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离婚（1 / 1）
二十八
早上起来，罗永浩一如既往地洗漱穿衣，要出卧室门时，蕊蕊忽然坐起，吓了他一跳，强自镇静，等待着她的后续反应。
“没休息好，开车小心。”她只了说这一句。
他心中冷笑，柔情战略？我陪你玩儿到底！
日子一天天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俩个人谁都不提，各自耐心等待，唯一的痕迹是，她的手机，他一直没还给她，03年的7月就这么过完了。
8月初是豆豆的生日，他已经两周岁了，正是惹人喜欢的年纪。一家人和和美美地拍了一套艺术照。到了晚上，蕊蕊思虑再三，还是怯怯开口，“我们什么时候去医院？”
“不用去了。”他的回答十分简洁。
“那你相信我说的话。”
“嗯。”
她等待着。他有条不紊地做着他的事，好像谈话已经结束了。
她鼓足勇气再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的疑惑当中做作的成分明显。
“我们就这么过日子？”
“我也不想这样啊，你可以积极地治疗啊，治好了，我们好好过呗。”
“那，那要是治不好呢？”
“治不好？治不好，就将就过呗！”
“要是我不想将就呢？”
“你不想将就，你想怎样？”他的声色已变。
“我要离婚。”
他定定看她，“你说离婚就离婚，你当我什么人，我说不离，你就不能离！”
她悲哀地摇头，“这世界上只有结不成的婚，没有离不成的婚。”
“你又玩儿哲学了？”
“这不是我说的，是个女明星说的。”
“我不管是谁说的，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不离。”
“你说我们这样过下去有意思么？”
“有意思呀，怎么没意思呢？多好玩呀，谁让我贱呢，娶个没心没肺的小媳妇儿，把结婚离婚当游戏，不玩下去，我难道去死不成？”他坐在床上，态度强横，语气却满是悲凉。
她走过去，并没坐在他的身旁，而是坐在他脚下的踏脚垫上，仰头望他，“罗永浩，我们都这么年轻，没必要这样互相折磨。你那么优秀，我知道有很多女人喜欢你，爱你，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们离婚，都能过上好日子，何必要这样呢？”
他俯下身子，把脸正对向她，“你别在这儿花言巧语了，乔颖睿，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实话你怎么总不相信呢？为什么，你说呀！”
他没有回答。
她继续说，“你并没有多喜欢我，是么？你只是生气，气我不该离开你。好吧，你提离婚，你去交女朋友，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放我走。”
他冷笑，“想让我成为过错方是么？你打的好主意，告诉你乔颖睿，你休想得到一分钱，也别想一走了之，我是不会提出离婚的，我不离！”
“我不要你的钱，一分都不要，我们可以写协议，我什么都不会要的。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答应和你结婚，现在我反悔了，是我不对。可是罗永浩，我真的过不下去了，我求你放了我吧！”她的泪一滴滴落下来，让他有些难受，他转了头，不去看。
可她用手攥着他的裤子，一直低低饮泣，弄得他心烦意乱，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大叫道：“你别跟我这儿弄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怎么你了？我哪儿对不起你了？过得好好的你离什么婚！我心里就不难过么？你自己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无缘无故地，你说离婚我就得离婚？！”
“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只是想好聚好散，我不是没有理由，我是不愿意伤害你而已！”
“真没想到你这么善良！不愿意伤害我？还真就没有人伤我这么深，我今天才知道，我比你多活了那么年，却一直被你象个傻瓜似地耍得团团转！我也求求你，你就跟我说句实话吧！”
“我不爱你。我从来没爱过你！”
“什么？不爱我？”他怒极反笑，“过得孩子都两三岁了，你又想起来不爱我了？那结婚前，你怎么不说你不爱我呢？”
“你从来没问过我，我也从来没说过，我爱你。”
他愣住了。
的确如此。
她自顾自地说下去，“当初你对我好，我知道我欠你的，我想报答你，可我太年轻，太不懂事。如果当时你要我，我给了你也就是了。我太看重贞操，现在我才明白，贞操的确很重要，可婚姻更重要。我可以把贞操给你，但是我不应该和你结婚，婚姻太漫长了，我做不到，做不到仅仅凭着感激和好感和你过一辈子。是我错了。”
房间里一时静下来。
他也在想。当初他确实是疯狂地想要她，可却不是象她想的那样仅仅想要她的身体，他想要的，是她整个的人，是有她陪伴的，完整的一生。他原本并未奢望得到她的贞操，就算她没有了贞操，他也不能失去她。即使是现在，只要想到要失去她，他就觉得难以忍受。不，他不接受，他不能让她离开！
