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条件(1 / 1)
三十
极少参加应酬的穆宇恒,这天晚上正陪大哥在外面吃饭,人不多,都是关系非常好的合作伙伴兼朋友,因为不是周末,大家也没打算安排什么余兴节目,所以吃的时间就有些长。
结束后,穆宇恒心血来潮地上了大哥的车,对司机说:“你开我车去,我来开这个。”
“你也喜欢这车,我给你买一辆吧,何必总那么固执,偏开什么国产车。”穆宇寰宠溺的看着他说,他喝了些酒,心情不错。
“我才不稀罕你这破车,我是怕你又不回家。”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半路上,穆宇恒接到蕊蕊电话。
“大哥,你下去,我有事。”
穆宇寰诧异的看着他。
他等不急了,停好车后,打开车门,推了推穆宇寰:“快点下去,我赶时间。”接着便疾驰而去。
穆宇寰一个人站在路边发呆,司机叫了他两次,他才听见,上了车后,他不禁喃喃自语:“这小子是怎么了?”
司机笑了,他在穆家多年,他和穆家人已经很熟悉了:“咱们家这位就够省心的啦,这才开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可是不小了。”
“啊?你意思是说,他有女人了。”
“我看可象,您看不是?”
“是。我看也是。”两个人都开心地笑了。
车子停下不久,蕊蕊三步两脚地跑了过来,站在车边看,穆宇恒降下车窗,刚要探头,她手疾眼快地上了车,急急叫道:“开车。”
车子平稳驶离。
罗永浩站在阳台,看着离去的车,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冲上来,将他的全身都冻僵了,只有胸口处一团烈焰熊熊燃烧着。
原来如此。乔颖睿,你真是好手段!到底还是你赢了,我罗永浩真是栽在了你的手里!竟然是他!
罗永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他躺在床上,心里阵阵抽痛,脑子却分外清楚。一件件回想在这20分钟里看到和听到的每一个细节。
百多万的今年最新款悍马,象一部黑色的小坦克,整个B城又能有几辆?而这一辆他尤为熟悉,即使是挂着毫不起眼儿的车牌,他也知道车里的男人是谁。说到底,只要是B城的建筑商或者开发商,又有哪个不认识这部车,不知道这个人呢?
穆宇寰,一个金光闪闪的名字,一只生意场上彪悍无比的老虎,一个风流不羁的男人。
他抬手看表,十点半了。有几个人能在晚上十点半打通穆宇寰的电话呢?简短的通话,没一句寒暄和客套,没一句说明身份的介绍,甚至都没说到底有什么具体的事儿!那要熟悉到什么程度?假如和她通话的是自己,好像也做不到如此默契和不问缘由吧!
20分钟不到,就亲自来接,她竟然能在夜里把堂堂的穆宇寰呼来喝去!她的手机在他这里放了那么久,没有一个可疑的电话,没有一次联系,那么是用家里电话了?也不可能,家里电话还不如手机方便。
那他们到底是怎么联系的呢?想起刚才,她是一个个拨出号码的,那就是说那个号码是被她记在心里的。他不敢去问自己的手机号码她能否背得出,可还是忍不住去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从来不找她,而她只要一声召唤,他就会立即赶到!这是何等的能力?!天!这个女人,简直是深不可测!
罗永浩,你真的是个傻瓜,还自以为聪明世故,还自以为老练沉稳,其实呢?不过是个被感情蒙蔽了的白痴而已。什么样的世界,什么样的社会,什么样的年龄了,还在贪恋那点真那点纯那点留恋和珍惜!
而这被自己深藏于心的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梦幻泡影罢了!她说结婚错了,其实真正错的,是我罗永浩!错在不应动心,不应幻想!
车子开了一段路,穆宇恒问:“我们去哪里?”
“随便。”
他把车子开到路边的一家酒吧,要了个小包房,两人坐下。
服务员拿来酒水单。
他问:“喝什么?”
