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天若有情天亦老(3)(1 / 1)
仆人身后,一洁白衣裳高挑身量的女子走了进来,虽蒙着面,那一双绝顶美丽清傲的眼睛却是清晰可见。这女子进了厅堂,先扫视一周,目光落在舅爷腰间的黑剑之时,微有停留,但马上移开。那舅爷见此,不由上前一步,手按佩剑,沉笑问道:“姑娘贵姓,从何而来呀?”
那女子微迟疑的声音答:“我,……从天山来。”
“姑娘怕是从天山上逃下来的吧?” 那舅爷见此女弱不经事,立马雷霆相逼。
那女子闻言,双目一闪,忽然身形翩然而起,白影如雾如云,转身便逃出了屋子。
“天山云雾轻功!——站住!”舅爷随即冲出去。
万老爷激动得话都要结巴了,“她,莫不是那逃犯?”
“对,要不她为啥张皇跑!”万太太说。
“追!”发一声喊,众人全奔出了屋子。
小孩子们也来了精神,跟着大人们向外跑,一个小孩看着厅内仍站立的丛儿:“你不也去追吗?”
“好,也去。”丛儿抓起剑,也奔出院门。
“那女子向断崖方向去了!”有人喊。“太好了!封住这唯一的路!”众人一字排开将路堵住,肩并肩向崖顶逼去。
“停住!”那舅爷忽压低嗓子一声喊:“莫再前行了,若逼急了,她跳下崖去,岂不是我们大家都有连带?山上可指明了说要活的。再说,我们也只怕不是她对手——遇上她又叫她跑了,不是平白添罪吗。此即不远就是顾家庄,我去把顾二公子请来,顾二公子是山上客使,有他做主,不管什么结果,就有人担带了。”
“对,顾二公子一把剑精快绝伦,这样的大事还是由他主持的好。”众人立时仿若有了主心骨。
天上一轮圆月,照着暗黑的山野,山风竦竦吹来,吹着快速行来的四人,前一青衣公子,茫茫月色下,衣襟似罩了一层寒铁冷灰,泛着萧萧凉意。其人眉长入鬓,冷俊英凝,一挥手,令众人在山路上等候,只他与两个随行的剑客径直向峰顶走去。空旷的月色下,众人看得分明,那白衣女子站立在悬崖边,眼眺黄河,一直没动一动。
“姑娘——”
“顾公子么?”白衣女郎转过身来,手中现一玉牌:“让他们退下。”她说。
顾萧萧自然知道“他们”是指谁,立时一挥手,让自己身后的两个剑客并万家庄众一齐退到山脚下,再也不见。
白衣女郎揭下脸上面纱。
“文大小姐!”顾萧萧大惊失色,先一躬到地,再问:“您怎么会逃下山来?”
文汐不自然一笑:“不是我逃下山来,逃的是我的妹妹,我下山来寻她,刚巧在万家遇上,万家有山上讯使在,不便相认,我只好从万家出来,反让他们追上了我。”
顾萧萧何等明白人,私逃离山是死罪难容,文汐为救妹妹只好亲自下山寻找,找回去了,再变换语言,以文家地位,定可保其无事。可偏生有山上讯使在,作姐姐的就故意将众人引开,好让妹妹逃离。
“二小姐这会儿怕是已离开万家了。大小姐请放心,我顾家定当竭力寻找二小姐,保她平安。”他说的是“保她平安”,而不是送上天山,两人都是聪明人,当下心领神会。 “多谢你了。” 文汐明眸中含了感谢的笑意,那笑容如许明媚生姿,顾萧萧一个大男人,竟尔不好意思相看,微微低下头去。
文丛直逃了一夜,心狂跳不已,姐姐这么快就追来,天山又遍江湖发请求令,这可怎么办?她边想着边策马飞奔,跳过一道篱笆墙,马身不知被什么刺了一下,一声长嘶,登时发起狂来,前蹄腾空,跳跃折腾,狂奔起来,丛儿喊喝不住,只觉耳边风声呼呼,天地颠倒倾斜,双手紧紧抱住马鞍桥,心中叫着:“马儿啊马儿,你怎么啦,我是想让你快快跑,可不是这么疯跑,你这样太危险了。”
青骢马一路疯狂,践踏过菜地,踢翻菜农的箩筐,闯在一条早市的街巷里,只听鸡飞狗叫,人呼孩哭,丛儿闭了眼,早被马儿颠得迷乱。“也罢,马儿,生死由命,我跟定你了,你这样疯跑,要到哪里我随你是哪里。”
最后马陡然遇到什么障碍,她被从马上抛下来的时候,只听身后一大队人呼喊着追来:“就是她,就是她,让她赔!”“我的箩筐!”“我的鸡蛋!”“我的菜!”“我的瓷器!”
丛儿早被马又颠又撞又摔得全身散了架,头晕脑涨,护住头,推开撕掳她的人:“放开我放开我!”
“这是怎么啦?这么吵?让开让开,小王爷来了!”
