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除夕(1)（1 / 1）

七十七

09年的春节来得很早，蕊蕊回来没两天，穆家人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事了，有人征求了蕊蕊妈的意见，把赵叔叔也从S市接了过来。

这个春节可谓热闹，穆家人特意把院子布置得灯光流溢色彩缤纷，新的一年来了，带着新的希望，在过去的一年里穆家经受了太多苦难，如今新的生命已经诞生，新的一年已经来到，过去的痛苦虽未平复，也要勇敢地向着新的生活进发。

这次一起过春节的人也挺多，赵叔叔、妈妈、再加上豆豆和婴儿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让每个人都忙碌了不少。可是只有蕊蕊和罗永浩两个人知道，他们都在，强颜欢笑。

回家一个多星期了，蕊蕊是一次都没见到穆宇寰，他仿佛从穆家消失了一般。她本以为过年了，他一定会回来，可是没有，除夕的晚上他也不见影踪。

她百般思索，也想不明白，他为何避而不见，就是不来看她，难道他就不想看看孩子？是不是自己跌倒让他生气了？毕竟阿恒的孩子应该分外小心，而她，没有做好。他若怪她，当然不会说，尤其不会在她这样的时候说。

一定是这样的，她没做好，让他失望，他很生气。可她真的很想见见他，她真的很担心他，上次在医院看到的，他的样子，她还历历在目。她可以感到，他过得不好，很不好。他，正在生病。

不管怎样，她还是他的家人，是家人就可以关心他，不是么？可她真的是他的家人么？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就算她是阿恒的妻子，她也不是他的家人了，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是阿恒的妻子。

那么在这个家里，谁是他的家人呢？什么也不知道的穆叔叔么？还是尚在襁褓中的这个婴儿？他们都是。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关心他啊！那他要怎么办？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有谁来宽慰他？他正在生病，到底有没有人知道？

是的，他还有很多“外面”，也许他的那些“外面”可以做到，所以他才不需要她了，她本来就是瞎操心。可她为何觉得不是这样的呢？为何上次见他，她总觉他在隐藏什么，她能那么清晰地感觉到，他正在逃避，他逃避什么呢？

她不知道，可她觉得只要让她看上他一眼，只要让她和他待上一段时间，她就能知道。就能找出来，到底是什么让他烦恼，让他生病了。可她等啊，盼啊，就是没这个机会。

有时候，她能感到他就在近旁，仿佛正在不远的地方注视着她，她睁开眼睛却什么都没有，眼前、床前、窗外晃动着无数的身影，可就是没有他。

当然她也想过，这些都只不过是她的幻觉。有很多次，她还感觉到阿恒回来了，她哭着对阿恒说，“阿恒，我对不起你，我没照顾好大哥，也没照顾好孩子，你怪我吧，我很笨很笨，没有你那样的本领。”

阿恒总是不说话，只是神色悲悯地望着她，仿佛什么都懂得。过了一会儿，那双眼睛又变成了病重的，他的眼睛，悲哀而绝望带着死亡的味道，没有一丝神采，仿佛死去的不是阿恒，而是他。她就恐慌起来，四处地找他，却怎么都找不到！

除夕之夜，她强撑着病弱的身体，装做很开心的样子，等啊，等啊，等着午夜的钟声响起。她想穆叔叔是无所谓，他什么也不知道，对年节没有任何概念，吃了晚饭按时上床睡觉了。他总会回来看看孩子，或者看看她吧，毕竟这是大年夜啊！

可他没有。

凌晨两点，再也无法支撑的蕊蕊睡着了，她心碎地对阿恒说，“阿恒，我终于回到B城穆家过年了，终于知道你的每个除夕夜是怎么过的了，可是，真的，就只是这样么？”

罗永浩过年时的心情也很压抑，因为，小慧走了。

蕊蕊回穆家后，穆家各方面对她的照顾都很周全，人也很多，她的情况也很稳定，罗永浩基本上就没什么要做的了。虽然穆家给他安排了住处，可穆家再好，也不是他的家，即使穆宇寰不出现，他也觉得别扭。

他和蕊蕊不一样，不说别的，就从房产的所属关系上来说，穆家的所有财产都有蕊蕊和孩子的一半，尤其是原本就是阿恒住的南房，即使不是蕊蕊的，那也是孩子的。蕊蕊和孩子住在里面，是天经地义，是真真正正的回家。而她现在，也是穆家唯一的女主人。

