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深知身在情长在（10）（1 / 1）
然而她亦清楚的知道，就算他不能用同样的感情待她，不能爱她，他也尽了全力地来待她——不顾生命的来救她，把他的武功讲解给她，给了她那么多温暖与爱护。人间的情谊也许只有叶小侠能至此，她所遇到、所得到的，已足以感恩生命并了无遗憾了。
这样的叶小侠，人人都敬爱的，又岂独会是自己？
远远的又有一些江湖豪杰陆续赶来，其中竟有无数昆仑山的人，大约全昆仑山的人都来了。青音站起来拜见，她的师父玉珠真人见她与叶小侠在一起，当下扭过脸掉头走开。青音知道，她没答应嫁给师父的儿子，这个怨恨师父终难消除。
玉虚真人扶住她：“好孩子，天山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你重回昆仑吧，那也是茂儿的希望。”
提到苏茂，想起周流，青音泪满眼眶。她再拜下去：“可是我已拜入楚狂客门下，学了旁的武功，不合门规了。”
玉虚道：“门规是可以改的。茂儿这一去，我觉得此生好像也没了希望。如果可以，你回昆仑吧，到我的门下，做我的弟子。不过，也许你得先征求楚狂客的意见。以后你再答复我吧。”
远远的叶小妹和顾棋棋也结伴而来，他们已经成婚，如今整个江湖均知顾家惨状，且正主天山已找到，倒也不追究顾棋棋了。小妹过来心疼的扶住青音：“外面风大，那边帐篷已搭好，先去帐篷里吧。”青音起身，忍不住瞧了叶蔚一眼。此时叶蔚正与吕明涛说着话，听了小妹的话，也转头看着青音，目光里也是不舍之意。两人仿佛都似片刻不忍分离，只要那个人在身边，在目之所及的地方，这一颗心才会安定。小妹暗想自己糊涂，笑道：“哥哥，你把饭送到帐篷里来。”
哪知叶蔚方将热好的羊奶送至帐中，便听外面一阵乱：“天山来人了！”
群雄纷纷奔出，便见冰峰雪影间，一队人马威风齐整而来，旋至一箭之地扎下阵脚，马雄人俊，衣衫猎猎，竟让人瞬间屏息凝视，心魂震惊！中间，缓缓地提出一匹马来，马上之人正是沈离旷，英颜挺锐，尊贵凌飞，有着让人仰视的凛然之态。
“哪一位是义云庄庄主，请上前答话。”
吕明涛洒脱端然道：“天山之主何须傲慢至此，难道真的不将天下豪杰放在眼里么?以礼相待乃主人之量，天山这般无礼小气，果真的是做贼心虚吗？”
沈离旷一笑：“想我天山乃世外净地，未经邀请擅入者则为强徒盗寇，概为不受欢迎之列。口舌之争何益，请庄主将来意言明。”
吕明涛正色道：“天山抢掠武林同道家婴幼儿，此事证据确凿，义云庄担天下正义，前来讨伐天山，速交出所掠之幼儿，方是正理。”
沈离旷向天打个哈哈。“我天山仁慈为德，将世上无父无母之孤儿接至天山，抚育栽培，如今成为这些傲世人间的英才。"将手向身后一指。"奈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总有那好妒之人要横生是非，如今空口一说，就想将我的人才带走，归为己有。如此坐享其成又污蔑他人的手段令人可笑可恼。也罢，武林之事向来难辨是非，不过是一个以武服人。众位既然大张旗鼓地来了，不有个结果岂不白来一趟？这样吧。我天山就全当以武会友。咱们今日便划下个道道。双方各出三人比上三场，三局两胜，如果天山输了，冰峰由你们践踏，我手下的少年英才由你们看中哪一个像你们的孩子便带走哪一个。若是我天山赢了，众位就请打道回府，过三年再来，我天山仍是依此样奉陪。免得众位这么挥刀持剑的冲上，我这里又有你们家的爱郎爱女，交起手来再伤了自家人。连我想想都不忍呢。”沈离旷冷嘲道。
吕明涛没想他倒这样痛快。怕沈离旷故意用武林人家的孩子送死，伤了自家人，也正是方才与叶小侠商讨疑虑的。三局两胜，也是公道。度量已方人选，自己和石大厚出手可为两场，小侠受伤疲累，最好就不出手了。因稍询问了众人意见，应道：“好，就是如此。”