“小王爷!小王爷来得正好,您给我们做主!”纷乱中,撕扯丛儿的人松开手,她脸上泥一道水一道,发髻散乱,终于不倾斜地看到面前有一个端正的人,下意识问道:“你是谁?”
“我叫李衰兰。发生了什么事情?”
丛儿登时脊背僵直,舌头打了结,觉得自己思维已转不过来,李衰兰,这个名字,天下有几个叫的?
众人杂七杂八说明原委。“你的马闯入洛阳王府地,撞坏了许多东西,你总归是要赔偿的吧。”李衰兰道。
“我,我身无分文。”丛儿这才想起她的包裹丢在了万家客厅,朋友们给她凑的银子都在包裹里,此时她真的是一无所有。
“那好,左右把她拿下,送到洗衣房洗衣服去,洗一个月衣服放她走,这里的损失我来赔。”李衰兰不耐烦道。
丛儿瞠目结舌,气血上撞,这个李衰兰定然就是那个洛阳王之子无疑了,这样蛮横的人我今日算见着了,不待她作怒,旁边的角门豁地大开,冲出大批武士,哗地将他们围住,弯弓搭箭,箭尖密密实实对住他们这些圈中人,众人惊得顿时噤声,见一四十多岁身着王服的人在护卫围侍中现出来,指着李衰兰冷笑怒道:“好,好,你给我下毒,你竟要杀我!本王得问你一声,为什么要杀我啊?”
李衰兰站在那里,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静一会儿道:“我没给您下毒。”
“哦?”洛阳王冷笑着手中拿出一枚白色药丸:“那这是什么,你每次给我的茶里都放一枚这个药丸是为什么啊?”
李衰兰面无表情地瞧一眼天空:“那是珍珠丹,滋养宁神的。”
洛阳王哈哈一笑,一拍手,两个婢女被推至圈中摔倒,二人满身鞭痕血污,李衰兰怒了,上前蹲身扶过两个少女,冷怒道:“你有什么话问我好了,何苦为难她们!”“公子爷。”两个女孩泣不成声。
洛阳王哈哈一笑:“好,你如实说,我也许可以放过她们放过这些人!”洛阳王用手一指,层层兵士包围中的人们这才惊恐知道,他们的生命已与李衰兰连在一起,就为了早晨的一匹惊马,为了他们损失的箩筐、鸡蛋、菜和瓷器!
李衰兰站起身,从袖中拿出几枚白色的药丸,他将药丸分开,左右手各执两枚,对洛阳王道:“您瞧,这是两种药丸,左边的稍小的是珍珠丹,是我给您服过的,它是无害的;右边的这叫白玉丸,服了可致人死命。”他坦然直视洛阳王。“我想杀您,好几次,可是每次最终只能给您放左手的药丸。每一次我都想,到底是您活着我会更痛苦,还是您死了我会更难过。我终于知道我没法子杀你,虽然你是杀我父亲害我母亲的仇人,可是这世上,我也只剩你一个亲人,只有你会叫我兰儿。——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不可能再有杀你的机会了,我的生命也再没有活着的意义。放过这些无辜的人吧,就算是我最后一次求你,我不想死得再多一些罪过。”他抬手就把右手的药丸吃了下去,然后,倒落尘埃。
丛儿吃惊地望着这一切,在人群的混乱中她被推至一边,人群在奔逃,她眼前只是一片乱,胡乱地也不知走向了哪里。
义云庄里一声鼓响剑鸣,十二位主事人纷纷落座,坐在第二位的,不再是叶小侠,而是孟善人。自许白大闹义云庄后,穆心忧一直神情委顿,今日却也提起了三分精神。“众位,昨日义云庄接到天山君王的请求令,说天山私逃一个年少女子,该女年方二八,眉目清秀,不擅拳脚剑术,却精通一门奇绝的暗器:冰针,射人无痕,可止人血脉流通,使人短时僵呆。有擒此女送至天山者,可任意在天山学艺一年。众位知道此事也就罢了。第二件事,”穆心忧停了一瞬,道:“经我慎重考虑,决定发追剿令捕杀叶小侠兄弟二人!各位有何意见?”
厅内空气忽然凝重,十余人一语不发。
“我知道,众位和我一样受叶小侠蒙蔽多年,私下里或多或少都与他有些交情。可是豺狼虎豹,恶魔贼子,一日不除,则为武林留不尽之公害。想几年来,他潜入义云庄,处心积虑,以侠义遮人眼目,当包藏更大的祸心。我明他暗,不发动整个武林公讨,只怕日后会祸及众位自身。当年,我们哪一个不是参与讨伐无敌帮的?他若反攻倒算,只怕我们避之不及,悔则晚矣。何况义云庄担负武林大义,竟让恶魔贼子隐藏多年,实让江湖同道耻笑寒心。为还我义云庄清名正义,当务之急,需表明立场,与恶魔贼子誓不两立,方对得住我们义云庄头飘扬的‘行侠仗义’这杆大旗!赞成我意见的兄弟请站起身!”
一个、两个、三个,直至十一人全都站了起来。
“好,一致通过!俞老弟,胡老弟,你二人负责把此追剿令周知各大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