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一生一代一双人（4）（1 / 1）

第二日，众英雄齐集帐外，吕明涛觉得自己如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李衰兰过来，冷漠优雅道：“我有个提议——用火攻！一来，顾家庄既然肯让吕庄主搜庄，那庄中一定是没有盗来的小儿，烧了庄子也不怕；二来，顾家庄里面机关众多，我明他暗，我们即便攻进去，只怕也要损伤惨重。何不用火攻？我们人手众多，团团围住顾家庄，他们不逃便罢，只有从里面逃出来一个，我们便以逸待劳捉一个，张了网守株待兔，岂不最好？”

众人一听，纷纷大声叫好：“对，用火攻，不愁顾老狐狸不从庄子里跳出来！”

吕明涛第一反应是不妥。若叶小侠在就好了，小侠一定不会同意用火攻。而叶小侠威望素重，他驳一句，众人便会依从。但自己若说不妥，毕竟他与顾家有说不清的干系，众人就会以为他徇私情。为了保护那一片宅院而不顾雄豪的性命。但自己为什么认为叶小侠就不会同意用火攻呢？因为叶小侠素有仁厚之心，不会累及无辜人性命。叶小侠既能以仁厚之心做决定，我吕明涛为何不可以？这些念头一转，吕明涛已刚直坚决道：“不能用火攻。庄中尚有许多仆妇厮役等无辜之人，我义云庄行事应以仁义为先，不能牵累无辜。”

李衰兰冷笑道：“义云庄庄主果然的仁义之心，不过对待凶恶之徒却也不必讲仁义礼让。义云庄既然不愿担这放火的罪名，我天山却不怕。他顾家庄敢陷害我天山，就要遭到报应！”他转身而去，一行白衣人齐刷刷退去。只听“嘶嘶”声响，无数喷着火舌的箭飞入顾家庄，转瞬顾家庄一片火海，白日里的大火亮亮地在眼前喷怒吐威，让人心骇胆战。顾家庄人纷纷外逃，一时撞在庄外武林人的包围里，烟薰火燎的就是一场混战。

“爹爹，连连还在里面！”顾棋棋忽然惊叫。顾京华一愣，方想起顾连连被关在山楼。“爹，您给我钥匙，我去放了连连。”顾棋棋急道。顾京华回望地道口：“不行，说不定吕明涛他们已攻进庄来，你一出去，暴露了地道口，我们一个也走不脱了。”顾京华扫视四周，除了顾连连，家眷俱在。

“可是连连！”顾棋棋回身冲向地道口，被顾京华一掌打倒，随即扣上第二道门锁。

“爹！”顾飞飞大惊恐：“连连没法逃出铁栏杆，会被烧死的！”

顾京华手按铁门，显然一震，忽然咬牙切齿道：“吕明涛，吕明涛，你够狠，放火烧庄，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爹！”顾飞飞被他爹爹吓住了，还是不由自主去扳铁门扶手，顾京华倏地扣住他，冷威变怒：“你让我们顾家全陪着她死，断子绝孙吗？”

顾飞飞吓得一寒颤，再也不敢动。顾棋棋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被仇恨烧去理智的爹爹，看几位兄弟的恐慌和冷漠无动于衷，道：“爹，我伺机出去，放了连连。你们走吧。我和连连可以不回地道，从庄门杀出去。”他返身便去开铁门，顾森森已一指点中他穴道：“为了她一个女孩，陪上你一个男儿，值得吗？”将顾棋棋甩至顾沉沉身侧：“拖着他，快走！”

“爹，我求你了——连连！”顾棋棋的叫声被点穴嘎然止住，一行人在地道里疯狂逃窜。

吕明涛看着眼前的喷薄的火焰，忽想起小时在庄中的每一棵树下的奔跑玩耍，想着那些金碧巍峨的楼宇牌匾，再想到连连。他忽的看见芙蓉小院的小丫头墨儿跑出来，什么也没想便冲过去：“墨儿，你家小姐呢？”墨儿惊魂未定，惨容未收，见是吕明涛，一咧嘴大哭道：“小姐，小姐被老爷关在了山楼！”吕明涛头脑轰的一声，那墨儿兀自哭着：“火一起，老爷少爷们不知道去哪里了，找不到钥匙，少爷你快去救她吧，小姐要被火烧——烧——”吕明涛人疯狂般冲进万丈火焰。

在顾家庄山顶，与孤馆相对的是一座山楼，自它的主人去后便凄凉寂寞的伫在那里，后来被四面安了铁栏杆，成了庄中关押人犯的地方。吕明涛曾被关在那里近一年的时间。此时一身黛衣的连连站在那里，抓着那些被漆成白色的铁栏。坚固的铁栏千撞不开，远处是渐渐袭来的通红映照半天的火焰。连连握着铁栏，摇晃着：“明涛哥哥，明涛哥哥！”

坐一只大大的彩绣花船顺运河漂流，什么叫招摇过市，这就是招摇。苏小影翠袖凭风，妩媚生姿的靠在船头，目光爱怜的看着叶蔚，叶蔚倚在软塌上自顾自读书，这样就免了瞧她。

“当年隋炀帝下江南不是怎样的景况呢，虽没有那样的舢舻相接，宫女翩迁，你一路却也是锦衣玉食，书香鬓影。还有什么不足的呢？”

