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此时此夜难为情（1）（1 / 1）
“师太，请问这里距华山有多少路程？”叶蔚问。
“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师太道。
文丛清新如同一朵冬日娇美的花进来，听此语，笑问叶蔚：“你也要去华山吗？”她顿一顿，“才刚我在那边太白酒家里看见了许白。”
叶蔚去寻许白，刚走出路口，便遇见一群人过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叶小侠，你运气不好，怎么又遇上了我？”顾森森森森而笑，好不得意张狂。他的身侧站着面无表情的顾萧萧，再看见顾萧萧，叶蔚觉得此人是地狱里的魔鬼。他当然不能自保，被绑束了。
在他看到顾家人时，他的眼前便现出文汐的笑容。这几天，文汐与青音已极亲密了，定是不想与青音翻脸才设好局骗他出来，这会儿不知又怎样蒙哄青音去了。想起青音，便觉得铜佛坠沉甸甸的轻撞着胸膛，心里暖暖的，眼前的都无足轻重，真的会“百岁平安”一样。即便是离去，也是安然而心有着落，人间似再没有遗憾了。
他那么安然的样子让顾森森恼怒，喝道：“把他也塞到那囚车里去！”
囚车是铁皮密闭的，里面恍忽已有个人，叶蔚被推进来的时候不妨撞了那人的面门鼻梁，“对不住。”叶蔚忙道。
那人不作声。
叶蔚接着搭话：“尊驾是谁？也被顾氏兄弟囚困在此？”他是死亡在面前也要多知道一分是一分的，何况此时心情又好？
那人终忍不住不说话：“我是李衰兰。”冷淡道。
一听这名字，叶蔚忍不住失声笑道：“原来是你？你被他们押来要送去哪里？”
“华山，杀了许白之后便杀我，向天女教宣战。”李衰兰终不好不答，用最少的字简短说。
叶蔚也仿佛看见自己的命运。可以说，他们都是因为父亲，可许白呢，他不应也被人暗算牺牲！“李公子，许白并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是他一岁那年在洛阳牡丹园被人送给了我家抚养。”叶蔚等待李衰兰的反应，可李衰兰静漠无声，良久沉寂，就跟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叶蔚噤了口。李衰兰其人心思莫妙难懂，也许他根本就不想知道世上还有这个弟弟的存在。
“我们想个法子逃吧。”叶蔚说。
“如何？”李衰兰警醒了。
叶蔚轻叹口气：“先解开绑绳。”
二人双手均被反绑在背后，一番撕扯互解了绑绳，可铁门是从外锁的，只能依稀从铁片缝隙中看到外面的山路，山路崎岖，越走越高。车停了，车厢外有人走动的声音，叶蔚忽然放声大叫：“李衰兰死了！不好了，李衰兰死了！”
李衰兰一愣，便听外面一阵乱，有人奔跑着去报：“老爷，车厢里的李衰兰死了！”
一群人脚步生风的过来，铁锁打开，就在铁门开启的瞬间，叶蔚李衰兰双掌齐发，从车厢里跃了出来。
那人反应迅捷，快若闪电的击来，叶蔚躲避，李衰兰已惊奇道：“你——你没死！”
那是一年逾四十的中年人，下颌三缕青须，头上方巾美玉，眉挺，目深，容颜端俊清绝，李衰兰已叫出他名字来：“谷华，我曾亲手杀死过你！”
“我岂是那么容易被人杀死！”那人冷冷道，手中剑电闪刺出，顾家剑！叶蔚知自己与李衰兰不是对手，一眼见旁边盆火正旺，解下衣衫在火里一扬，便点向一旁的帐篷。那谷华被李衰兰绊住，寻常庄丁却也挡不住叶蔚的迅捷身形，山风正猛，帐篷青布做的，火立时烈烈地燃烧起来。庄丁们忙奔跑救火，谷华也弃了李衰兰去抢救帐篷里的什么重要东西，二人飞般跳旁边灌木杂乱的山崖逃命。