他和豆豆也不一样，首先因为蕊蕊的关系，豆豆完全有权力享受穆家的一切，实际上，豆豆长久以来一直在享受，他早就被看成了穆家的孩子了，这点，阿恒用最惨烈的方式给了最有力的证明。

这种证明让所有的穆家人，都对豆豆另眼相看，因为他异乎寻常的珍贵。有时都让人觉得，他的珍贵已经超出了真正的穆家孩子。甚至罗永浩自己都认为，就算是出于报恩和道义，也应该让豆豆尽量多地待在穆家。

豆豆住在穆家那也是相当习惯，比蕊蕊习惯多了，不仅习惯，豆豆在穆家住了不到一个星期后，就有了一个意外收获，他，恢复记忆了！

他也不是蕊蕊妈和赵叔叔，在女人坐月子期间，婆家和娘家的老人来照顾是一种习俗，也是一种礼貌，是对对方家人的尊敬。当初蕊蕊生豆豆的时候，蕊蕊妈因为不能来照顾她，还对他的父母和他，一再地表示歉意，并且几乎是天天来看。

现在穆家的老人，没有人能在蕊蕊生产期间，对她进行照顾，蕊蕊妈在这种做法，就是必须的，也是应该的。而穆家更应因此表示欢迎和感谢，毕竟蕊蕊是给穆家生孩子，在为穆家的老人尽责任。

而他罗永浩却是和穆家，没有一丝一毫关系的，纯粹的外人，他的身份相当尴尬。穆家再好，对他照顾得再殷勤，那也不是他自己的家，没事儿他跑人家家住什么去？

所以，蕊蕊回穆家的第二天，他就回自己家住了。不过他还是很频繁地来看她，并把豆豆送了过来。

罗永浩回家后，发现小慧正打算买房子，他就惊讶地问，“你给谁买房子？咱们家自己有那么多房子，正愁销售不畅，你还花钱买外人的房子？”

小慧抬头笑了，她很高兴，因为他说，“咱们家”。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养成了这个习惯，和她说话的时候，爱说“咱们家”。开始的时候，她听到他这样说，还在心里提醒自己，他说的这个“家”是他和蕊蕊的，她不过是在为蕊蕊保存着这个家。

可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他这样说着说着就习惯了，她这样听着听着也习惯了。而蕊蕊的归期遥遥无期，让人觉得那个日子，遥远得似乎已不存在了。

他的习惯也在一点点地改变着，他做完事后，已经不再急急忙忙地丢下她，回主卧去了，而是会和她聊会儿天。再后来，他做完后就不回去了。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有那么一、两次，她已经睡下了，他又想起有事和她商量，两个人就躺在床上说，说着说着，都睡着了。就这样，他开始不做事的时候，也经常在她的房间里过夜。

这些都是小事，但她很珍惜，她会在不知不觉中想，生活就会这样一日日地过下去，等到有那么一天，他也许就会每天晚上都住在她的房间里了。即使现在这样，他们同床共枕的时间，可能也比很多真正的夫妻都多。

她不急，也绝不会提任何要求，她对于他的想法就是，他开心就好。至于她，他开心了，她就开心了。从第一眼见到他，到现在，已经快八年了，可她觉得，仿佛只有一天，他给她的感觉从来就没变过。

她知道，她现在的地位和收入，已经和当初的那个小保姆不可同日而语了，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影响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也不想明白，她想的问题，一直只有一个：怎么能让他高兴点儿。

罗永浩见她不回答，就不再问了，也没往心里去，对此她有点儿不安，她不是失望他不关心她，她是不安于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在接下来的事情中，不给他带来压力和麻烦。

自从在公司里见到豆豆后，她就很不安。她在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这个事儿的时候，颇为犹豫。她实在是太为他担心了。

她一直都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不说她也知道，朝夕相处的生活状态，和对他的关心，让他的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何况，他根本就不瞒着她。

他对蕊蕊的痴，她很理解，她又何尝不痴？这样的他，她只会更喜欢。她不怕蕊蕊回来，尽管她已经不盼了，和他在一起时，付出自己的所有，忘记自己的感受，早已成了她的本能。

可她怕别的，她怕他因争取蕊蕊回来，而受到伤害。蕊蕊不回来，他虽然痛苦，但至少还是安全的。她还可以寄希望于时间，在长长的时间里，她能用自己最笨拙的方式来抚慰他。

但蕊蕊出现了，他知道了蕊蕊的消息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来，他又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她真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那个电话，恐怕是她一生中打出去的，最痛苦的一个电话。她唯一的安慰就是，她即使不告诉他，他也会知道，那么还不如早告诉他，由她来告诉他。

