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1 / 1）
窗外枝头上的鸟叫声随着早晨的来临而显得愈发的欢快。卢•海德蜷缩在沙发上的身体动了动，翻了个身，刺目的光线直直地从窗外照射进来，投射在了他的身上。他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生物钟让他在每天早上７点钟左右就会醒来，无论第二天是否是休息日，这生物钟也准得象德国的火车时刻表一样。即使他有心想睡个懒觉，也没这个权利。
他伸了伸有些酸麻的长手长脚，掀开身上的薄被坐了起来，胸前的衬衫口子也没有系上，半敞着，显得有些凌乱。他顺手撸了一把脸，却没有动，只是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坐在沙发上醒神。
这时厨房里似乎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动静，空气中还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警察的职业敏感让他在听到动静的时候，脑海里的警钟大作，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摸随身携带的配枪，但他在闻到香味后，要摸枪的动作便停在了半途。
他差点都忘记了，昨天自己的房间里还多了一位女士！是她在做早饭吗？这么早就起来了？他坐直身体闻了闻，好象是煎荷包蛋的味道，清新的蛋香，引得他有些馋涎欲滴，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昨天晚上自己和同事们光顾着喝酒，没吃多少东西，后来又是一场大吐，早把肚子里的那些存货给吐的干干净净。其实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了饥肠辘辘，但又不好意思当着那女孩的面吃东西，于是只能饿着肚子在沙发上翻来翻去到很晚，才勉强睡着。
现在这诱人的香味更是让他觉得自己饿得能吃得下一头牛！正这么想着，肚子里也非常配合的传来几声“咕噜”声，饿的心都开始发慌的他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光着脚便走到厨房那，果然看见了一抹忙碌的身影，正在并不大的厨房里忙东忙西，而煤气炉旁的桌面上已经放着一盘煎好的荷包蛋。
“早上好！你起来的很早啊！时间还早，不多睡会吗？” 卢•海德打了个哈欠，斜靠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吴丹熟练的在平底锅上翻炒着他前几天吃剩下的米饭。
“啊，你醒了，我平时也醒的很早。刚到匈牙利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生活很不方便，所以那时为了早点学会说话，所以每天很早就起来背单词。时间一长，也成了习惯了。
我看时间还早，就想替你做顿早饭算是谢谢你收留我过夜！……不过，我在你的冰箱里只找到这些东西，只能准备这些简单的早饭，不然我可以把它做的更丰盛些！你就将就这吃吧。”吴丹一边炒着饭，一边回头朝他笑着说道。
冰箱里的隔夜冷饭经过了她的妙手翻炒，已经开始飘出了完全不同于冷饭的清香味。闻着这诱人的香味，卢•海德不由得朝前走了几步，伸长了脖子站在她身后，朝平底锅里瞄了一眼，想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能把淡而无味的普通米饭“变废为宝”。
“没想到你也喜欢吃米饭，匈牙利人不是都喜欢吃面食的吗？我在你冰箱里看到米饭的时候，真是感到亲切极了！可惜你这里的材料太少，如果你这里再有盐啊，味精啊之类的东西，我能给你炒出一碗喷香的蛋炒饭来！”吴丹有些高兴的说着，又见翻炒了差不多了，就关上了火，盖上盖子准备把炒好的饭焖上一会。
“你看我象匈牙利人吗？我可从来不这么认为……你在饭里放了什么，为什么那么香？” 卢•海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着头，盯着那平底锅问道。
“恩，我在你的冰箱里只找到一些鸡蛋、番茄酱、剩饭和橄榄油。我想了想，这些东西除了能用来煎荷包蛋外，只能做点炒饭了。橄榄油炒饭营养又健康，而且还能有一股清香味。不过可能味道会淡些，因为没有盐，所以等会你要是觉得吃着没味道，可以把番茄酱拌在饭里，我想应该会好些。”
说话间，她掀起了锅盖子，扑面而来的香味让两人都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炒饭经过短暂的焖捂，橄榄油的清香全都渗透到米粒中，而且颜色看起来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哇噢，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看来昨天晚上我收留你的决定简直是太正确了！”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炒饭，嘴里暗自咕哝着，伸过手去就要抓上一把尝尝。
“啪”的一声，吴丹轻笑着用手里拿着的筷子打掉了那只已经伸进锅子里的“黑手”，
