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多情自古伤离别（5）（1 / 1）
台下众人心潮澎湃，这兄弟二人竟真的斗到绝境，以内力相拼，要一决生死了！当下众人无不气血翻涌，与台上二人一样僵持住，只不知哪一方会赢？
渐渐地众人发现玉阳神功实在是与一般的武功不同。武林中比拼内力那也是常事，一般双方会各自叫劲，运全身力气到手掌，青筋毕现、面红脖粗，双足蹬地，把地踩陷出坑那也是有的，但这两人却全然没有一点儿使劲的样子，神情如常，身形飘逸，望之竟有一种平静若水闲庭静立的放松。良久，叶蔚面上微微一笑，两个人手臂放缓，双手慢慢握在一起。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从没见比拼内力比到这样境界的，难道这也是玉阳神功的超凡神奇处？
众人均刚刚被叶蔚的三招震撼得心魂俱颤，许白使出的玉阳神功就够超凡出众了，但许白毕竟年少单纯，初出家门，招术里有不识人间烟火的纯净，美则美矣，却如彼岸花，缥缈遥远，难近心魂；而叶蔚则不同，他的这三招，以他天然的开阔骄傲，合上他的英锐威风，再加上禀赋里的端庄正义，又是在那样劣势情形的反击，就有了不一般的感染心神，排山倒海一样，使人完全拜倒。以至多少时光后，人们还以能回味到那三招的气势为荣。在那样天地变色的笼罩中，人们认为什么都是神奇，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妙处。
叶蔚与许白挽着手从台上下来，人群哗拉就让出一条道，二人便如此走出去，走出人群，离开比武场，走向义云庄口。许白牵了马来，众人这才恍悟，他们不比武了？这是要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可是宇文寞的儿子，于这一干豪杰聚会处平白就让他们走了不成？但是却没有人动一动。这其中大多数是憾于玉阳神功威力不敢追的，一部分是叶蔚交好，巴不得他这样走掉，免得迫不得已动手的；更有那一等慈悲之人，感于叶蔚为人行事，任他带着弟弟走掉的；当然也有不少是没有主意，观望众人，见都没有动静，义云庄其余主事也没有发话，便自己也不敢单身犯险的。
便二人双掌交碰的瞬间，石大厚“呀”地一声，神色大变，恨不得冲上台去，青音见他惶急，忙问：“怎么了？”石大厚难过看她，手足无措，已不知怎样说，待见叶蔚许白携手下台来，忙对青音道：“我们快找辆车。”
青音心砰砰跳，记得来时曾见庄口那儿有租车的，引石大厚跑去。
这里许白牵着马，嘴唇哆嗦，叶蔚安慰他道：“你先走。”彼时，叶蔚怕那些豪杰有沉不住气追来的，希望逃出一个是一个，但许白眼中已噙了泪，如何肯走，便这时，庄外一骑马飞驰而来，马上之人风尘仆仆，满面焦急，见了叶蔚，二话不说滚鞍下马，一把抓住他：“小侠，你可在呀。快随我去薛家堡救急，迟了就出人命了！”
叶蔚见是开封的方梧大哥，应道：“好。”回头对许白道：“回家去，快。”
许白再也不会违背哥哥的话，点了一下头，泫然欲泣，上马驰去。
这时一辆马车从左侧急驰来，车帘一挑，里面何青音向叶蔚笑着招手道：“小侠，上车来，我随你一起去。”
叶蔚看时，见赶车的是石大厚，石大厚刚好把车停的挡住众人视线，跳下来将叶蔚扶上车，对他并不认识的方梧轻声说：“你来赶车，快。”
方梧不知所以，只心里想着叶小侠快去救人要紧，上了马车，马鞭一甩，车轮滚滚离开了义云庄。
而叶蔚方上到车里，便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那鲜血登时让青音心魂俱伤。叶蔚自衣内取出一锦缎药囊，青音忙帮他打开取出药丸服下，叶蔚笑道：“谢谢，不碍事的。”石大厚见这当口他还能笑得出来，以手搭他脉门，一颗心已卟通卟通直跳。叶蔚自知不妥，见石大厚神色，笑问：“你知道什么？说一说。”
“你的脉象，若再受一点外力，或再运一点内力，只怕会经脉断绝而死。”
叶蔚显然也是一震，未料到这样后果，但还沉着，问：“怎么回事呢？”
石大厚道：“我在师父那里，一次卓茵姐姐来，他们谈论武功，说起玉阳神功，我师父笑问说卓家可破解天下武功，对玉阳神功怎样呢？卓姐姐说，玉阳神功我也详看推究过，依我猜想，这玉阳神功已臻绝境，再无强力可逾越的，只怕只有以玉阳神功对玉阳神功，这一门武功运功法门奇特，若双掌交碰之时各催内力，内力便会无阻拦地至对方经脉各处，一泄千里，再无回复余地，经脉断绝而死。想来，你还是受力稍轻一些吧，才能维持到现在。”
叶蔚想起父亲自小便让他与许白分别练武，严令禁止他们比武或切磋武艺，原来是为此。但父亲为什么不明白告诉他们呢？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因为玉阳神功即为世间至强武功，师长便必须承担起责任道义，掌握废除逆子叛徒武功的方法，即使在功力不及子徒的情况下也能与之同归于尽，但却是不到临终或再传子弟时不可说的。玉阳神功因此向来一脉单传。但因许白不是父母的亲子，他又对父母有深挚的亲情依赖，有着宽爱和高贵心怀的父亲便冒险将玉阳神功也授予许白。在父亲的心中，对他们的兄弟之情一定是有着高度的信任吧。没想到因陆红莲及叶蔚离家出走之事，使许白对哥哥产生了不服和恨怨，最终发展到二人交手。