“果汁。不,喝酒,我要喝酒。”
他看她一眼,她显然有心事,不过并没有多颓废,也不象是买醉的样子,反倒有一种隐含的稳定。没等他再问,她就对服务员继续说:“随便什么都行,不要那些成瓶的,我喝不完,调和酒就可以,上你们店里最拿手的,先来一杯。给这位先生来壶茶,要红茶,不要糖。”
“甜的东西会引起胃酸,咖啡对胃也有刺激,天冷了,红茶比较好。”她对他说,她知道他胃不好。
他笑了,非常高兴。几个月没见,他们的关系已如此亲密,她的丝丝关切让他如沐春风。
相处下来他越发地发觉,她身上的母性温暖让人十分迷恋。不会有人想到,外表看起来稚气未脱的她,相当的会照顾人,对别人的需要体察得特别到位。她的女人味毫不做作,只要和她接触就会被她照顾,而这种体贴自然得好像连她本人都没发现。
想想也是,如不是有一颗爱别人爱到深刻的心,又怎么会为了家人,为了他人,把柔软异常的心打造成堡垒,而忘记了自己的需要?她的心原本就是滚烫的,自然会有温度萦绕四周将接近的人统统温暖。
“找我有事?”他靠坐在沙发里,十分的懒散和惬意,愉快的表情中关切明显。
“想见你了,就找你呗!”她看他一眼,回答说。
暧昧的灯光下,这是一句完美的情话,哪个男人听到都不免心动,想要有所表示,可惜,那他就是完全会错了意,也会失去和她相知的机会。
穆宇恒又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苦涩,恐怕只有他能清清楚楚听得懂这句话的含义。她在拒绝,她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不想告诉他,她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找他。
她的骄傲总是让她不轻易撒谎,所以过多的拒绝会让人觉得她高傲和冷漠,却往往忽视那其中蕴含的宝贵的真诚。用这么温和的方式来拒绝又极易产生麻烦,也就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因为她知道,他会懂。
包房里很安静,两个人沉默着,不过这种沉默并不让人感到压抑和压力,而是像个温柔的外壳,将两人包裹着,让他们都很放松。
她啜饮着杯子里的酒,不急不缓,等一杯就都喝完了,她思考一下,就象在和自己的身体对话,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还得再来一杯。”她说。
他按铃,叫进服务员又送了一杯酒。
“你喝多少会醉?”他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喝醉过,你知道我没有那样的机会和环境,我不敢喝醉。”
他了然地点点头,她的自我控制力可谓强悍,警惕性也相当高,这和酒量没有关系。
“我喝多了就会吐,有时是真想吐,有时故意把自己弄吐的,吐过之后以便再喝,你知道有些情况下你不得不喝。”
“那多难受!”他痛惜地说。
“是呀,相当难受,好在现在不用这样了,没人劝我喝酒了。酒是多么难喝的一种东西呀,尤其是啤酒和白酒。你说这世道多么奇怪,居然有人拿这玩意儿卖钱,按我的想法,自愿喝酒的人应该得到奖励。”
他笑出声来,她此刻的纯真简直爱煞人。她可真是上帝的鬼斧神工下,创造出的世间尤物,每一刻一种面目,每次交往就多一种体验,种种都令人耳目一新,种种都让人对她多一分喜爱。
“我又没劝你,你怎么还喝?”他带着笑意问她。
“哦,我需要道具,光有你还不够,还的加上点酒,好在这种还好一点,不过还是不如果汁。”
“那我给你叫果汁吧!”他的笑容淡了,目光认真起来。她明白他的意思,他在试探,他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虽不愿让她勉为其难地回答,可他真的很关心。
“哎——”她叹口气,舒服地靠在沙发上,半眯了眼睛看他,他正打算继续开口,她打断他,“我知道!我会的!这不是?!”她摊摊手,笼统地比划了一下。
没头没脑的九个字,传达出了,那段没说口的对话所包含的所有信息:他很担心她遇到的事,他想知道想帮她解决,他希望她记得她给他的承诺,无论发生任何事,她需要帮助时,她都要来找他。她记得这个承诺,她现在不告诉他是因为她还不需要帮助,自己能解决,今天需要他的帮助了,她就找他了,她在履行自己的诺言,他能这样陪她出来,就已经足够了!