沈离旷道：“既是约好了单打独斗，规矩就先说在前面，每一方这三场均是一个人应对也可。不过不许旁人下场相帮，只要有人援手，这一场便是赢局也算输了。吕庄主，你看如何？”
吕明涛认可。知道沈离旷是度量双方之势，怕江湖人不顾规矩相帮助拳，天山人纪律严明，令行禁止，而武林人却松散得多，他们就吃了亏。但这样的比武规矩也是公道。
沈离旷道：“天山是主人，第一第三场我方先出人选，你方应战，第二场则由你方先出人选。”
众人均想，这天山不愧号称武林君王，行事倒颇有气量，让人心服口服。便见沈离旷飞身下马甩掉大氅，露出一身劲装，手持宝剑道：“天山便由我出战这第一局。叶小侠，你可敢与为兄决斗这第一场么？”
吕明涛这才明白，这就是沈离旷的全部缘由。他明知叶小侠方从天山上救人出来，争杀一夜，又受了伤，这一会早饭还未及吃呢，便挑了叶小侠来决斗。他这么一说，叶小侠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因低声道：“小侠，你先休息一下，这一场我来。”
叶蔚知道沈离旷的武功，吕明涛与石大厚只怕都不是沈离旷的对手，会有生命危险，因道：“不妨事，我来。”
小妹笑着叫住他：“哥哥，把这酒喝了再去！”她声音甜甜的没事人似的，便如哥哥去游玩一般，叶蔚笑着接过，瞧那水里显是化了一枚丹丸在里面，知是家传的丹露丸，笑着喝下。
冰冷的雪峰下，二人遥遥对立，一时天地似乎都凝结静止。
沈离旷拨出剑来，锋芒陡袭人目，映着冰光，晃得众人不由瞬时闭眼，那是青音的天玄剑。
叶蔚只好不拨剑。
二个人静立待发，一时声息也无，仿若时光在该霎那停止。
湛蓝的天澄静似把人的心都浸下去，众人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知道武林中最大的也是地动山摇的决斗即将开始。当长期被宣扬达到巅峰的两种绝世武功——天山武功与玉阳神功——终于不可避免地要进行一场对决时，众人心潮澎湃，紧张激动得几乎要停止呼吸——没有人知道谁会赢。而那样两个人，一样的锋芒出众，气宇不凡。沈离旷的威风里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尊贵；叶蔚的沉静里则有着秉天地之正气而来的端毅凛然。风袭衣襟，额发飘飘，竟不由让观者生了错觉，忘了这是两个人在决斗，只觉世界茫茫，人生天地间，飘忽若烟尘。
忽然，一阵寒风清洌掠过眉际，忽的便似起了滔天的波澜，两个人瞬间同时出手。天地四野于霎那间震撼。
吕明涛当即明白了叶蔚为什么要坚持上场。沈离旷武功竟与叶蔚在伯仲之间！
沈离旷倚着宝剑之利在天空划过森厉耀亮的光痕，叶蔚在避其锋芒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刚猛出掌。二人以激烈的对攻，开始了这百年难遇的一战。那是一场震古烁今令江湖人言之变色的决斗，也是叶蔚入江湖以来遇到的最大的艰难，昨日的伤与疲累使他此时便似强弩之末。然而习玉阳神功的过程便是对人意志与体魄的巨大挑战，遇强愈强，愈困愈坚，那样的品质与毅力已深入心魂，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沈离旷占优势的还有他手里青音的那把宝剑，剑锋所及，风停发断。
这样的交手众人除了赞叹竟没有别的言辞。那是一场凝武力、气魄、智慧为一体的比斗，他们在力量的雄厚、招式的凌厉、进攻的速度，防守的沉着上几乎不相上下，每一招每一式都包含着使用者全部的力量与心魂，都展示着绝佳的判断、超凡的神勇以及无与伦比的能力和技巧，在这样的高手相斗之中，谁也不能出现一丝的错误，出现一丁点的疏忽，否则结果便是致命的。
