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天若有情天亦老（5）（1 / 1）
“好像有草药味——”
“药王！——”
“是个小姑娘——模样标致啊——”
“二哥又垂涎三尺了，等捉到叶小侠再说吧。——是不是叶小妹？”
“不是，我见过叶小妹。——与她搭搭话，八成是药王的女弟子。”
几人小声嘀咕罢，贼眉贼眼地过来。“小姑娘——”
青音自是全听见了，心下紧张，面上却容色不改，将炉上的药锅端下，抬起头，安静清和道：“你们找人么？”
“是啊是啊。”几人互递眼色：“药王是在这里吧，你是药王的弟子？”团团将她围住，一时剑拔弩张的样子。
青音似若不见，笑着摇头，从一旁的瓶子里取了一粒丸药服下，再将一块灰炭添至灶火里：“药王不是在太白山么，怎么会在这里？”
几人互看一眼，一个咪缝眼笑道：“小姑娘，只怕药王现在没在太白山，就在此地吧！你这些瓶啊罐啊药啊是做什么的？”说着伸手向青音脸上摸去。青音从灶间拨出一根火棍，往脸侧只一扬，火星险些烫了那人的手，那人忙缩回手，疤痕脸将他扯到一旁附耳道：“不要碰她，小心药王的弟子全身都是毒！” 咪缝眼吓得一凛，这时矮个子已从木屋中寻视一圈出来，笑道：“屋中没人啊，你一个人住在这里？煮药给谁吃的？”
青音用扇子扇着火，道：“你们是来寻医的？有人病了么？”
“嘿嘿，病倒是没病，只是想找到药王。”
便这时林中车轮滚滚，一辆马车急驰而来，四人唬了一跳，手中兵刃全出了鞘，却见进来一辆精雕细刻的马车，一个温柔婉娈的少女从车上跳下来，向着他们柔弱又焦急地问：“请问，药王是在这里吗？”
不待众人回答，车帘挑开，现出另一少女娇圆的脸来：“姐姐，公子要不行了！”声音已是哭音。车帘挑起，众人看得分明，车内一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的英俊公子倚在少女怀中，嘴唇已呈黑紫色。青音吃了一惊：“魏紫！”叫出车上少女的名字来，而那中毒的公子是李衰兰！立即转身进屋取了一小瓷瓶，过来撬开李衰兰的嘴，给他倒了几滴药液进去：“他中的是什么毒？”
“白玉丸！”姚黄边用绢帕轻揩公子唇边的药液边啜泣道。
便这时，只听扑通扑通四声，方才灶边的四个人全倒在地上。青音回看一眼，知道他们被方才的灰炭迷倒了，复对魏紫道：“这毒我不会解，方才给他服的是还魂液，应能支撑几个时辰，你们在此歇息一下，待药王老爷爷回来再行诊治。”
青音回到灶边将另一种草药投入火中，驱散方才的迷雾。又拿来绳索把那四人皆绑了，给姚黄魏紫端来水和食物，好生安置了她们，然后端了方才熬好的汤药向东边林子走去。
那林子是五行八卦的阵法，只见她衣衫飘拂左转右拐，一忽就隐在林子深处。
穿过密林，前面豁然开朗，草地间有一八卦形的厚重石屋，石屋无窗无门，只在一侧有半尺方的石洞，青音端着汤药至石洞前，轻唤道：“小侠，来喝药了。”
里面石洞旋开，传来一朗润清和的声音：“今日来晚了，小荷，发生什么事了么？”
何青音不妨叶蔚直觉这般准，笑道：“诸事尽皆放下，忘记了么？”
“不敢，何大夫教训得是，我记下了。”笑着将药接进去。青音方欲走，便听叶蔚唤：“小荷——”
“什么事？”
便听叶蔚呵呵一笑：“等我也回头告诉你。”
青音知道这是她惯常说的，叶蔚还报她，不由莞尔一笑，离开了。
她心情欢悦地回来，忽听木屋间又隐约有外人声音，迅急隐在树后，向木屋看去。
只见木屋前又多了三人，一青衣公子及两个肃然剑客。此时地上被缚的四人已醒转，正与为首那眉长入鬓的青衣公子搭话：“你放了我们，自有无尽的好处。”
青衣公子一笑：“请教四位尊姓大名。”
“我们华山四杰，我姓侯，人送外号咪眼侯二，这是我大哥，锯嘴葫芦童大，三弟刀疤赵三，四弟矮脚虎郭四。”
青衣公子悚然动容：“原来是华山四杰，失敬，失敬！四位武功不凡，被什么人绑在这里？”
