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天若有情天亦老（2）（1 / 1）
小妹呛啷就把剑扔到他脚下，静问道：“公子原是这样的人吗？”
山风吹扬着她轻飘的黑发，秀朗清傲的身姿站在高一阶的台阶上，便是认输也是高傲邈然。
李衰兰忽然心一痛，小妹的神情和目光灼伤了他，仿佛有什么撕扯着似要离去一般，他不语，也无语，洛阳王大喜：“来人，把这个小丫头绑了，带回宫去。”
“慢着，我叶小妹什么人要你们来动手。”小妹清冷道。她自腰间取下一团丝带，走到叶蔚面前说：“我来绑我哥哥，我哥哥来绑我，你让开！”李衰兰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在小妹漆黑高傲的双眸逼视下抬不起头来。
小妹用丝带系住哥哥手腕，回头藐视地看这里一圈的人——众人全被这清秀高傲的小姑娘震住了——“咦，你们看山下，林羽大侠来了！”小妹忽然手一指，欢润嗓子一喊，众人惊异回头看时，小妹已整个人向路旁的山谷坠落，随即一扬丝带，叶蔚已被她甩至半空，与她一起向深谷落下。众人看时，见小妹已攀住悬崖另一侧一棵松树，一扯丝带，便将哥哥拉至身边，然后自己再向下面另一棵松树跳去，几起几落，转瞬便至谷底。
“大家回见吧！”小妹清润的嗓音从谷底传上来，与她哥哥飞一般地逃走了。
“我逃跑的本事是不是又有长进呢？”小妹采着山间野果子，两人已一口气逃了二十多里路，叶蔚再也移不动步了，接过野果，点头称叹：“你从不贪胜争强，只想全身而退，怪不得母亲说你在外面她最放心。”
“哥哥，”小妹好气又好笑地站在他面前：“你知道你刚才站在那里像什么？一副成竹在胸、天塌下来也压不到你的样子，我却是手心冒冷汗，一心只想逃条活命。我没有你大英雄大本事，让天下人都倾倒在你的面前；我也不要什么英雄侠义、威风体面。我只想行我的路、著我的书、活我的命——你何必嘲讽我？”她的眼圈莫名的红了。
“我并没有嘲讽你。”叶蔚惊讶道。
“我自己不开心，不要你管！”她转身走开了。
叶蔚叹息看她，明白小妹乱发脾气可能就是为那李衰兰。“小妹，有什么话对哥哥说，说出来会好过些。”
他这一安慰，小妹反不伤心了，回头笑道：“哥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武功全失，再也不是以前威力无边无所畏惧的叶小侠了？你现在要做的是——乖乖地跟着你的小妹再也不许惹祸了——那李衰兰简直是莫名其妙，这样的人我又何必伤心？”
“他也有他的难处。他曾经救过我和何姑娘，我想他这样做也许是想以后再放我们——”
“哥哥，”小妹笑看他：“你这人好就好在对谁都有莫大的信心。——我不要再提他了。”
叶蔚马上换话题：“我们接着逃命。”
小妹笑了，笑之后，一种从不曾有过的悲哀出现在她的眼底，那样的渺茫，让叶蔚深深地痛惜了。
所有的都被文丛抛在身后了：冰峰、雪影、瑶池，还有欢声笑语，自己的十六年岁月。想那李衰兰，纨绔子弟，相传与其父洛阳王一样的是好色之徒，搜抢了天下美女入府，这样的人，我死也不嫁！文丛沿着苍茫荒凉的古道独自走着，手挽马缰绳，忽然泪便从眼中溢出，强化作笑容她揩去眼泪，这不挺好吗？
眼前又是手挽手的好朋友：紫汀、环瑜、苏小影，含着泪带着笑，各自拿出自己所有的珍贵送到她的面前。“丛儿，天涯珍重。”“丛儿，祝你一路福星。”“丛儿，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她掩住脸，强忍住嚎啕大哭，这一离开天山，谁知什么时候还会再见面？
前程的渺茫，收不住时间的脚步。她要逃了，她要浪迹天涯了！
