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锦瑟无端五十弦（14）（1 / 1）
从机场出来，他们匆匆赶往李琛住院的那个医院。大概是因为睡了一觉的缘故，虽然整张脸看上去依旧有些苍白，但是她的眼里却多了一抹坚强的光芒，好像以前那个李苏锦又重新回来了。
但是在进医院之前，江为直却感觉她的身形停滞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尽管她表现的不是很明显。
幽深的长廊，白色肃穆的墙壁，还有寂静的让人害怕的气氛，四年前那种窒息的感觉又重新涌上她的心头。
也是这样一个宁静的下午，也是在这家医院，也是在这个楼层。从刚进医院的焦急和紧张，到后来出医院的绝望和无奈。短短的几个钟头的时间，却让她的人生从此变得支离破碎。
一直被她拼命深埋在心底的画面在熟悉的环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额头的神经突突地在跳动，几乎让她失却了支撑她的力量。
熟悉的人影在眼前晃动，她的喉咙里却好似塞了一团厚厚的棉花，任凭她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
“苏锦……”
“楚楚，没事了，都没事了，你爸爸已经没事了。”她好像被拥紧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梅花的香味。
熟悉的味道与久远的记忆重叠在一起，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梅姨，我爸真的没事了吗？”
梅萱搂着李苏锦的肩膀，眼眶有些泛红，不住的点头，“是的，手术很成功。不过医生说还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到底会不会没事了。”
“那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我能不能见见他？”李苏锦双手有些颤抖地握住梅萱的手，眼神紧盯着她不放。
透过洁净的玻璃门她目光贪恋的看着里面那个安详的好似睡着了的男人。尽管他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旁边搁置着许多冰冷陌生的仪器，但是他毕竟还是活着呀。
这一刻，她无比感谢上苍。
她的双手还是有些发抖。她到现在还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这样离开她了，接下来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楚楚，你爸爸真的没事了。这下，你该放心了吧。”梅萱拥住她的双肩，轻声安抚。
直到确定了李琛的状况是真的稳定了，李苏锦这才依依不舍的转身，扯了一个勉强的笑容道，“梅姨，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听少均说你是专门从拉萨赶过来的？一路上颠簸劳累还有担惊受怕，一定累坏了吧。我让你张叔送你回去梳洗一下，好不好？”梅萱怜惜的拿出手绢替她擦去额头的汗珠，“手术结束的时候，我让少均打你电话的，他说你关机了。”
“刚才还在机上吧。”
李苏锦这才看到梅萱身边一脸深沉的男人，但是很快的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哑着嗓子回答，“梅姨，我没事。我想在这儿多陪陪我爸爸。”
一惊一喜之间，让她好像如置云端，非常的不真实。
“你要陪你爸爸，可是你总不能让你的朋友跟你一起守在医院吧。乖，听梅姨的话，回家洗个澡回来再陪你爸爸也不迟啊。”
提起江为直，李苏锦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好像忽视人家很久了。
但是看着梅萱眼里闪过了然的目光，她讪讪的解释：“梅姨，他只是一个朋友。”
“知道了，快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了。”
“嗯，知道了。”李苏锦点点头，朝走廊那抹修长的身影看去。
梅萱微笑的看着她走向江为直，而一旁的莫少均则沉默着脸色复杂。
西斜的阳光从蓝色的玻璃窗上透过来，在黑色的大理石上留下了淡淡的晕黄的光圈。尽管站在十三层的高楼上，但是眼前的景物依然是鳞次栉比的大厦和如同火柴盒般大小的绿地。
“谢谢你，江为直。”李苏锦看着眼前的男人，语气无比的真诚。
清澈的眼睛好像能看进他灵魂最深处，江为直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将目光放到窗外更远的地方，“说的这么客气干什么，我们不是朋友么。”
“尽管你这样说，我依然要跟你说谢谢。我知道你会有很多的疑惑，但是我不准备为你解答。”嘴角微微轻扬，带有一点耍赖的味道。
江为直也笑了，看着她上扬的嘴角，玩笑般开口，“是，我是有很多的疑惑。我是疑惑眼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李苏锦会是那个一贯以优雅自持的李老师么？”
“江为直，我没跟你开玩笑呢，正经点。”李苏锦不满地嘟起嘴。
她是真的将他当做朋友了。
江为直摊开手，一本正经，“我真的没开玩笑。我可以对天发誓。”
李苏锦斜睨他，语气不善，“江为直，玩够了吧？”
“好了，我不跟你开玩笑了。”江为直突然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不要再紧绷着一张脸了，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我还是喜欢看到你的笑容。还有这几天我会留在B市，你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找我。”
陌生的触感，让李苏锦有些走神，而接下来江为直的话更让她吃了一惊，所以她也没有注意到江为直的手依然停留在她的脸上，只是飞快地询问道，“你留在B市干什么？那你住在哪里？”
她还没等到江为直回答的声音，倒是等来了身后另外一个熟悉的带着困惑的女声，“楚楚？”
曾经她也幻想过无数种跟他们见面的方式，其中也有一种的情景就是像现在一样，他陪着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含情脉脉，而自己身边也站着另外一个男人，彼此幸福的跟对方打招呼。
不过这种情景的前提是身边的男人爱她，她也爱那个男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的笑容有一霎那的凝固，但是在转身之前，脸上却已经换上了一副无懈可击的表情，“哎，少琼姐，继钺哥，你们来了。”