“休提了，我们着了药王女弟子的道，不知她怎么用了迷药迷倒了我们。小兄弟，快给我们解开绑绳，我们兄弟有恩必报，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青衣公子一笑：“如此多谢。四位到这里来是向药王求医的吗？”
“哪里，我们是来找叶小侠的——”
“叶小侠在这里么？”
“不不不，这会儿多半还没来，不过他既要求医，早晚会找到药王这里来的，嘿嘿，我们就可以守株待兔。”
“三弟，不相关的不要多说。小兄弟，你已知道我们是华山四杰，江湖上也有声名地位的，你若帮了我们，银子少不了你，漂亮的妞你若要，我们也能给你找来，哈哈。”
青衣公子一笑，这公子一笑便两个酒涡，煞是俊气中带着可爱：“银子，我不要，美女，我也不要，我来也只是要叶小侠，拿了他送上天山，便可以在天山上学艺一年，哪一个学武的人不想？所以若现在放了你们，岂不是自找麻烦？”青衣公子笑容平静，语气和气，却登时骇坏了四人，暗恨自己的话可是说多了。
“我的武功可能不及四位。”青衣公子一笑，一招手，身后两个剑客立时两把剑寒光出鞘。
“小兄弟，有话好说，这叶小侠让给你也无妨。你若放了我们，从此华山四杰就跟了你，肝脑涂地，唯公子命是从。”
青衣公子再轻轻一笑：“你掉头转向得太容易了。太容易的事别人不敢相信，也不珍惜的。”青衣公子忽然笑容消失：“杀了！”他话一出口，身后两个剑客快剑如电，登时四声惨叫，血染一地。青衣公子面不改色，掉过头来，看向一旁车上的两个少女、病弱公子和车夫。
李衰兰此际已醒了过来，半依在姚黄魏紫怀里。见他们杀人，两个女孩早转了眼睛不敢看，牙齿咯吱吱打颤。
“你们是求医来的？”
“是”。李衰兰淡漠答道。
“真是不幸得很，杀他们不过些须小事，不过他们有个糊涂师娘武功很厉害，我不想惹麻烦，又不敢妄信四位的口舌。瞧兄台的病也不像能治得好的样子，得罪之处，四位就多多包涵了！”他说话彬彬有礼，忽然掉头简短道：“一并打发了！”两个剑客抬剑便向李衰兰刺去。
“住手！”青音从树后飞身抢来，挥剑拦住二人，步法奇异，衣袂轻扬，那二人忽见眼前多了这样一个仙女似的容颜清美的女孩，不由住了手，回看青衣公子示下。那青衣公子看一眼青音：“姑娘何人？”
“阻止你滥杀无辜之人。”青音秉剑而立，清秀端严。
“你能阻止得了吗？”青衣公子温和的说，忽然一剑快至绝伦刺向青音，剑未及青音，已一剑变数剑，青音只觉眼前千万个剑尖，光芒烁目，她根本看不明白首尾，尽力一挡，那剑尖却全是虚的，流星似的剑锋已刺向她前心，忽的便一惊——再也见不到叶蔚了——那片刻之间想的就是这个念头，那青衣公子面对着眼前秀美清绝的面容却忽的狠不下心，堪堪一斜，剑锋自她右臂划过，血哗地漫下，染了半身。青音换了左手持剑，明知凶多吉少，眉目间却无丝毫柔弱凄惶，反更一分的勇敢坚决。
李衰兰挣扎着下车，命姚黄魏紫道：“快走，离开这里逃命去！”那车夫听了这话，如蒙大赦，忙不迭扬鞭赶车。青衣公子一声冷笑对两个剑客道：“留下他们！”李衰兰手中忽现一铁球，喝道：“你们敢再追一步，大家同归于尽！”他手中的铁球细丝网布，模样怪异，经日头一晃，层层网结中射出碧幽幽的亮光，让人目光避之不及。
“天荒地老球！”青衣公子登时一凛，止住两剑客：“这位公子，你是天山上的人？何必鱼死网破？我们说不定还大有渊源。请问公子贵姓大名？”
“我一将死之人，多说何益？你们若敢动一动，谁也不用活了！”
青衣公子一指青音，轻笑道：“你连这位舍生忘死救你的姑娘也一块杀么？”
“她的命也是我曾放过的，此即还给我就是了。”李衰兰冷冷道。
“那好，我先替公子除了她。”青衣公子优雅一笑，倏忽一剑复刺向青音。
“好，你杀了她后，我们就同归于尽。”李衰兰冷笑道。
“何必？何必？我先替你杀了这位顾公子好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随着声音，一白衣年轻人出现在林边，那人容颜清朗，眉宇英锐，端正悠然，仿佛天地万物尽在他指掌之间。