方才一场冷雨，地是潮湿，天是清寒。丛儿上了马，不待马鞭扬起，青骢马驹一下前蹄，便似明白主人心思似的踢踢踏踏跑起来。前面氤氲中一个小镇，雨后深蓝的天空朦胧又清冽，一袭寒风掠过小镇上空，暮色里，目之所及皆是清俊安宁，淡淡的恍惚里似可展开对未来的企盼。她还是有去处的，记忆中还有一个爷爷，在江南无锡开着一间茶棚，多年前曾听母亲和姐姐提起过，虽是闲听，却留下鲜明的记忆，或许还是可以投奔的吧。
天已晚，这陌生小镇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逛下去，竟没有一间店铺饭馆。她只好跳下马，敲开一家看上去清贫但还整洁舒服的小院的门：“大娘，我想在您家借宿一晚可以吗？”
老妇人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丛儿，陌生的装束，陌生的口音。“姑娘，你若求宿请到城西头万老爷家去，他一向招待南来北往的客，去吧，有吃有住。”老妇人手指点一下方向，关上了门。
丛儿沿路走下去，路尽头果真出现一巍峨宽广的大门，门上灯笼挑着“万”字。她站在门前，“姑娘，你找谁？”一个男仆打叠着白手巾从大门里走出来。
“我想见你们老爷。”丛儿想借宿当然得通过主人。
“姑娘贵姓？”那仆人见丛儿迟疑不说，忙一点头，转身进去回复了。
大厅里正是饭后用茶时分，小孩子脚前脚后围绕，丫鬟们静悄悄敏捷捧来茶盏。万老爷年逾花甲，他的夫人万太太慈善和厚，听仆人报外面有一身着浅灰衣，头掩绢帕，容颜清秀，举止口音皆不同寻常的外地少女要见自己，立时来了精神，吩咐：“请进。”
丛儿走进万家大厅。“千里投亲，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无处安身，到贵府请求借宿一晚。”待丛儿说明原由，万老爷万太太顿时说：“姑娘客气，出门在外，谁又带着铺盖房屋，哪有不求人的呢？”便命：“备饭食，收拾一间清爽客房。”又与丛儿搭话，问父母籍贯、投亲缘由，见丛儿身带佩剑，又问何门何派。丛儿敏感的本能觉到万老爷万太太和气的问话间隐隐要追踪出自己来历端底，无所不询的样子，就客气礼貌地瞎编着说了。
“老爷、太太，舅老爷到！”仆人进来高声报。
“哎呀，舅老爷怎么难得来了，快请进来！”立时打帘子的打帘子，延请的延请，进来一眉目威武的中年汉子，黑衣劲装，衣裳简洁无饰物，只腰下悬一黑剑，那黑剑狭长而外形柔软，剑鞘是不同寻常的革质，上有暗金镶雕的展翅雄鹰，厅定坐定，一眼看到侧座喝茶的丛儿，锐利的目光便透彻地将丛儿上下扫视，仿佛要将她看穿，面部肌肉不动地说道：“姐姐，姐夫，山上出了件大事呢！”
“公子娶亲？”
“哪里，是内院里跑了一个人！”
万氏夫妇立时惊讶：“内院里！如何能跑出人来！”
“就是呢，只说是一白衣女使，因为拒婚，借巡山之机半月前逃了出来。我这便是奉君王之令，送天山请求令给各武林门派的，凡捉拿住此逃犯者，可允到山上任意学习一年，大家都是亲戚，平日受山上无尽的照顾，此番捉拿这个逃犯可要尽全力。”
“这个自然！”万氏夫妇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道理大家伙晓得，何况山上的恩情今生今世也报不完——只不知这女使何模何样？”
“年方二八，容貌秀丽。山上的女使皆是一身白衣，配清霜剑，当然也可能易容改装的——这位姑娘，敢问你是从何方来？”那舅爷突然转向文丛，沉沉问到。
丛儿心“砰”地跳起来，便这时，门外仆人报：“老爷，有一外地白纱蒙面的白衫佩剑女子前来投宿。”
白纱蒙面白衫佩剑？万老爷腾地站起来：“快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