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多情自古伤离别（6）（1 / 1）
“可是薛家堡还等着小侠拯救呢。”方梧知晓小侠伤势后揪心道。
“薛家堡出什么事了？”
“唉。”方梧叹口气缓缓道来。
“昨天早晨，四个奇装怪貌的人来到薛家堡说要向薛小姐提亲，粗鲁无礼，一言不和竟当场动起手来，那四人武功怪异高强，薛堡主、老玄全受了伤，我和式之闻讯赶去也不是对手，薛堡主在他们求婚的利刃逼迫下说：小女已许配给叶小侠了，岂能一女二聘？你们便强抢，他日叶小侠定不会与你们善罢干休！本想扯个谎把四人吓走，没想那四人说：没听说你家与叶小侠订婚啊，想蒙骗我们啊，这样，三日之内叶小侠前来迎娶便罢，否则我们一天杀你家一个人，直到你家小姐答应嫁人为止，若你家小姐想逃跑寻死，我们就将薛家堡赶尽杀绝寸草不留！他们武艺高强，当真是能说到做到，所以薛堡主托我连夜来义去庄找你解救，谁想——”方梧一筹莫展。
叶蔚沉吟无语，石大厚见状道：“小侠，我倒可以替你走一趟，去教训教训这些狂妄之徒。不过你的伤势……我想先送你回家，这样的时候，离开你我不放心。”
叶蔚感念石大厚情重，道：“我现在回家，怕许白会无法自处。我随你们一起去吧。到时你可以编个理由骗他，”
悲伤不由分说地漫上来，叶蔚像交待后事一般，到这个时候他想的只是弟弟如何可以无咎地活下去。石大厚点头，接下这重托。想着这样一个年轻的、光芒四射的少侠即将离世——男儿有泪不轻弹，忍不住转过头去。
一路上，石大厚与方梧交替驾车，兼程赶路。路过扬州时，叶蔚说：“何姑娘，到扬州了，你师父住哪里？”
青音知道叶蔚还惦记着答应卓前辈的承诺，可是她不想回师妹家，不想再见到孟善人，强掩伤心道：“我师父在昆仑山呢。我不去师妹家，想直接回山了，搭你们的车先同行一阵好不好？”
叶蔚笑：“好。车不是你和大厚叔叔租借的么？”
一听叶蔚改口称叔叔，石大厚的脸腾地红了，忙道：“你还是叫我大厚吧。”
叶蔚笑说：“好。”
这个人竟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的说笑超然，青音心丝丝地痛着，泪水忍不住就要夺眶而出。
石大厚在车中睡着休息的时候，叶蔚忽然又容颜变色取出药囊，青音帮他取药，不由默数一下，药只有三粒了，她发现这药叶蔚日服一粒，如果他是靠这药延续生命的话，岂不是还有三天？她的目光碰上叶蔚的目光，叶蔚的目光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她这个事实，好像与她分享一个秘密一样。泪从她眼中晶莹转出，不再抑制地滴落。叶蔚感动，生命旅程的最后交了这么两个情真意重的好朋友。
“还有吗？哪里还有？”青音哽咽问。
“没有了。”叶蔚笑：“是药王以前给的。其实我觉得我是在浪费呢，可是人有多么贪心，才知道。很舍不得。我想怎么让那四个狂徒先把我打死，这样的话，就方便编话向我家人交待了。到时你和大厚一起送我回家好不好，我怕大厚太老实，撑不住谎言。其实许白并不知道他伤我到什么程度，这样沉重的负担他承受不了。可以么？”
叶蔚那么温和的，像说着很平常很平常的事情，青音点头，泪随低头而扑簌簌落。
“我希望这两天多看些笑容呢。每一刻我都希望开心，无憾地过。”叶蔚心怀感动，反过来倒要笑着鼓励她安慰她。
她当然不知道，叶蔚这么相托是想报答她。他忽的生命尽头恋慕了她，这样的美丽与温柔也许一直存于虚幻的想像，以为人间不会有的，她却出现在面前，真实的美好超越了他的想像。这一刻心温柔撕裂般的痛，再也没有机会了！如果她送他灵柩回家的话，父母一定会照顾关爱她吧。
天蒙蒙亮时，终于到了薛家堡，车一停在门前，守门人就飞报进去，薛天瘦薛玄薛萝全奔跑着迎接出来。薛萝两眼红肿，想是日夜垂泪，上前扑通就跪在叶蔚面前：“小侠哥哥救我。”泣不成声，薛家堡众人无不落泪。叶蔚忙扶起她，又引见石大厚二人。薛萝不由留神打量何青音，好个清秀出众的女儿，听叶蔚介绍是他师妹，不自禁想：是不是薛家堡诈称与他有婚事，特意带来的呢？