他和阿恒见面后的那个晚上，他和她都是彻夜未眠。她一边用无言的陪伴安慰着他，一边欣慰地想，快过去了，哪怕最深的伤口又被撕裂了一次，那也是最后一次了。他只要放手，就总会有恢复的那一天。

她相信他的生命力。

可是事情就那么急转直下，一天功夫儿，甚至是一会儿的功夫儿，一切都不同了。没人能相信，对于阿恒的死，她小慧也是悲痛欲绝的，因为她可怜的永浩哥呀，注定又要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深深懂得，蕊蕊是他的“劫”，无论在一起与否，他在她那里得到的痛苦永远会大于快乐。他自己也未必不知道这点，只是他不愿去承认，他并不象蕊蕊想象的那般不敏感，如果他真的那么不敏感，他就不会爱上蕊蕊了。

是蕊蕊不够了解他，或者说，不够了解他们这类人。他之所以要不停地逃避压制这种敏感，是因为他需要斗志。他是个裤脚上的泥水都没干透，就孤身冲进B城的人。他要是没有了这种斗志，他就无法生存。

等他拥有了这种斗志，又依靠它取得成功后，它就成了他的一个部分，再也无法分割。那是他的思维方式，也是他的生存方式。你不能要求一只靠吃肉活下来的狼，在爱上一只羊后，就改吃草，那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公平的。

但你也不能说，吃肉的狼就欣赏不了云淡风轻，天高草绿的精神生活。他也需要，要不然，他就会变成一只真正的野兽，他必须给自己留下一点美丽的梦幻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可暂时放弃斗志，远离争斗，舔舐伤口，积聚力量。可这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再次搏杀，而不是放弃搏杀。

蕊蕊的残忍在于，她给了他这个世界，让他看到了、享受到了，然后又拿走了。如果他一直没机会接触到，这种丰沛的精神和情感，做为在这方面本不丰富，又在刻意压抑的他来说，就没什么痛苦了。再饥饿的人，也不会因从未尝过和看到过的东西而流口水。

他的悲哀在于，他明知道蕊蕊不可能爱他，也不愿意去承认。从感情角度上来讲，有些东西是永远都不会属于他的，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争取，怎么把她留在身边，她都不会爱他。

可他不能承认。因为对于从一无所有中崛起他来说，如果没拥有的东西，不能靠争取来获得，那么他的整个世界，就都颠覆了。

毕竟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这世界上就没有属于他的东西，要是争取已不能成为获得的方法，那么他就得永远在一无所有中生活下去。不，不对，事实上是，应该在一无所有中死去，饿死了！

这些事情和道理，小慧是渐渐明白的，反正她有的是时间，而除了罗永浩，她也没什么可想的。所以当她听说，阿恒对罗永浩说要“爱到放手时”，她颇有些不以为然。

爱情，对于他们这种对精神要求不是很高的人来说，本就属于奢侈品了，哦，就因为这个奢侈品让对方感到不舒服了，就放手？这简直就象，你给你的女朋友买了双名牌鞋，只因为鞋夹脚就直接丢进垃圾桶。爱虽爱得纯粹了，它是不是也太败家了？最起码，你得想到，要先修修吧！

这样的爱情，蕊蕊享受得起，她小慧可享受不起，她是个因为吃饭时掉了几粒米，都会被妈妈责罚的孩子，遇到这样的爱情，容易让她发疯。

就是童话里的灰姑娘，不是原本也是个贵族小姐么？要是个真正的灰姑娘，估计她就有可能选个富裕农民，而不会去找个王子，当热闹看看行，过日子，那是真不行！

只不过这些她都没说。她没有能力去分析，永浩哥的精神世界，现在已经达到了什么程度，是富裕农民？还是贵族？当然王子他是肯定不是的，要不一切痛苦和矛盾就都不存在了。他和她接近却又比她高，这也是她迷恋他的原因。

不过她也想了，放呗，真要是能放了，永浩哥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回到他自己应该待的世界里。

当阿恒出事后，罗永浩再次为得到蕊蕊而努力时，小慧虽然很为他感到担心和悲哀，但也清楚地知道，这是他的宿命。而她能为他做的事，就只有让他在这种折磨中好过一点儿。所以她帮他争，帮他照顾蕊蕊，帮他打理振宇。