二人稍稍喘一口气的时候，已在峡谷底，四面峭壁林立，突兀不可攀，不知二人刚才如何逃下来的。“勇出于恐，这话的确不错。”叶蔚道。追的人却是不敢从陡崖下来，要转远路搜寻了。
李衰兰辨一下方向：“那边是东峰，应该就是许白决斗的地方。”
“这里已是华山谷底？”
“是。”李衰兰神情索漠。
向前行了半里路，便见高高的东峰上吊下铁索与身畔小孤峰相连，叶蔚大喜道：“攀上这小峰，便可上东峰了！”
李衰兰奇怪看他：“你要上东峰？”
“是，我怎么能让许白一个人在重围之中，他不是我父亲的亲子，不需为我父送命。”叶蔚仰头看这小峰，却也是无路可上，他从腰间取出一把短剑，这短剑是泰山剑，坚厚锋利，拜文摘星所赐，便一直带在身边，此时派上了用场，一手攀岩，一手以短剑刺入山岩缝隙借力，如此反复向山顶攀去。
李衰兰站立原地，一直看着叶蔚身形渐小，想着万一他若失手掉下来自己还可相救，那叶蔚却已消失在峰顶了。李衰兰心绪忽然凄凉，独自一人沿着谷地，踩着那乱石杂木，一步步前行远去。
东峰顶早已聚了一、二百名武林豪士，凡到的皆被告知到英雄薄上签自己的名字。“今日来的俱皆英雄，会千古留名！”一时听得人摩拳擦掌气血喷张。有人问：“今日决斗谁主持？是义云庄主穆大侠吗？”知情的便答：“不是，是顾家庄庄主顾京华。”
峰顶的观景亭里，一早坐着穆心忧，他虽豪气干云地坐在那里，心里却忐忑不安，一想着许白冷冷的面孔，心里就会寒颤，许白不死，自己与儿子是永无安宁之日，不过今日许白就算会被江湖豪杰群攻至死，只怕临死前他的冰冷之剑也会刺入自己的胸膛。便听有人飞报：“山下许白单人独骑来了！”穆心忧听了，手心竟湿腻腻的是冷汗，口中已豪壮的说：“来得好，许白，今日你若不死，老夫真服了你了！”说着眼中四处打量，今日的主使顾京华，怎么还不露面？
叶蔚攀上峰顶，还没迈上两步，忽的一声呼哨，一排剑已齐齐整整逼到他面前，顾家剑。
“见我们四公子去！”
叶蔚被威逼着走到前面一个小小铁瓦亭前，亭子里，一玄衣公子正独自坐在那里下棋。
“四公子，我们抓到一个人！”
那公子从棋盘上抬起头来，眉目清俊敏慧，约二十二三岁年纪，手中仍拈着棋子，问叶蔚：“你是谁？”
“公子，我想借路上东峰。”叶蔚手指悬空铁索。
玄衣公子一笑：“今天的东峰可非比寻常。”
“我知道。”
“那你何不在决斗之后再去，我保证义云庄的英雄薄仍会写上你的名字。”
“我一定要在决斗之前到达东峰顶上。”
“看来这场决斗没你不行。”
“这场决斗对我至关重要。”叶蔚与此人对答，不由得也含了笑。
“你是许白？”
叶蔚一笑摇头。
“那你何必去赶死？”
“我非去不可。”
“这样，你若要上东峰也行，你若能赢了我这盘棋，我便放你去死。请，你执黑子。”
叶蔚只得坐在棋盘前。忽然，东侧山麓里一阵刀飞剑鸣，人喊马嘶，他不由站起身，那公子已一指石凳，“坐，坐。”看着叶蔚紧切的目光，疑问的神情，该公子平静解释道：“这是许白到了。上山的一路上早埋伏了人，由各门各派把据险要。今日的许白可能根本就到不了峰顶！”
“既然约好是峰顶决斗，又是江湖诸路豪杰对他一人，还暗算埋伏，不太卑鄙可耻了吗？”叶蔚愤怒道。
“呵呵，这又不是写历史。”该公子看叶蔚一腔正气的样子，“所以我才说你赢了我的棋再上东峰，免了与他们为伍。”话语间自有清傲。
叶蔚一子敲下：“公子，请，希望我们能下盘快棋。”
玄衣公子眉目一亮：“好！”当即应了一子。——寂寞许久，终于有人陪他下棋了。