两人又开始相对沉默,她喝完了第二杯酒。忽然顽皮地对他眨眨眼说:“原来在沉默中也可以交流的。这可真好。”
在桌上水蜡烛的映衬下,她的双眸星光流溢,脸颊粉嫩娇红,俏丽得夺人眼目。他微闭了下双眼,叹息道:“是呀,很美好。”
他恋恋地叫人结账,恨不能时光停驻。又帮已站起身来的她细心地穿上大衣。
站在自家门口,她深吸了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罗永浩穿着整齐,沉稳地坐在卧室里缓缓开口:“你回来了。”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乔颖睿还是暗暗吃惊,他的表现让她觉得陌生到如初次相见,不对!即便是初次相见他也不是这种样子。
她的头发带着点凌乱,让人忍不住产生遐想,脸上有恰到好处的红晕,婷婷地站在房中,微微迷离的眼光正看着他。还真是个可人呢!他在心里冷哼一声,掐断自己最后一点柔情。
他搬来另外一把椅子彬彬有礼地让她坐下,两个人面对面坐好,如同谈判双方。
他拿出那张离婚协议书,指了指上面,“我已经签好字了。”
她看着那张纸,没有伸手去接,她能感觉得到,这仅仅是个开始,后面的部分才是重点,她看着他,虽然奇怪又惊讶,但是并不问出口,她知道,他会说的。
从进门开始她未说过一个字,这正是她的风格,他此时对此深感庆幸。这个女人,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总能保持一种超人的淡定,从不会乱了分寸,是个天生的交易者。心和情感,对她来说,如同盲肠一样,绝对是可有可无的器官。
他站起身来,打开卧室墙里的保险柜,又拿出几张纸,象筹码一样放在离婚协议书上,那是几张欠条,其中有老乔在赌桌上给他打的那张,还有就是当初老乔生病时,他借钱给她,她写的。
他如愿地在她脸上看到一抹震惊,心里就有了痛楚的快感。
“你知道我是个商人,商人是讲利益的,既然你想心随所愿那么就要让别人也得到好处。十五天后,振宇建筑有一次招标,标的在五千万左右,整个B城的建筑商都在盯着这块肥肉。我也想要,但是自知没这份实力,现在我看到机会了,你帮我在竞标前拿到标书,这些,都给你,我们就算两讫了。”
“可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拿到标书呀。”她带着迷惑和惊讶的语气十分自然,他的心中不由荡起涟漪。
罗永浩!他脑子里有声音对自己厉喝,你到底要吃多少次亏,才能不再上这个女人的当!只一转眼,他的目光又变得毫无感情,他的语气稳健又和煦:“去问问今晚陪你的男人,你们会有办法的!”
美丽的红晕从她的脸上消失无踪。他冷眼看着她的变化,为自己喝彩。
她的神色悲怆起来,眼中流露出一种非常痛心的失望,她看着他,目光晶莹,泪迹隐约,那目光如电似光,更象一朵绝世的琉璃花朵破碎时的点点残片。
他已然承受不住了,所有的伪装都轰然瓦解,他只想说,不,蕊蕊,我什么不都要,我只要你,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然而,如果真这样做了,他又会得到什么呢?她真的能留下来么?他苦笑,即使他匍匐在她的脚边,她也不会回心转意的吧!
他躲开那道乱他心神的目光,转过身,走到桌前,把那些纸张一页页收好。
“我今晚睡客房。”他走出去,她没有挽留。
今夜的床铺分外冰冷,冬天真的来了。
穆宇恒到家时已是夜里12点了,他停好车后,脚步轻快地走进后院,还情不自禁地蹦跳了两下,这一切都被躲在窗子后的妈妈看在眼中。
正房的窗口都已是一团漆黑,他住的南房却灯光明亮,刚到门口,还没伸手,门就被妈妈从里面打开了:“回来了,饿不饿?”
“妈。我不饿,你不用准备宵夜了。”
“回来得挺快呀,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正打算住你这儿呢!”穆宇寰居然也没睡,正坐在客厅看着他调侃。
他不好意思起来,顺手把车钥匙丢了过去,“还你的破车,就你还拿着当个宝儿呢,人家都说这车不好!”