几人方落座，守门庄丁慌报：“那四人来了！”
叶蔚起身：“我去会会他。”方梧已被嘱咐不能吐露小侠伤情的，在那里满眼伤凄地看着叶蔚，也不能说话，石大厚已笑道：“哪里用得着小侠，我去会会他们就可以了。何姑娘，你看住小侠，别让他出去。”他看也不看叶蔚，忙忙地就出去了。众人不解，但也随之拥出。叶蔚在这里无奈，怎么说好的变卦了？青音已站在他面前，目光明净如水，微笑的但绝不让步的：“你坐下，再喝杯茶。”
叶蔚叹道：“你们这样，到时怎么对我家里说？”
“石兄说了，再请天下名医，寻灵丹妙药……”
叶蔚只有苦笑。
良久，空落落的大厅里只他们两个人，叶蔚道：“小荷，我们去看看总可以吧？”他唤她“小荷”，青音心忽的轻跳，这是叶蔚第一次这么亲近唤她。在卓茵那里，他依卓阿姨的意思叫她何妹妹，出了邈姑峰，便改口称她何姑娘。青音当然不知道这是叶蔚在刻意拉远与她的距离，只是觉得这人奇怪，称呼还要变来变去的。不过他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她也不在意。此际他忽然唤她“小荷”，亲切的，话语带着温软的恳求，青音的心一下子就融化掉，什么样的决心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好在还有最后的理智让她坚持：“那你得答应我，决不能入场寻死。”叶蔚笑了，答应说：“好。”于是二人出来。至堡门前，见石大厚与四人正杀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无影客！”青音不由叫道。
“是他们？”叶蔚注目看场中局势，见石大厚陷于四人包围之中，那四人武功怪异邪恶，阴森不具人间气象，一团或青或紫或红或蓝的薄雾凝聚在他们周身，随着他们发力出掌忽亮忽暗，诡异碜人。叶蔚知道，那是他们在催发毒掌，只要被打中，就会昏倒，面临生命危险。石大厚使的是正宗的泰山剑法，浑厚朴拙，一板一眼，虽然处于不利局面，却刚毅坚忍，丝毫不乱，在四人围攻中，毫无惧色，越战越勇，让叶蔚不由慨然：武林中又将是一位年轻英雄出现！
“小侠，他们四个人打一个人，太危险了，我去帮一下石大厚。”
叶蔚惊异了，这个瞧来温和柔弱的女儿竟有这样挺身相帮的义气和胆量！他迟疑：“你，可以吗？”
“卓前辈教了我一套步法，他们应抓不到我的。你在这里别动好吗？”
叶蔚犹豫，为她担心，但场中石大厚实在吃力，若这样激战下去再无人相帮的话，必然吃亏，而薛家堡的人——薛天瘦薛玄薛萝以及贺行舟一众人等都惊畏瑟缩的肃立，瞧来并无上前的胆量。他见识过青音的步法，因道：“好。你只走步法，去扰乱他们视线，不要贪图进攻。”
青音点头，迈步要走，复回头看他：“你，一诺千金？”她还是怕他去寻死。
叶蔚心中暖暖的，肯定地点头。青音这才放心地拨出长剑，身形一展，参入战团。
于那黄土飞扬、昏天黑地的争杀中，轻盈婀娜的身影是那样令人眼前一亮！
“嘿，是你，不是扬州那小妞么？”那四人风流成性，竟还没忘了她，不约而同伺机向她怪笑、伸手、吐舌、眨眼，这么一分神，石大厚剑沉力猛，登时刺中一个，那人惨叫倒下，其余三人疯狂了，弃了青音，对石大厚一阵猛攻。青音抢入战团，她记住叶蔚的话，不图进攻，只走步法，看准剑锋刀影，于那三人眼前穿来穿去，扰乱他们的视线。
众人无不为她捏一把汗，却见她步履轻盈，神妙莫测，一身轻淡素雅的衣衫在毒雾剑光间掠来掠去，若飞若止，于那狰狞恐怖的旋涡中，竟是往来自如，飘然如仙，神宁气清，华容婀娜，整个人儿优雅美妙不可名状，登时让所有的人看呆了！
那三人亦被青音的美丽惊呆，稍瞬明白，不可贪看，欲下手擒她，可哪里捉得到她人影？石大厚乘机进攻，当下又打倒一人。
“二弟，你先杀了那小妞！”老大红了眼，发一声喊，向石大厚猛攻过去。那老二登时明白，一把铁钩向青音劈面砸下，来势凶悍，青音到底临敌经验少，迅急闪避，步子可就乱了，那人第二招狠辣已至，青音心头大叫不好，连忙以剑相迎，便这时，听见叶蔚清晰的声音叫道：“梁门！”“大椎！”“天枢！”