“隔夜手，真不卫生！如果想吃的话，先去刷牙洗脸……顺便把衣服穿好！”她说话的时候，视线迅速的飘过他没有系上扣子的胸膛，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哦，该死，我差点忘记了……哦，对不起！”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卢•海德大窘，朝吴丹道歉后，连忙跑到卫生间去，关上了门。
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见到镜子里的自己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身上的衬衣也几乎是“大门全敞”，露出大半个结实的胸膛。这个形象哪里还象一个警察，简直和那些街头上的“混混”没什么分别。
“该死的！”看见自己如此尊容的卢•海德低低地咒骂了一句，连忙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挤好牙膏，扭开热水龙头，站在莲蓬下开始一边刷牙，一边洗澡。热水顺着管道从莲蓬里哗哗地冲在他强健的躯体上。他刷好牙，双手扶在墙壁上，仰着头对着急速的水流，任由热水冲刷，但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门外的那个女孩。
这个家已经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个冷冰冰的家因为有了她，顿时显得温暖许多。仿佛这个地方不再是他用来睡觉的旅馆，而是一个有人等着他下班就能回来的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已经记不清最后一次自己从能闻见早餐香味的早晨醒来，到现在究竟过去了多少日子！十年？二十年？还是更久？当今天突然能有机会重温这种美妙的感觉时，他在看见厨房里那抹忙碌的身影时，他突然觉得心酸，觉得自己很可悲。他真想就此抓住这份他从心底就希冀了太久太久的机会，让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
只是这样的想法不过在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从警多年的他，可谓阅人无数，尽管与她相识不过一天时间，但他却知道，她，简单而纯真，干净的仿佛一张洁白的白纸。
从她的黑眼睛里，他看不到阴谋和诡计，看不到势利与世故。在众多他见过的中国人，包括留学生里，她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真诚和单纯简直让自己自惭形秽，让他这样一个从头到脚都长的象“坏蛋”，从里到外都几乎“烂”透了的警察不忍去玷污她！
与她相比，再反观自己，他是个生活作息不规律的刑事警察，为了要破各种案件，成天和社会上的阴暗面打交道。而他在和罪恶势力打交道的同时，也不得不要面对来自警察部门里的潜规则，陋规常例。
匈牙利警察部门的腐败程度是整个国家政府体系中最严重的。几乎所有的警员都或多或少的沾染上了一些歪风邪气，要么喜欢借机敲竹杠，要么就是滥用暴力，贪污受贿的更是数不胜数。总之，在不少市民眼睛里，“警察”可不是什么好职业。
他承认自己也和那些人一起“同流合污”，的确在查案的过程中，接受过不少贿赂的金钱和物品。而他的工作性质让他也学会了和那些黑道上的“流氓”、“恶棍”打交道时所必须会的所有的坏习惯：抽烟、喝酒、赌博、打架、爆粗口，也见识到了人类性格里的各种邪恶因子作祟之后留下的后遗症：阴谋诡计、坑蒙拐骗、杀人越货……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冷酷，人也越来越冷漠，对人生、对生活的激情也在逐渐的消灭，甚至他看每个人每件事都会习惯性的只考虑负面因素，就如同现在……
终究，她是要回去的，而自己还是要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她不可能为自己而停留，而他也不可能抛弃现在的生活与她生活在一起。他已经陷在这个“生活的泥淖”中太久了，久得他早已忘记了该怎么和普通人打交道。他只能生存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有在这里，他才知道自己生存下去的意义，他也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她，或许在今天与自己分别后就会忘记这一切，忘记她遇到过的这个警察，她与自己不过是两条相交的直线，在经过今天的这个交点之后，他们就将在各自的生活轨迹上越走越远，不可能再有交集。
一见钟情，他对她应该是一见钟情了吧！短短两天的时间里，这种频繁出现在自己心里的奇怪感觉，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因为她和“她”很象的关系吗？
都爱哭，都会露出怯生生的表情，都会象“小猫”一样，冷不丁的伸出锋利的爪子挠得你倒吸一口凉气；都会让人心里生出一股强大的保护欲，想就此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关系，他为什么会在仅仅不过认识她一天而已，就已经有想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想法呢？难道是因为那碗炒饭？