她早就预见到她会有离开家的一天，这是他争取蕊蕊的必经步骤，她只是在帮他计算和把握，什么时候走这一步合适。走早了，他太累，容易影响结果，走晚了，她会成为他的麻烦。

但她是不会离开永浩哥的，所以她打算在B城买一套房子，这样，当他再遇到麻烦需要她时，他随时都能找到她，而他只要是和蕊蕊在一起，那么他的麻烦是少不了的。

吃晚饭的时候，罗永浩交待小慧给豆豆收拾东西，准备去穆家过年。小慧问，“过完年什么时候回来？我好安排保姆的假期。”

罗永浩想了想，“说不准。”小慧就明白了。

豆豆睡下后，小慧走到了主卧的门口，自从蕊蕊从S市回来后，他已经不去她的房间了。他见她有话要说，就和她去了书房。

“你不在家里过年了吧。”她问，却是陈述的语气。

“啊。”

“那我先走了，公司也快放假了。”

“行啊，你也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都是让我耽误的，今年早点回去吧，多住几天，家里也没什么事儿了。”

“过完年……，我就不想回来住了，不太好。”

“呃？”罗永浩愣了一下，“你就为这个买房子？”

她点点头。他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晚上，他给她一份填好的购房合同，是他的“美满人生”小区，三室一厅的精品户型，现房。“我正在让人装修，会尽快的。”他说。

她没有丝毫的推辞，面容平静地收起了那些东西，就如同收起他给的家用。她没有那么孤高的情操，会认为受到了侮辱，她受到的教育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管他怎么想，在小慧的心里，永浩哥就是她的男人，她为他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他给她什么，都是她的幸福。

罗永浩在装修期间去了那套房子几次，他也没问她的意见，他知道，她没意见。他亲自帮她搬了家，她解下了一套崭新的钥匙，挂在他的钥匙扣上，什么也没说，但他明白她的意思。

小慧走时，罗永浩没什么感觉，他不觉得亏欠了她什么，也不觉得失去了什么，他很平静，平静到连话都没什么要说的。

他不平静的感觉，来自于，小慧走后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他从穆家回来，已经挺晚了，他进了房门，突然就感觉到，这套房子，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的家，不存在了。这种感觉突如其来，很是怪异。

他在客厅中犹豫，因为他不知道要到哪个房间里，去寻找家的感觉，是自己和蕊蕊住过的主卧？还是小慧一直住的侧卧？他迷惑了。

和蕊蕊不一样，小慧走的时候，什么也没留下。家用卡，她带走了，家里的各种缴费卡，她也带走了，家里的钥匙，她还带走了，包括保姆的工资，她都没有结算。

她在用这一切来表明，她，还在管家，她，还在他的身边，还在随时听候他的召唤，她，没有离开他，只不过，换了个住的地方而已。

这种离开，简直就不能称其为一种离开。可他，偏偏就不习惯！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不管是在蕊蕊走之前，还是走之后，他，从来就没独自一人，在这套房子里住过！

他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没进任何一个房间，很晚了，他有些饿了，他进了厨房。

他很会做饭，也很会买衣服，实际上只要是涉及到生存的本领，他都会。他买的衣服中，有些蕊蕊不喜欢，可他做的饭，蕊蕊从来没说过不好吃。

他一直就是家里做饭最好吃的人，蕊蕊自不必说了，在这方面是典型的“低能儿”，最大的本事就是抗饿，就连小慧也甘拜下风，时不时地向他请教。

他也爱做饭。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做，蕊蕊在时，他给蕊蕊和豆豆做。蕊蕊不在时，他给小慧做，因为小慧也上班了，也挺忙，时间又不如他自由。

可今天他进了一应俱全熟悉无比的厨房后，他突然觉得他不想做饭了，他不愁做，他愁吃。他不知道，别人为什么喜欢做饭，他做饭的乐趣在于幻想。

使用每种方法和加入每种调料时，他都会不自觉地去幻想，这些会给吃的人，带来什么样的快感。哪怕没有快感，只有反感，也无所谓，他最不怕的就是挫折和挑战，因为那会形成他的动力，让他有提升。

但是如果什么也没有呢？没有快感，也没有反感呢？甚至连悬念也没有，他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自己吃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那做饭还有什么乐趣，还有什么必要？

