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多情自古伤离别（9）（1 / 1）

“那小女孩破涕笑了，母亲也嘉许地揽住小男孩，小女孩忽又大声说：‘为什么哥哥叫你娘，我叫你阿姨？我也要叫你娘！’那母亲就温柔慈爱的抱住她说：‘好，你也叫我娘。’——我想，那个女孩看来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可是他们那样爱她，如亲生一样。于是我就随他们走，那一家人一路上亲爱和睦，我知道这就是我要找的人家。后来他们走到一辆马车旁，他们要走了，我知道再也不能迟疑，就走过去对那母亲说，请她收养我的孩子。那母亲是顶慈悲善良的，她好像一下子就体谅了我，她说，她会好好地抚养这个孩子，一如她自己亲生的儿子。她告诉我她家的地址，说我随时可以去看或接走孩子。那地址我牢牢地记在心里，可是太遥远了。我一直盼望着等到哪一天，将这些告诉你，你就可以带我去找我那个小儿子，虽然我知道他一定会生活得很好，可我是那么想见他。谁想，却不可以告诉你了，你竟以之为耻，要杀掉他们……”王妃埋下头去。

李衰兰渺茫地听着，忽疯狂道：“我不是父王的儿子，那我是谁的儿子，也是谷华吗？我杀死了我亲生父亲了吗？”

王妃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要怕，孩子，你的父亲不是谷华。

“那是谁？”

王妃笑容凄迷：“我一早告诉你就好了。可是你的‘父王’他要篡位，我想，那一定是他的报应，他杀了你的亲生父亲，所以他要将天下送给你作为偿还！——我太贪心了，所以报应的反是我。

“你的父亲是一位神医的弟子。我自生下来便生病，一直没有好过。我的父亲是御前名医，可是却一直对我的病束手无策。十五岁那年，父亲贴出告示，说谁能医好我的病，就把我嫁给他或千金相赠。于是你的父亲揭了告示，来给我治病。他亲切随和，一边给我治病一边给我讲江湖的故事，他说他是个孤儿，也是自小得病，久病成医，他说他的师父是江湖最有名的药王，他将一味味的草药讲给我听，一个个病症给我讲解，我有生以来从没有听过那么多话，那些有趣的名堂和故事，也从没有那么开心过。他教我简单的武术，强身健体，教我针疚医理，总是宽容地鼓励我。三年后，我的身体真的奇迹般好了。我活到了十八岁，去庙里还愿，若不去就好了——便那一天后，人们传扬我为京城第一美女，第二天，官媒便到我家来提亲，说洛阳王要娶我。我父亲说当初有诺，女儿应嫁给救她的医生，那官媒威胁说，如不允这门亲，你家的日子就不用好过。洛阳王权势熏天，父亲当然明知会有什么后果，于是叫来你的父亲，给他千金，让他走。你的父亲掷千金不取，自己收拾小包离开我家。那是一个风雨之夜，我追上他，与他私奔了。”

“洛阳王恼羞成怒，派了兵马来追我们，可是我们一点都不害怕，我们知道随时都会死的，你的父亲告诉我：有生便有死，只要生的每一天都是值得的。”王妃的脸上绽开那样温柔甜美的笑容，李衰兰的一生从没见过。

“后来，洛阳王到底抓住了我们，他当着我的面杀死你的父亲，问我嫁不嫁他。我从没有那么恨一个人，当时我已怀了孕，我想我死了，我和你的父亲还有孩子也就都白死了。我心里发誓我一定要为你父亲报仇，我要生下我的孩子，如果我杀不了他，将来就让我的孩子杀死他！所以我就答应嫁给了他。”

“可是等我生下你之后才明白，我先要让你长大，孩子不能没有妈妈。而后来我能杀他的机会也不多，我只有用□□，那样他死后我也逃不过的，到时你怎么办呢？于是你一天一天地长大了，叫着你杀父仇人作父王——一切都是我的错。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慢慢地想开了，洛阳王他虽是你的杀父仇人，于你却有养育之恩，你杀不杀他，报不报仇也无干了。——你杀了谷华，杀了我另两个孩子的父亲，我毫无办法。你以我为耻——想来，我确是罪孽深重，对不住你的父亲，对不住你，真的是没有面目再活下去了。只是我到底没能报仇，心有不甘哪。”王妃忽然看着李衰兰，无限凄凉，将指甲含在口中，倒地死去了。