昆仑剑法以刺穴见长，青音不假思索按叶蔚所说的穴道刺去，那人也是听见的，却仿佛偏躲不开，送上门来相继让她刺一样，当下被刺倒在地，这边石大厚也一掌将对手击毙，薛家堡众人顿时欢呼雷动。
摆宴接风，等待期间，青音正沉思，一抬头，见石大厚叶蔚都笑着看她：“大厚正要谢你呢，想什么呢？”
“我在想刚才最后的时候，昆仑剑法我也使熟了的，但临敌时，却不知道可以这样使。”
“反正他是你打倒的。”叶蔚笑。
青音不好意思笑道：“不过是下棋时有高手支招，下一次我仍然是不知道怎样对敌，才知道，我于武学还摸不到门路呢。”
“你那一套步法也够奇妙的了。”石大厚赞道。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烟蔽月，飘摇兮若流风回雪。”叶蔚笑道。
“这是卓前辈教我的时候念过的句子，你也知道？”青音惊奇道。
“这是《洛神赋》里的句子。”
“叶小侠一代大侠，原来也熟读《洛神赋》吗？”青音出于意外的笑道。她大体知道，那是形容仙子美女的文章，叶小侠也熟读这样的文章么？
叶蔚脸一红，没有回话，石大厚总没解过来什么意思，因此付之一笑。
席间，薛家一位舅爷喜呵呵大声道：“何不就此机会成就小侠与萝儿的大好婚事，反正如今武林中已渲渲扬扬他二人订有婚约，顺理成章，天赐良缘哪！”“对对！”薛家亲眷一时附和连声：“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对璧人！”薛天瘦喜呵呵抚须而笑，拉叶蔚道：“小侠，你看如何？”
叶蔚忙道：“不瞒众位，我前些时日身受重伤，恐将不久于人世，岂敢耽误令千金，此事万万不可。”
众人大惊，叶蔚见薛堡主神色不信的样子，请他试脉，薛天瘦不由大惊失色：“小侠，你要及早求治！”
“怕只能求救药王，可老人家行踪不定，实在是希望渺茫。”
“我听说前些时日，药王在泰山哪！”
石大厚大喜：“那我们即刻去泰山！”
“石英雄一场激战，不休息一会儿吗？”
“我不妨事，小侠伤势要紧。”石大厚饭也不吃了，拉上小侠便要走。薛天瘦忙道：“石英雄莫急，待我准备马匹车辆旅途盘缠。”
小侠等人出去备车的当，薛玄对一角咬唇站立的妹妹说：“妹妹，刚才父亲嘱我问你的意思，想将你许配给石大厚，趁热打铁订下你的婚姻，免了江湖传言不利。这石大厚武功出众，也必将是一位人物。”
薛萝冷笑道：“岂有我多说的！只怕江湖传言的是我与叶小侠订有婚约吧，如今倒变成石大厚了，莫说叶小侠不过是伤重，便是即刻死了，也轮不到石大厚！”
薛玄为难道：“小侠他又不允婚，他辞婚是出了名的，谁又不知？所以父亲让我问你的意思，否则今日以后，江湖传言沸沸扬扬，你一个女孩总被人议论也不好。”
薛萝仰脸答：“什么从今以后！他们不是要走了吗？你跟我来。”
叶蔚等人正在马车边准备起行，见薛玄薛萝赶来，“小侠！”薛玄面现难色。薛萝过来对叶蔚道：“小侠兄长不顾自已伤重，赶来救助小妹，如此大恩，小妹不知何以还报，但小妹还有一句话请问兄长，如今江湖已传扬你我二人订有婚约，虽错在薛家堡，但兄长此去，以后叫小妹何以自处？”说着，眼圈已红了。
叶蔚沉吟道：“我已命不久长，怎敢耽误小姐？”
“正是为你伤重难治，生死未卜。人会说，本有婚约的，因为小侠生命垂危，反没有了，如此，从今往后，让我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小妹来追兄长只是问明一事，若兄长不嫌弃小妹丑颜陋质，允以婚约，小妹愿随兄长千里寻医，生死相随，若兄长诚难以应允，小妹也不做他想，从此以后，吃斋念佛，青灯古庙，了此一生，祈祷兄长一生平安。如此说明了，反强于在糊涂流言中度日。”泪也下来，却决绝地从衣袖内拿出一把剪刀，一手拉着长发，脸颊仍有零落泪珠，只等叶蔚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