他找到豆豆的一袋小点心，吃了起来。那甜腻腻的味道可真难吃，难怪有人把这些叫垃圾食品，他觉得真是垃圾！他放下那袋蛋糕时，一点都不饿了。

他也不想睡，他不愿去想，实际上，他不知道，今天晚上，他到底想睡哪里。他进了书房，电脑上有张留言条，这是他和小慧的习惯，因为他们经常在一起工作，所以总是把备忘的东西，用即时贴，贴在电脑上。

条上写着，“不管怎样，照顾好自己！！！”

什么意思？还那么多惊叹号，他们的习惯是用惊叹号表示内容的重要性和紧急程度，三个惊叹号是最高级别的。他摘下留言条，随手粘在主机上，这表示，这件事还未完成，要不会被丢进纸篓里。

在不知不觉中，他们两个已经养成了太多的习惯，只是他们都没意识到，或者，只有他没意识到？小慧对他来说，就象他身体的一个部分，他使用起来顺畅无比。

现在她走了，不，她并没有走，她只是换了住的地方，他就有了某种感觉，不是什么铭心刻骨的痛，但是难受，就象是，生病了。那她要是真的走了呢？他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感觉，他不清楚，也没要弄清楚，因为他知道，她不会走。

他并没有打开电脑，而是看着主机上的那句留言，回想起来。回想他和小慧以前一起渡过的日子，他得知道，他为什么难受，为什么生病。

他似乎从来没把小慧当成个女人来看，要不然蕊蕊走了以后，他就不会理直气壮地宣布，从今以后再不让任何女人进门，要是他拿她当女人，她不是也应被关在门外么？

可要说在小慧身上，该和女人做的事儿，他真是一样也没少做。这就说明，他其实是把小慧当成了个女人的，只不过是个特殊的女人，那小慧在他心里，又特殊在哪里呢？

小慧过了年就34岁了，这个年龄对没结婚的女人来说，可是不小了。但罗永浩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小慧似乎也没觉得，就好像是，她已经结过婚了似得，那她嫁给谁了？

再说小慧的工作，小慧现在是B城最大建筑公司，振宇建筑的总裁首席业务秘书。这个职位是相当高的，相应的，她的收入和待遇也很高。

她的这个职位，不仅远比振宇总公司的部门经理高，就是振宇其他分公司的老总，见了她也要表示敬意，和一定的服从。这也很正常，自古以来，领导多大，秘书和司机就有多大。

而她这个秘书，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工作秘书。穆宇寰和罗永浩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把私生活和事业分得很清，绝对不会把私人关系带入到公司里去。即便是真的在员工中有了什么喜欢的女人，他也一定会立即将这个人从公司中辞退，找个地方养起来。

所以小慧现在这份工作，实际上是一个很能让人仰视的位置，这份仰视让她完全不必依靠任何人，就能生活得很好，所以她可以在想要搬出去的时候，随手就在房价高得离谱的B城，给自己买套房子。

但对于这份工作，小慧仿佛毫不在意。因为她身份的特殊性，她有几次都有丢掉这份工作的危险，第一次，是她帮罗永浩从穆宇寰手里抢地时候；第二次是阿恒知道了她和罗永浩的关系的时候；第三次是罗永浩被穆宇寰从振宇清理出来的时候。

她做为一个穆家人眼中的，罗永浩的附属人员，都面临着被辞退的可能。可她似乎一点儿也不紧张，而罗永浩也不紧张，因为在他们心里，这份工作不是小慧赖以生活和生存的根本，那她是依靠什么生活的呢？又是谁，给了她这份超然，让她依靠呢？

当她一次次坦然地接过家用，当他一次次随意地给她任何东西时，他和她都仅仅认为她是他的管家么？

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就是罗永浩抢穆宇寰地的事儿，可以说，罗永浩当初的动机出于对蕊蕊的感情，但后来事情的发展情况是，他因此而一跃跻身于B城前三位的建筑商中，尤其是现在看来，真的是收入颇丰。

在这件事儿中，小慧可谓功不可没，按照以往罗永浩的为人方式，他就应该在这事儿结束后，给小慧送上大笔的酬劳。可他没有，因为他觉得没必要。那么又是什么，让一向秉承“亲兄弟明算账”的为人处世原则的罗永浩，可以对小慧撇开这种算计呢？

这种种的为什么，让罗永浩心里乱得不行，他索性不再想了，回了主卧，睡觉！

但这种种的为什么，还是盘横在他的脑子里和心里，让他在第二天的除夕之夜，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