾。”拓跋昊听着那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心中凉意更甚，只好黯然道。
叶紫寻朝拓跋昊屈身一礼，转身朝殿外走去。拓跋昊看着那远去的纤细的背影，眼神纷繁复杂，心中感触万千。她变了，她那双澄澈的明眸已经染了黯淡，已经染了阴霾，他离开的这几年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到底是什么让她不再是那个单纯可爱的女孩了，不再是那个会对着自己撒娇的人，她不再会对着自己灿烂地笑，不再会对着自己肆无忌惮的任性。
叶紫寻走出怡水殿内室，来到花园中只见不远处的亭子里，水伊然坐在亭中悠闲地趟在躺椅上，湖翠和枇杷在一旁侍候着。水伊然看见叶紫寻走过来，马上起身朝她走来。叶紫寻加快步伐迎上，挽着水伊然的胳膊嗔道：“伊然，你也不好好坐着，起来干嘛呢？”
“紫寻，这才一个多月呢，至于这么小心吗？”
“伊然，你现在已经是做母亲的人，当然要仔细了，再说了小心些总归是好的。”
“好吧，好吧，都听你的。哦，对了，你怎么会认识九王爷呢？他找你说什么了？”
“伊然，你听我说，他是魏天。”
“什么，你说他是魏天？不会吧？你没认错？”
“伊然，你觉得我可能会认错吗？”
“这倒也是，他只怕化成灰你也认得。可是为何找你呢？莫不是还对你牵肠挂肚，旧情难忘？还想死灰复燃？”水伊然不知死活地打趣道。
“伊然，这话能乱说吗？如今我和他身份悬殊，再说我已为人妻，这辈子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了。你也不要再为他打掩护了，这样多危险，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
“你呀，不过与我同龄，怎么反倒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奶奶一样啰嗦呢？我已入宫三年了，宫中的是是非非已经见惯了，我知晓的。你呀就别替我操那么多心了。”
“伊然，以后九王爷不会再来找你了。就算他来找你，你也不许帮他了，这多危险，你如今不是孤身一人了，凡事多为肚里的宝宝着想。”
“好了，好了，谨遵叶大娘的吩咐。”
“时辰不早了，我回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和肚里的宝宝，知道吗？若是让我知道你怠慢了我的小宝贝，我可饶不了你。”
“好，臣妾恭送叶大娘。”水伊然说罢，居然还一本正经地朝叶紫寻屈身一礼。叶紫寻只是朝水伊然嗔了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在花园的另一角，却有人将这一幕看在眼底，那人正是九王爷拓跋昊。拓跋昊若有所思地看着叶紫寻与水伊然之间亲密的互动，一个主意在脑海里形成。
叶紫寻回到南宫府墨轩后，马上吩咐彩衣屏退所有下人，让人不要前来打扰。叶紫寻一人独坐于窗棂前，铺开宣纸，拿起毛笔蘸墨，淋漓挥洒。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里倒是墨香满溢，只见叶紫寻写一张扔一张，然后再继续写。
半个时辰之后，整个房间里再无一点落脚的地方，满是大字。只见一些纸上写着“天”，一些上是“昊”，那字力透纸背，本来极为潇洒的行书，反倒因为太过用力而使墨渲染太开，反倒成了瑕疵。还有一张张上是一首首的词，那词倒是写的极为娟秀端丽，清丽的楷体从笔尖下汩汩流淌而出。
等到傍晚时分，彩衣推门而入所见的便是一地交错纵横的字。彩衣叹了一口气，说道：“主子，你也写累了，来吃点东西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水煮鱼，而且放了很多很多辣椒！”叶紫寻一听顿时放下手中的笔奔向桌子，彩衣放好东西正要去收拾，叶紫寻一把抱住了彩衣，靠在彩衣身上，唤道：“彩衣，彩衣，你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彩衣了。”
彩衣也不说话，只是任由叶紫寻抱着，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弧起，弯弯一笑。然后拉过叶紫寻让她坐在桌前，把筷子和碗放到她手中，看见叶紫寻还愣着，笑道：“主子，怎么还不吃，莫不是还要彩衣喂？那彩衣这就过来。”叶紫寻一听赶紧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放在嘴里，才刚刚放进嘴里，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彩衣，怎么这么辣？你是想辣死我吗？赶紧赶紧，茶在哪里，我要茶。”叶紫寻一把抓起茶壶直朝嘴里灌，灌完大口喘气，一边用手扇着，一边不时把那被辣得通红的舌头伸出来透气。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哗哗直流，叶紫寻掏出手绢一边抹眼泪一边大呼“辣”，等到叶紫寻觉得不辣时，眼泪也流尽了，心里好生痛快。
此时，彩衣也把混乱的房间收拾整齐，把叶紫寻挥毫拨墨写的墨宝整理好。看着眼睛红通通的叶紫寻，活像一直兔子，不禁笑了出来。叶紫寻也不搭理她，只是朝她嗔了一眼，继续埋头于青菜粥中。
彩衣拿出其中一张宣纸来，念道：“烛花摇影，冷透疏衾刚欲醒。待不思量，不许孤眠不断肠。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银汉难通，稳耐风波愿始从。这词倒是不错，只是好生凄凉，主子，以后可不许再写这般伤春悲秋的酸溜溜的词了，免得把我牙都酸掉了。”
“恩，知道了，那些字词就随你处置了，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以报你被酸掉牙之仇。哎，彩衣啊，主子是不是对你很好啊？”
“是啊，放眼锦绣，只怕再也找不出如主子这般缺德的人儿了！”
“好你个小妮子，敢说我缺德？”
“主子息怒，俗话说的好，女子无才便是德。”
“好啊，彩衣不错嘛，这马屁拍得很正哦！主子我喜欢，赏！”
“彩衣谢主子赏赐。”
这一夜，墨轩里夜色正好；而另一端的九王府里却是一片黯淡，九王爷把自己关在书房喝了酩酊大醉。翌日早朝时盯着一副憔悴容颜把朝中众大臣可吓得不轻，就连皇帝拓跋城也亲自过问，拓跋昊也只能无奈说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