他不曾问过她是否爱自己，到底是无须问，还是不敢问？这个问题在他的心里闪过，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不管怎样，她已经是他的了不是么？他这样说服着自己，语气轻柔起来，“你不是还没爱上别人么？你不是已经和我结婚了么？你也知道婚姻是承诺，那我们遵守承诺吧，做个好姑娘！”
他又拉起，刚刚放开的她的手。她任由他拉着，也有些犹豫，不过很快坚定起来。“不行。我是没爱上别人，可我也不爱你，我不能骗你。”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爱我，这就不算骗我了吧，就不用离婚了吧。告诉你，我根本就不相信什么狗屁爱情，爱情就那么可靠么？爱情又能维持多久呢？如果爱情没有了，就人人都要离婚么？再说，在结婚的人里面，恐怕也不是个个都有爱情吧！”他这话说得倒是真诚的。
“我也不相信爱情……”
“这不就完了，既然你也不相信，那不就没问题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把话说完，”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急切地踮起脚尖，努力与他平视，“你知道么，罗永浩，很多东西，我们不相信，并不等于它不存在。我想爱情就是这样的，我们不相信，可它存在，我们瞧不起它，而它报复了我们。”
“胡说八道！”他再次不耐烦起来。“我累了，要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些无聊的问题。”他甩手走人。
上床后，她小心翼翼地问，“到底怎样你才能和我离婚？”
他不语。
“是不是我有了别人，你就会和我离婚？”
他依旧不语。她知道，他并没睡着。
二十九
八月的燥热天气里，罗永浩开始夜夜晚归，常常买醉，蕊蕊照顾他，安抚他，劝说他，全不管用。
她哭着哀求他：“罗永浩，我们不要再这样过下去了，这样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你每天喝酒，还开车子，多吓人呀！”
“你害怕？”他问。
她连连点头。
“我要是死了，你不正好称心如意？”
她痛心疾首，给了他一巴掌，“罗永浩，你是混蛋，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儿的？蕊蕊你心疼我是不是？你还是喜欢我的，你舍不得我。闹也闹够了，咱好好过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不但不恼，反倒把她抱在怀里，哄她，“你想要什么？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你说了，我就改。”
她叹了口气，“那你别再喝酒了。”
“好。从明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我滴酒不沾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心知问题根本就没解决，他成功地利用了她的心软，她上当了！
又是一段安静的日子，相敬如宾的两个人都觉得诡异，彼此间猜疑、提防着，谁都知道，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以前的日子了，他们在僵持，在互相耗着。她觉得这种日子简直就是煎熬，估计他也一样。那他到底在守护什么呢？还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守护，仅仅是尊严么？
到9月中旬，两个人已经有整整三个月没在一起了。蕊蕊记不得自己有过多少个无眠的夜，夜夜的黑暗都让她如临大敌，那张床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随时都能在他的引爆之下，将她吞没。她就这么熬着，靠着，没有尽头，没有希望，宛如人间地狱。
今晚罗永浩又喝醉了，也许只是装醉。蕊蕊明显地意识到了危险，她一直没脱衣服，想等他睡了再上床，或者就在地板上将就一夜，客房，他是不会让她去的。
“过来。”他躺在床上低声喝道。
她瑟缩了一下，没动。
他猛然起身，一把拉住她，将她掀翻在床上，她哭叫着，拼命地挣扎，可他象疯子一样，什么都不理会了，薄薄的衣服很快就被他撕碎，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淤痕。
她的双手胡乱地抓挠着，碰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杯子滚落到地板上，发出并不清脆的响声，她意识到了什么，抓起了另外一只装苹果汁的杯子，用力地磕向桌面。
杯子碎了，她满握玻璃碎片的右手，无意识地猛戳，她的神志彻底混乱了，她只是极其认真地一下下戳下去，不知道戳在哪里，也感觉不到痛，仿佛这世间只有这一件事可以做，她戳，戳，戳……