叶蔚忽然放下心怀，经此一战，弟弟的心结定是解了，而弟弟也定会代自己为父母好好的尽孝的，想至此，也不由心酸，却是为了父母，若自己离世，父母将何以堪！自己还是做错了，不该在众人面前如此逼迫许白。
石大厚问：“不知你弟弟会怎样？”
叶蔚想了想弟弟上马时的身姿，并无稍稍滞碍，而自己当时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去马了，因道：“他应该无事。我二人对掌时，我一下感到去势虚空，便知不好，当即收了力，弟弟临战经验少，收得慢些，他心里已经很不好受了。”
石大厚这才明白，二人本是掌力去势相对，叶蔚发现不好，立时收手，许白再收力时，已重创哥哥了，玉阳神功的威力岂是可以低估的。生死瞬间，不过是发现一点点危机，便当机立断，收了力，任弟弟掌力击来，这样的舍已为人兄弟之情已不是江湖流传的“侠义”“英勇”所能形容，敬佩感动油然而生，要怎样的情义侠义，石大厚想，那样的瞬间，才可以做到。
“没有回复的希望了吗？”青音问道。
“我不知道了。”石大厚道：“小侠的脉象……也许只有奇迹——或者药王爷爷能起死回生……”
“那我们去找药王爷爷——”青音道。
叶蔚苦笑，天南海北，药王行踪飘忽不定，到哪里寻去？况且老人家已逾古稀，近两年更是没听到他行踪，那只是万一的希望。他忽然道：“你们不当我父亲是敌人么？”
石大厚道：“你的外祖父可是叶云初大侠？你的母亲可是叶女侠？”
叶蔚点头。
“叶大侠、叶女侠，你的舅舅林羽大侠，还有你，我只知道都曾有恩于江湖。”
叶蔚笑了。石大厚是樊惊雷的弟子，这些曾与外公义结金兰的前辈，皆明知母亲嫁给了父亲，出于长一辈的深厚情义，出于对母亲的爱护怜惜，大多对父亲也持宽容接纳的态度。因笑道：“我也想呢，他们若是向我寻仇，那是父亲的缘故，但我还是母亲的儿子呢，今天的这些人有哪一个亲人朋友或本人没受过我外公我母亲的恩情？他们怎么还报呢？又要寻仇又要报恩，每个人不用向我动手，自己和自己交手就是了。”
石大厚和青音全笑了，笑之后，竟觉无比凄凉，人却只记得仇恨，不肯记恩情啊。只是青音心里不解，叶女侠为什么就会嫁给了宇文寞呢？这样的事真不可以以常理忖度。
叶蔚见青音有些走神，因问道：“你呢？也不当叶小侠是坏人吗？”他的面上仍是带着笑，却不掩话语的锋锐。
青音定神看他，微微笑答：“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听了这话，叶蔚忽然一震，那震动汹涌袭来，倏忽淹没心灵，竟是难以抑制的感动。他知道青音曾怎样崇敬那个名字，如今忽啦啦信赖倾毁，传名江湖的叶小侠竟是魔教教主宇文寞的儿子，年少单纯的她会怎样想呢？被蒙骗了吗？难以至信吗？害怕吗？她却清晰安宁地答：她只相信她看到的。那么多熟识的武林人都拨剑相向了，她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一路同行，他曾刻意疏远，依一般女子的秉性脾气，大多该反感不满了，她却不以为意，再瞧不过了，也只揶揄一句“只怕叶小侠也没有你这般骄傲呢。”黑发在风中轻盈飘飞，留给他的背影也是愉悦轻松，根本没往心里去。她那么聪敏，不会是没有察觉，也不会是没有脾气，她只是不发作，这些小事看看就算了，到不了她心上。
便如他，江湖上的好多事，好多人，不是没有想法的，不过笑笑就过去了，并不计较在意。
他奇怪她这么年少，竟有这样的超然和涵养。她的父母师长会是怎样的人呢？
此时她虽微笑，目光里却是掩不住的同情与忧伤，显然她对他的身份并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一路同行的朋友忽受了重伤，面临生命危险，并因之而深深担忧。
人经得世事少，是不是就会对人对事抱有简单的看法，单纯的好意？
他知道她正当最好年华，十六七岁，初涉江湖，对一切都有着欢喜和兴趣，对什么都愿意领悟接纳，世事尚未笼罩住她，外界的观念也就影响不了她，她还不知世途的艰险、不知畏惧。便如璞玉新葩，未经打磨，未经风雨，只自然绽放着天赋的光华，闪耀着令观者炫目而自己并不觉察的美丽。那样的年少纯美、宁静安然，忽让他感动，想保护她一生一世，撑起一个强大的天空，使她可以永久的这样单纯美好下去。
忽然便想到自己的伤，他现在是什么也不能做了，能做的也许只有等待，等待生命的尽头。
青音亦看着对面的人，他就是叶小侠，原来这个人就是叶小侠，神情如此端正，星眸如此明亮。以前想，有生之年若能见到都是难以至信的惊喜了，这一会儿，她就在他对面咫尺，遇到的却是他生命危急的关头。面前英侠少年平静若水的笑着，沉凝端稳之下见不到丝毫的内心起伏。她不知道有多少往事未来、豪怀情义藏于这少年的心间，只是他偶尔垂下目来长长的睫毛微颤，让她忽心跳惊悸，那一种阳刚的美丽和着极致的温柔，混成魂颤神迷的震撼，瞬息掠了她心神去，心狂跳着，万劫不复。而这样的美丽与传奇形将消逝，无力挽留，一时痛彻心髓的酸楚袭来，眼中蒙上迷漫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