上帝啊，他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的！卢•海德在热水的冲刷下，用力的甩着头，将水花甩得到处四溅。关上淋浴器，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情，随手捞了一件浴袍披在身上，走出了卫生间。
客厅的茶几上这时已经摆好了早餐，牛奶、荷包蛋、炒饭。油亮亮的炒饭上已经被浇上了一层番茄酱，看起来鲜艳可口，令人不由得想食指大动。吴丹见卢•海德洗漱好了，便笑盈盈的将茶几上的筷子递了过去，道：
“啊，抱歉，牛奶配炒饭，实在有些怪。按理说吃这样的中式早餐，应该是配豆浆比较好，不过，在布达佩斯要吃上纯正的豆浆还是有些困难的。我想你是不会介意的，对吧！来，尝尝我的手艺，但愿能让你觉得昨天晚上收留我在这里，对你还是有些好处的！”
“这点我从来都不怀疑。” 卢•海德接过筷子，看着吴丹清秀面容上的淡然笑容，自言自语道。
“怎么样？感觉还可以吗？”吴丹拿着筷子自己却没有下筷，而是紧张的盯着卢•海德不停蠕动着的嘴，小心翼翼的问道。而一旁的卢•海德埋着头半天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大口吃饭，不消几秒种就把两个荷包蛋给消灭了，又过了几分钟，他已经风卷残云般的把饭碗里的炒饭也全部吃得干干净净。
“呃……”放下碗筷，卢•海德满足的摸摸胃，打了一个饱嗝，然后耸了耸肩，朝被他如此快速的吃相而惊得有些目瞪口呆的吴丹道：
“不用我再说什么了吧！事实已经做出了回答！”
“哦，很高兴能让你吃的满意。”吴丹也同样耸了耸肩，回他一个很轻松的笑容，随即便开始吃饭。
“你等会要回朋友那去？你朋友住哪？”
“她就住在八区的拉科齐广场后的一条小街上。她的房间里还有个小房间，本来是她用来放一些杂物的，不过，她愿意在我找到新住所前把那里整理出来先给我住。”
“拉科齐广场吗？那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卢•海德一听到这个地名，脑海里浮现出的就是昨天晚上他在那里遇到吴丹时的情景，不由得双眉紧紧的皱了起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那里的环境不怎么样，但我只是在那里借住上几天，等我找到新房子了，我就会立刻搬走的。”吴丹从卢•海德陡然上升了好几个音阶的口气中听出了他的质疑，也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于是对自己的决定也稍稍的做了些解释。
“记住我的忠告，晚上千万不要到处乱跑，下次可不一定有上次那么好运了！你最好还是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早点搬出去。” 卢•海德低头想了想，几次张口欲言，心中考虑了好几遍的话几乎都到了嘴边，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能是换上了这句关切的忠告。
“谢谢！我会的。”
两人在吃过早饭后，在卢•海德的坚持下，他开着车，将吴丹送到了朋友家的楼下。
卢•海德下了车，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显得静悄悄的，仿佛一切都陷入了沉寂中。白天对这里而言，是昨天晚上辛苦“劳作”了一夜的人们休息的时间。当然，这附近还是时不时会有一些结束了“交易”的衣衫不整的男人从陈旧的房子里走出来。
他们的衣服大多都是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衬衫扣子也都只系了几个，衬衫下摆胡乱的塞在裤子里，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和放荡的表情，一看就是宿醉未醒的寻欢客。这些男人在经过他们时，还会对着吴丹露出轻佻的神情。
他们身上飘出的混合着体味、酒味还有□□后的那股冲鼻的怪味道令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真的能忍受这里的环境吗？这里实在太糟糕了，鱼龙混杂的红灯区，对她而言，这里实在不是能住的地方啊！
“要我送你上去吗？”见此情景，他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谢谢，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回去吧，不要耽误了上班。谢谢你送我回来！卢警官，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再见！”吴丹站在楼下，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便独自走进了楼道。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了吧！卢•海德目送着她的背影再一次从自己眼前消失，心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他扬了扬眉毛，不去深想这怪异感觉背后的意义，回到车前，他仰头看了看这幢居民楼，便迅速的坐进了车子里，将车开出了这个重新陷入蛰伏状态的“红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