“叶小侠！”何青音惊喜叫道：“你怎么来了，你的伤好了么？”翩然绕过青衣公子利剑站在叶蔚面前。
叶蔚笑着点头，见她一臂的血，忙道：“快别动！”旁若无人的忙着以绢帕为青音止血包扎伤口，青音只是看叶蔚的崭新容颜，此时阳光满林，青音只觉眼前满天满地都是阳光：“你说有事要告诉我，便是你的伤好了么？”
叶蔚含笑点头。青音忽道：“呀，那顾公子跑了。”那三个人衣角都不见了。
叶蔚转头瞧一瞧，脸上是光明不变的笑容：“我就怕他们不跑。”言毕，开心大笑。
青音不由笑道：“你……连我都险些信了。”
“你——信么？”
两人一起笑起来。
叶蔚过来看视李衰兰，忧心道：“你中了什么毒？”
便这时一阵马蹄声响，一人旋风般驰入林中，是一粗壮的黑衣妇人，进林便问：“你们看见我的徒儿了么？”不待三人作答，她一眼已见地上血泊中倒的四人：“童大！侯二！赵三！郭四！是谁，是谁杀了你们？”她一个转身旋到青音叶蔚李衰兰面前：“是你，是你，是你？”三人被她挨个点指，她的指尖带凌厉寒气，叶蔚不由自主一个寒颤，青音忙挡在他面前。她这一上前，那妇人哇哇大叫道：“原来是你！”一掌便要向青音头顶击落，叶蔚叫道：“他们是被洛阳顾萧萧顾二公子杀的！”他虽未瞧见，但一看那些人剑伤便知是顾家剑痕。
“洛阳顾萧萧？好！”黑衣妇人收掌刚欲走，忽想起一事：“那他杀人的时候你们也都在场了？你们为什么不救？岂有此理，你们也得陪着他们一块死！”说着，黑衣妇人一掌拍向旁边大树，树干咔嚓倒掉，高大树冠正倒在木屋顶上，木屋哗拉拉倒坍，黑衣妇人复一掌击向青音头顶，青音急忙闪身躲避，叶蔚已一剑救到，那剑灿如明日，仿若来自瀚海苍穹，暖暖的剑锋似含带着亘古而来的绝世光辉，锋芒所向正是黑衣妇人弱处，黑衣妇人大吃一惊，叫了声：“好剑法！”回掌拍来，寒气大盛，叶蔚迅急避到树后，只听咔嚓一声，又一颗树应声而断，叶蔚又一剑从旁侧刺出，他内伤初愈，并无多少内力，但其势开阔，光芒耀眼，迥非寻常，黑衣妇人双眼放亮，“好！”避开来剑再一掌拍去。青音已左手持剑攻上，替换下叶蔚。
叶蔚知道二人无论如何不是对手，稍缓一口气，退到东侧林边叫道：“住手！老妇人，你可敢跟我来吗？”他转身便向林中跑去，白影一闪，没入林中。
他实是冒了莫大风险，怕青音步法一乱，被黑衣妇人所伤，但那黑衣妇人果真如他所料，弃了青音，大叫道：“有何不敢！”向他追来。
那林子是按五行八卦修的，一会儿黑衣妇人便迷路了，左冲右突大呼小叫：“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我在这里！——”那是叶蔚的声音。
青音听其声，知他已到石屋附近。便听了他的声音，心里就跳闪闪的欢喜，想叶蔚一定是要把黑衣妇人引入石屋关起来，便三绕两转，避开黑衣妇人，也过了去。
远远的便见叶蔚在石屋前怡然而坐，看见青音，笑着向她招手。
“你的伤怎么样？”叶蔚关心问。
青音笑着摇头。“你怎么出来了？”
“我的经脉打通，第一关已经过了。”叶蔚看着她欢喜道。
原来这就是他早晨要说的事。“药王老爷爷说至少还要一个月才可以，进展好快。”
她欣喜的眉目间是清澈的明亮，单纯的信赖，叶蔚心忽然一动，温暖柔软的似要沉陷下去。便是这样的感觉，他清楚的明白，那是爱的感觉。他以为他再不会有了，自陆红莲之后，他以为他的心已死掉，不会再有复活的可能，可是她的笑容，她清亮的目光，她的信赖，对他透彻的领悟，轻轻易易一下子就来在心里，心怀跳跃着，暖暖的，天地四野都一片光明。他想，也许青音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出现在他生命中有怎样的意义，又对他起了怎样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