“娘！”李衰兰惊恐之极的惨叫响在地宫，刺伤叶蔚的心魂。

外面一声尖叫：“万岁爷！”是姚黄的声音，紧跟着一阵乱，有人摔倒，李衰兰过去打开门，见洛阳王正拿剑刺向姚黄，“住手！”他扑过去，击开洛阳王的剑。洛阳王一怔：“这小丫头，见了我倒往回跑——这是熊胆壮骨丹，疗伤极好。”将一袋子药递给李衰兰。“这是怎么了？”洛阳王进来，一眼看见地上的王妃，过来探视：“这贱人，服了毒！”

“不许你骂她！”李衰兰带泪怒吼道。

洛阳王见李衰兰一身血污激烈的样子，没与他计较，拍拍手道：“好好的怎么死了，晦气！”甩甩袖子走到一旁：“方才小皇帝有旨意来，说淮南饥民聚众造反，要我去带兵平定，我得马上走。——刚在院子里捉到一个女刺客，不知什么来历，我看模样倒不错，没准可作天女人选，先关在地宫，你好好审审，若成，就□□□□。”一个黑衣女子被推进来，李衰兰只是看着地上的母亲，魂飞魄散，他什么也想不明白，忽然伏地大哭。

不知哭了几时，只觉心血已干，人已无魂。“公子爷，节哀吧，先让娘娘入土为安哪！”姚黄哭道。李衰兰这才想起他应安葬母亲，踉跄起身出去安置去了。

姚黄跟着李衰兰送陵出地宫安葬，流泪嘱咐魏紫：“好生照看烛火，那个病人该喂药了，还有刚才的女子在牢笼里，也要给她些吃的。”魏紫一一答应。

叶蔚喝了药，那魏紫泪落不干：“娘娘说，这一剂吃完，就该换调养的药了，如今……”又哭起来。人间的哀伤，有如戏剧，叶蔚没有能说的话，他连谢她都不曾。或许母亲为她抚养了许白，所以他阴错阳差地来到这里，被这位夫人救了一命。小妹是卓茵拾来的孩子由父母代养的，叫卓黛，而许白是别人白送来的，所以叫许白。这种种的因缘际会，是说不尽的因果，因果中的每一个人，都在真实的用生命感受着——悲哀与幸运。

叶蔚在那里躺着，就听见远远的有人说：“姐姐，你解开我的绑绳，我自己吃，就免得你辛苦地喂了。”叶蔚几乎没从床上跃起来，这声音，是何青音！

“好吧。”魏紫说。

一会儿，便又听先前的声音道：“姐姐，这么些事务，你放我出来，我帮你做一些吧。”魏紫正在用水冲地洗刷，想想道：“好。”她一个人原也费力。

“那边就不用洗了，那里住着个病人。”魏紫说。

叶蔚忽然有强烈的感觉，青音一定会过来看一看，果然便听青音道：“病人？我瞧瞧——”

她出现在门口。

叶蔚从没有这么开心过，因为青音那么惊呆地站在那里，那样惊喜地看着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般，“小侠！”她叫一声，一下子来在床前，悲喜交集地看他，欢喜的泪一圈一圈的盈上来。

“你怎么来了？”

“我和石大厚去开封府尹那里要你，他先说你被正法，又说你逃走了，最后迫不得已才说出你被洛阳王的公子带走了。我们便到这里来，洛阳府这么大，我和石大厚分头寻找，谁想我一不慎，落在洛阳王手里，被绑到这里来，你倒在这里……”

叶蔚心怀感动，他将欢喜告诉她：“小荷，我的伤被这里的王妃医治得差不多好了，没有事了。”

于是他看着青音惊喜，她那样发自内心的喜悦，面上笼罩着感人的光辉，让他的心一点点的融化感动，一点点地从刚才的悲哀里复苏，他的欢喜，也从心灵里迸出来，他的生命在他们眼里竟是这么的重要，这样的欢喜，什么都不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