当她恢复意识时，听到了他的哭声，粗哑得如同嚎叫，那种说不出的悲怆令她心痛无比。她想要抬手，发现右手正被他死死攥着，只好用左手捂上他的嘴。
“别哭，罗永浩，别哭了，我没事了，别吵醒孩子和小慧，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他抬起头观察着她的神色，脸上布满泪痕和无助的苍白。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罗永浩，她真想不出，受到什么样的打击才能把他变成这副模样。
一瞬间，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反倒把他揽入怀中，喃喃安慰：“过去了，都过去了，我好了，我没事了，你别害怕……”
有温热的血顺着他的脖颈蜿蜒而下，让他再次惊跳起来，胡乱地给她套上一条长裙，抱着她直奔医院。
他伤得并不严重，当挨了第一下以后，他吃痛逃开，她剩下的动作都是伤在她自己的大腿上和小腹上，等到他发现情况不对，又冲上去阻止她时，他的手臂上又留下几处伤痕，好在他已有所防备，只是划伤。
她伤得相当严重。杯子不大，磕碎的薄片细小却锋利无比，有几片被她戳入了自己的大腿和腹部，绝大多数的碎片插入了她狠攥着的右手，她的右手简直惨不忍睹，有几处伤口深可见骨，唯一的幸运是没有伤到经脉，否则会留下残疾。
医生反复地给她清理，他看得心惊胆颤，那要多痛，那到底要多痛。她一声不吭，不时抬起眼睛看他，没有责备，只有关心，“要不你出去吧。”她对他说。
他摇头。
取药回来，他走到门外听到医生轻声问她，“真的不要报案么？你说是夫妻吵架，这也是可以报案的，你的病历可以留下用做以后取证。这是婚内暴力，你可以告他虐待。你懂不懂？”
“我懂。不用，真的不用。谢谢您。”
他站在门外，进退都不是。过了一会儿，又有人问她：“你多大了？够年龄结婚么？他到底是不是你丈夫？他要是胁迫你，现在可是好机会，我们是好意！”
她叹口气，“我知道您是好意，我都明白，我够年龄结婚，我们是合法夫妻。”后面的话，她说得气喘吁吁。
他不再犹豫，推门而入，发现她已走到门口，就赶紧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医生护士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明天得来换药，你有联系方式么？”
他留下号码，问清换药的时间地点，带她离开。
卧室里一片狼藉，暗红的血迹在灯光下刺痛两人眼睛。“你去睡客房吧。”他说。
“我们都睡客房。不过这里得收拾一下，要不明天会吓坏小慧。”
他收拾停当，已是凌晨三点多，最后两人还是都睡在卧室。
“你要是真想离婚，那就离吧。”躺在床上，他望着天花板，费力地一字字吐出这句话，等了一下，又加上一句：“要是不急，你就再想想。”
她偎进他的怀里，没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右手抬高一点儿。
过了一个多月，她的伤口，基本上都愈合了，他给她用了最好的药，务必不留疤痕。这段时间两人的相处异常和谐，除了不能过夫妻生活，简直堪比蜜月。
11月初，蕊蕊过生日时，看着那23支蜡烛，罗永浩说：“真的忘了，你还这么年轻，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已经过了一辈子。”声音犹如叹息。
他那酸楚的微笑，被烛光映衬得如梦似幻，成了乔颖睿终生的回忆。
她生日的第二天，是他们领结婚证三年整的日子，她选择在这一天打印了他们的离婚协议书。
协议的内容相当简单，所有的财产都归罗永浩所有，豆豆的抚养权归乔颖睿，探视时间随时可以，抚养费放弃。
拿着那页纸，他看了很久很久，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如果你想要豆豆，那我可不可以……”
“不，蕊蕊，我不是这么想。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生活很现实，现在外面工作很不好找，你什么都没有，你还要带着豆豆……”
“我一定会带好他，你要相信我……”
“不是。”他再次打断她的话，“我的意思是，你反正外面也没有人，要不你看这样可以么，我们暂时先不办手续，我是说暂时的，就是随时都可以去办的，我可以到客房去睡，其他的，其他的等豆豆再长大些……”他说得有些乱，但她再明白也没有了，他在温柔地，反悔！
“我只是担心，我也是为你和豆豆好……”他还在继续。
她转身拿出手机，自从她的手受伤后，他就把手机还给了她。
她流利地拨出号码，“你有时间吗？”
“现在？”
“对。”
“去哪里？”
“到我家。”
“20分钟后，可以么？”
“行。”她又想了想，告诉自己要镇静。
他安静等待。
“你停在我家小区门口，不用下车。”
“好。”
她挂断。抬头望着呆立一旁的罗永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