叶蔚目光只在书上，由她自说。

“你以为我是喜欢你啊，我是杀不掉你，才只好留着你。”她微微笑道。叶蔚总归是不答话。

“如今你一生都是我的了。叶小侠，你说我们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让整个江湖震惊一下？”她淘气似地笑到他眼前来，长发一缕缕在书页上晃。

“你最好别为非作歹，否则我第一个替江湖正义杀掉你。”

苏小影被气愣了，转头想一想，知道与叶蔚生气也没有用，踱开几步，忽坐至榻前来，以手支腮，笑看他道：“叶小侠，那日我若说你娶了我，才放那些人，你会不会也是答应？”

叶蔚想了想，点头道：“你当时说什么我都会答应，那么些生命，在我的一句话之间，我的灵魂承受不住。可是你想过没有，即使我答应了，也不会实现？”

苏不影诧意：“你不是叶小侠么？一诺千金，怎可以不守诺呢？”

“我可以不做叶小侠。只要我的心过得去，什么样的誓言都束缚不了我的。”

“所以你答应我的话也是没有用的。”苏小影怅然。当时她就是怕叶蔚不答应，才不敢提过分的条件。她看着低头看书的叶蔚，这个人，在眼前这般赏心悦目，却总归是不能得到的。奇就奇在，他明明是在伤病之中，却仍是有奇异的力量，让她敬重而不敢欺扰。他的眉目，那样的明朗纯净，让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做最好的自己，怕被他轻视。唉，自己真是没药可救了。“有时候我真想就让你一直这样病下去，永不好转，你就一生都是我的了。或者干脆就杀了你，这样你就永远走不掉，我也就省心了。”

“那样的话，我的亲人朋友不会放过你。”

苏小影眼前闪过吕明涛同归于尽的一剑，心下有点寒战。“那就生不能同衾，死则同穴好了。”苏小影笑。

“不，死了之后我会上天堂，你会下地狱。”

苏小影气乐了：“是这样么？”

“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本已结仇满江湖。多一个像我这样的朋友，少一批最厉害的人找你报仇，不好么？”

“你怕死了。”

叶蔚微微一笑只低头看书。

“你，当我是朋友么？”

“是，如果你不再为害江湖。”叶蔚顿了顿，从书上抬起目光，双睛中忽有隐约的欢喜的亮光：“她也会当你作朋友。”

“她是谁？”苏小影问。

“等我成亲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叶蔚笑道。

苏小影来了兴趣：“成亲？你什么时候成亲？”

“我不知道。”叶蔚道：“等她什么时候到义云庄来了，我们就会成亲。”他的话中含了暖暖的憧憬。

苏小影微微恼怒：“她若不来了呢？”

“不会的。”

叶蔚明朗的坚信刺痛了她，苏小影冷笑道：“你不告诉我她是谁是怕我杀了她。”

“杀了她你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你会有什么好处？”

是，杀了那个女子，叶蔚一定会报仇，她的确是不会有好处，她的一生还那么长，她可不想死掉。

他们一路慢慢的行来，到义云庄的时候，义云庄门口贴了大大的告示：退婚书。

里面说：叶小侠轻薄无行，见异思迁，与杀手门门主情爱缠绵，双宿双飞，公然置与薛家之婚约不顾，伤风败俗，薛家愤而解除婚约，成全叶小侠的风流。特公之武林，除叶小侠本人请勿撕毁云云。

叶蔚初见了那些字气血上涌，这些词会与自己连在一起吗？想想便也不放在心上。薛萝自然要报复，没想到，她是以毁坏他名誉来报复。然而，在叶蔚心里，她怎样报复都是应该的，他也不介意。

然而，他隐隐的不安。自小妹的《武林传奇》在江湖风行已来，不少的茶楼酒肆皆有说书人演讲，虽然小妹的文章重在写行侠，于哥哥的情感不过稍稍一带，说书人却偏偏喜欢讲他的故事，尤其是他和苏小影。有一次他和苏小影上岸去喝茶，便听一位说书人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正在大肆宣讲，他气愤当即要过去，却被苏小影笑着拉下茶楼，一路上尽是她春风得意的笑。这样的事向来传得比风还要快，向来没有还要添三分，人不风流枉少年，江湖人都是乐呵呵的传着宁可信其有，薛萝明知道他退婚是为了何青音，却写了这样的退婚书召告天下，加重这谣传。她的锋芒所向是何青音，谁听了这个谣言都不会介意，包括他自己，唯独除了何青音。薛萝深恨的心在这里。

恨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它要的是毁灭。

苏小影笑道：“叶小侠，你的未婚妻好像不似你说的大度雅量，竟将你让给了我呢。”

叶蔚道：“这里已是义云庄，你走吧。你是义云庄的仇人，进庄一步我便为义云庄杀了你，送上义云杆。”

苏小影好笑道：“被退了婚也不要这么迁怒于人。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过些时日我再来找你。”她笑着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