众人一时看得目炫神迷，激动惊叹，渐只剩高山仰止的肃穆。
高手过招，有时那两个人反而打着打着，便有了真正的互相推许，有某种不可言传的佩服和默契。两个人每一招都是至为凌厉的杀招，进攻防守，却行云流水，宛若天成，瞧来没有一丝窘迫急切的气象。
然而叶蔚渐体力不支，玉阳神功本是最耗精力的，当力量不能随心所欲无坚不摧的时候，对攻不能维持，他只有选择回避防守。于是局势渐向有利于沈离旷的方向倾斜。如果说沈离旷的进攻充分展示了狡黠阴险的诡诈，叶蔚则保持了异常的沉着冷静，以敏捷的身法、准确的判断创造出一个又一个防守的奇迹，在弱势的情形下让沈离旷履履无功而返。那是神奇的，也是无予伦比的英勇，因为在这样排山倒海凶狠毒辣的进攻下，叶蔚能保得自身的周全，就是奇迹。
这同样也给对手以极大的压力。但沈离旷是何等心机深沉，我不急躁，我也不会急躁的，叶蔚是玉阳神功的传人岂会浪得虚名，可我有的是时间与力气，叶蔚昨夜已争杀一夜，精疲力乏，这简直就是我赢玉阳神功的天赐良机。眼见叶蔚一步步退却，渐只剩招架，也许只看能坚持的时间长短了，沈离旷越发的进攻凶猛，狠厉凌锐。他从没有把武功发挥到这么酣畅淋漓过，也从没有这么恣肆开心过。他不知道一把宝剑竟有这样大的威力，使他得心应手，功力大增。当下剑如雷霆骤雨，山崩海啸而去，一剑紧似一剑。他要赢了，他终于要赢了这世上最大的对手，玉阳神功的传人！
敌势猛长，而已力渐消。每个人都不由为叶蔚捏了把汗，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嗓子尖。眼看着叶蔚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大势已去，结局已定，众人都这么认为，只除了青音。
叶蔚是在败，可他败得不狼狈，还有余地，绝不捉襟见肘。他败得有些奇怪。青音深知玉阳神功是至刚的武功，只会宁为玉碎的瞬间刚烈，而绝不会一败再败。看得出来叶蔚在忍耐，在执着的积蓄力量，艰辛的等待时机。当沈离旷以为他一定会赢，他马上就要赢的时候，沈离旷有一种按捺不住的狂喜，当那狂喜终于使他有一点忘乎所以的时候，只是一点点，叶蔚已抓住机会，刚猛的掌风忽然爆发反击，一时是席卷天地的眩目，便如三冬的严寒忽逢光芒的旭日，那一刻的光明与炙烈让人轰然融化，已身化为虚无，沈离旷震颤倒退，叶蔚欺身而近以掌切腕，无坚不摧的气势迫使沈离旷倏忽撒手，宝剑已到叶蔚手里，随即剑尖便指沈离旷咽喉，便那样匆忽的一瞬，好多人于震颤惊呆中都没看明白，场中胜负已定，局势已转。
轰然的叫好声几乎是合着炸裂胸膛的豪情与热泪在场中四下回荡，从没有这样震颤心魂过，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死里逃生，反败为胜。当四围的压抑悲观终被热情的欢呼所淹没时，叶蔚自己反心怀一片澄静，透明得超乎自己想象。他知道，他只是要为青音做一件事，那是青音的剑，他一定要给她夺回来。
“你输了第一局。”叶蔚撤了剑，向回走去。他向来难以伤害任何人，何况他与沈离旷总有着某种程度的惺惺相惜，有着旧日割不断的情义，他只想回去，用那剑削断青音手腕上的神丝。
沈离旷却是最经不得失败也不认可失败的人，忽然便从将要胜利的狂喜转为失败的地狱，他的眼眶似乎都被瞪出的血丝蒙住。看着那身影，忽然便一抖双袖，他要发飞箭，那快至绝伦、叶蔚此时无论如何也不会逃过的飞箭。那时沈离旷没有旁的念头，就是不认可失败，就是让对手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