百尺崖，陡峰峭壁，需两腋摩壁而行，许白剑光电闪，闯在其间，一夫当关之势竟拦他不住，上面忙将巨石滚落，许白掌击巨石，但听天地轰然，巨石碎落如雨，许白人已点壁上飞，上面伏击的人已看呆了，顾森森声嘶力竭的大喊：“放箭！快放箭！”箭雨如蝗，许白矫健的身形于箭雨中穿过，所到之处，雨箭四散。
“你在关心许白！”顾棋棋下了一子，警觉道。叶蔚快速应了一子，“他是我弟弟。”
“你是叶小侠？”
叶蔚点头。
“为什么承认？你的名字就是祸端的起源。难道你认定了我就不想去天山学艺一年？”
“你要下棋，而棋局后，我要上东峰。”
顾棋棋放声大笑：“怪不得我与你一见投缘。不过，叶小侠武功虽是武林绝顶，可下棋，你未必如我。”棋盘上局面已趋紧张。
过老君犁沟，闯猢狲岭，许白玉阳神功一路所向批靡，埋伏的人四下逃散。“报，许白已上苍龙岭！”山顶群雄大震，穆心忧心一哆嗦，怎么这些人凭地势之险竟拦不住他！转念一想，他毕竟也是血肉之躯，便能到了峰顶，只怕也筋疲力尽，还能活命不成？便听人报：“许白在三峰口受伤！”许白受伤了！山顶群豪心中均是一声惊呼。好好，这便好了。受了伤便撑不住便会受更多的伤，穆心忧心下稍稍安稳几分。
叶蔚失了几子，顾棋棋将黑子从棋盘上提走：“你若输了，我不能担保你人身安全。”叶蔚一笑，落子于腹地，顾棋棋“呃”了一声，随即应子，知叶小侠此时已心急如焚。
这时许白已至东峰之顶，山顶豪杰都被他惊呆了，不自主地后退，给他让出半圆形的一片空地来，这个少年，白衣血染，英毅挺拨地独立那里，映着苍茫云海，一双眼睛凌厉明亮，如此激斗后仍有着难以致信的邈傲万物的绝美！众人不由自主的心魂俱颤。许白手中剑划出一个光辉璀璨的弧度，逼了众人的眼：“你们是逐个来，还是一起上？”
“灭恶人贼子，何用江湖道义，我等英雄豪杰，杀你人人不甘落后，大家伙一起上啊！”顾京华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峰顶回荡，叶蔚拿棋子的手一颤抖。
“心不静棋如何能胜？”顾棋棋道：“其实就算你去了，以你现时的武功，不过是多陪上一条性命。”
“至少我要尝试去救他。”便这时峰顶欢呼声震天，叶蔚腾地起身，手腕已被顾棋棋扣住：“下完这盘棋。”
叶蔚脉门被置，动无可动：“他才十七岁！”
“那你能怎样？”
“我去换他，你们要杀的只是宇文寞的儿子，他不是，我是！”
顾棋棋放开他：“你要死，我没有办法，可惜我们相识太晚，连一盘棋也下不完。上峰吧。”
他携了叶蔚自铁索飞上东峰。
峰顶顾氏父子三剑攒刺，此时的许白已受伤倒地，翻滚躲避着，忽的一人半空飞下，手中剑光连挽，眼前便如挂了一道波光闪闪的雨帘，将顾氏三人剑全数封住，再飞花碎玉的刺出，已连点三人咽喉，三人大惊后退，那人已一手挽起地上许白，觑着空子便要向崖边跳落。可惜，山上高手众多，此人身形一起便有人度准其去势，刀剑呼喝，将他们生生拦了回来。众人皆奇，谁这么大胆，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救援许白？看时，却是一面目黧黑吊着浓眉挂着一缕胡须的瘦小男子，不过一双眼睛却是晶莹明亮。穆心忧喝道：“你是何人？竟敢相助许白，难道你要与他同罪么？”
这人知已走不脱了，故然是极度的遗憾凄伤，却也撑着不露出来，淡淡道：“穆大侠，你发义云令怎把我给忘了，我还是宇文寞的女儿呢。” 说话轻柔女声，人群中有人不由叫道：“叶小妹！”
小妹微微一笑。
“不，叶小妹和许白都不是宇文寞的亲生孩子。”人群后叶蔚的声音响起，他大步而来，威风纵横，眉宇端重英凝，仿佛携了天地自古而来的浩然正气，众人一惊回头，不由自主让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