“怎么了?车有问题了?”妈妈紧张地上下打量着他。
“什么事儿也没有。”他连忙向妈妈解释,末了又加上一句:“你当我象大哥!”说完了还揶揄地冲穆宇寰笑笑。
他是业余特技车手,驾驶技术相当高妙,又从不喝酒,开车几年连最小的刮碰都没有过,倒是穆宇寰有两次因酒后驾车出过小小失误。
他进了卧室,一件件地往下脱衣服,两个人都跟着他:“怎么我的就是破车,哪个‘人家’说的不好?让你这么上心,连大哥都不护着了?”
他笑起来,那股高兴劲儿象水波一样在他周身荡漾着,把妈妈和大哥都看傻了。
他已换上睡衣,走去浴室,“我要洗澡睡了,你们也快去睡吧。”
那他们怎么可能睡得着,穆宇寰阻止了正要开口的妈妈,一脚挡住正要关上的浴室门,“不行,你得说清楚,到底是谁说,怎么说的!”
穆宇恒索性连门也不关就开始洗澡,反正他是被关注惯了,“是谁你不用管,她说,哈哈哈……”说到这儿他又笑起来,那笑声在哗哗的水声中显得分外欢畅。
“她问我怎么换了车子,我说这车是我大哥的,她说,这车也太不舒服了。她还说,你大哥一定不富裕,让我能帮你就帮帮你!”
“什么?”穆宇寰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嫌我穷?嫌我的车不好?阿恒,这到底是谁家的姑娘?也太狂了吧!她们家是B城人么?”
“是呀,她可是土生土长的B城人呢!”
“那她想要什么,千多万的劳斯拉斯?这种女人是无底洞呀,阿恒,你怎么会招惹上这种虚荣的女人?!她到底是谁!”穆宇寰有些紧张了。
“别,别,咱家又不是买起,阿恒你要是真喜欢,领家来先让妈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呀?我先去打听打听!”一直竖着耳朵的妈妈,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围了浴巾,开始吹头发,也不说话。急得两个人围着他团团转。
穆宇寰索性一把吹风机抢下来关掉,“阿恒,你要明白,咱家是不缺钱,可这个女人听起来实在是不怎么样,你要是就想玩玩儿,大哥不拦你,你要是真动了心,就得好好想想,千万别伤着自己!”
穆宇恒看看他们两个,知道今天晚上不说点什么,他们是不会让他消停的,就又穿上睡衣走到客厅里坐下来,“妈,大哥,你们关心我,怕我吃亏受伤,我都知道。我跟你们说,我们才刚刚开始,或者说还没开始,没必要领到家里来,如果真要是到了那个程度,我一定不会瞒着你们,把人领回来给你们过目。至于你们认为她虚荣,我想你们是理解错了。好了,大哥我问你,你那车坐着不太舒服,这是不是真的?”
“啊?那倒是,不过我那是越野车,走山路最好了,在市里当然显不出来呀!”
“哦,”他仿佛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那你自打买了这车,跑过几次山路呀?”
穆宇寰一时无语,他哪有机会去跑什么山路?但很快反应过来,“那这也不能说明这车不好呀,更不能说我穷呀,噢,开百多万的车就是穷了,那怎么叫富呢?再说,我也就是买来玩玩儿,看着比较拉风我心里喜欢,难道我还真能拿开什么车,当回事儿?”
“你看,买东西不就是为了用的么,既然不好用,你还要买,还要开,心里想的不就是价格和牌子?我一直开国产车,她可从来没说过什么,人家那是只管好用不好用,可没把牌子和价格当回事儿。你说,到底是她虚荣还你虚荣?”他有些顽皮地冲大哥眨眨眼。
穆宇寰气结。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她领回来给我看看?”妈妈着急地问。
“那怎么说得准,再看看吧,总要人家愿意呀!妈,你放心,等有了谱儿,我一准儿给您个准信,还不成么?好了好了,都睡觉吧,都几点了,你们可真有精神!”他又走进卧室脱衣服躺下。
妈妈只好关了灯,走出来。到了院子里,她说:“大国,人家说的对,你换个车吧!”
穆宇寰气得不行,“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总急什么,再说他谈个恋爱,跟我的车有什么关系?!这都哪儿跟哪儿呀?真是的!”
“听着可不错啊!”老太太自说自话地回屋了。
早晚得会会这妞儿,穆宇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