将近五个月的身孕让莫少琼比四年前稍觉圆润，但是小巧的瓜子脸，精致的脸庞却是一点都没变，依然这么漂亮和耀眼，还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邵继钺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说是楚楚呢，你还不信？”莫少琼嗔怪道，复又上前拉起李苏锦的手，“听妈妈说你前几天都在西藏旅游。李叔的事，让你担心了吧？”
李苏锦能够感觉的到在莫少琼提到西藏这个地名的时候，身上突然增加了一道试探和疑惑的目光。
她知道是他。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抬手将垂下的刘海顺了顺后，抬头淡淡微笑，“嗯，还好吧。”顿了顿又道，“你们也还好吧？”
虽然她更想问的是，“你的身体都好了吧”，但是在瞥见对方高高隆起的小腹，这句话在还没有绕到喉咙边就被她掐死在摇篮里了。
“还不错。”莫少琼甜蜜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矜持地点点头。
李苏锦仍然微笑，唇角隐约可见一丝弧度，“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你们很幸福。”说着，指了指她的小腹，语带戏谑，“你们俩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吧，都结婚四年了，现在才让我当上小姨。”
“这件事可真的不怨我，我前几年就打算要个孩子，是继钺说再等等，这么一等就迟了那么多。”莫少琼嗔笑的解释道，脸上有属于小女人的红晕。
“那是继钺哥心疼你。”李苏锦觉得她的脸皮笑的快抽筋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最喜欢小孩子了。”
邵继钺依然没有说话，不过视线已经从雪白的墙壁转到了她毫无意识攥紧的拳头上，漆黑的眸子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
莫少琼同意的点点头，支着头回忆道，“是啊，你小时候好像最喜欢跟在他的身后了。然后少均老是嘲笑你是他的小尾巴。”
李苏锦怔了怔，接着又重重的咬了一下苍白的下唇，无奈的莞尔道，“还有这回事的呀，我都忘了。”
她不紧不慢的将这句话说完，脸色如常，只是全心全意的盯着视觉范围内的某一点上。所以她没有看到邵继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以及有些微微发抖的双肩。
莫少琼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李苏锦承认自己很残忍。
所以为什么当初得病的人不是她，反而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莫少琼呢？
一股无言的尴尬在周围的气流中悄悄蔓延。沉闷的空气让所有的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楚楚，你这个东道主当的也太不合格了吧？只顾自己说话，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一直默不作声的江为直突然揽上了李苏锦的肩膀，对她眨眨眼睛，语气暧昧的在她耳边附声道。
陌生的气息让李苏锦的耳朵很不争气的变红，渐渐失掉的理智又慢慢的回附到她的身体里。
她知道江为直是为她解围，但是她还是回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即使是替她找台阶，也不必要将语气弄得这么——暧昧吧？
尽管不解，但是她最后还是为他们做起了详细的介绍。
“楚楚，江老师还不是你的boyfriend？”在听完李苏锦的介绍，莫少琼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她身边的江为直，疑惑道。
李苏锦不好意思的摇头，“不是。只是朋友。”
“不过，很快就是了。”江为直淡定的微笑，不管李苏锦怎么跟他使眼色，依然一副老神在在的说道，“你们知道的，她比较难追。这次为了让她答应做我女朋友，我还特意跟着她跑了一趟西藏呢。”
“楚楚是比较难追。”莫少琼笑眯眯的对江为直说道，“不过看现在这种情况，你的十万长征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剩下的一半还得要继续努力了。”
“少琼姐，你别听他乱讲，根本不是这回事。”李苏锦极力辩白道，她不想让别人误会，更不想利用江为直，尽管他是心甘情愿的被她利用。
但是这番极力辩白听在眼前的两个人耳里，却是另一番打情骂俏的味道。于是莫少琼很是了解的对身边的邵继钺柔笑道，“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李叔吧，不要打搅了江老师和楚楚的谈天了。”
邵继钺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不过他很快用自己的行动做了回答。
看着眼前两个相携的背影越来越远，唇边僵硬的笑容终于一点一滴地隐退下去。她真的很佩服那些将角色演活了的电影明星。她的演技还真是不能让人恭维，只差那么一点，那么一点，她就可以成功的骗过所有的人，还有包括她自己。
可是，她最终还是沉不住气呀，如果今天不是江为直，她大概又要将事情搞砸了吧。
“就是他吧。”
江为直轻轻的放开搂着她双肩的手，目光悠远的看着消失在拐弯处的某一个点。
“如果你不想提这个话题的话，我不会勉强。”还没等李苏锦的反应，江为直又淡淡的补充道。
李苏锦愣了愣，然后缓慢的收回没有焦距的目光，捋了捋散落在肩的头发，转身认真的看着江为直的眼睛，“谢谢。”
“加上这次，这是你今天第五次对我说‘谢谢’了。”
“有那么多吗？”李苏锦不禁哑然，对着雪白的墙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语气无奈，“江为直我欠你的好像越来越多了，怎么办？”
“所以？”江为直挑眉。
“所以，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我怕还不起。更怕自己会爱上你。”
她忽然觉得自己还有点阿Q精神的，一整天的跌宕起伏她竟然还有自我娱乐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