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荒凉的城(1 / 1)
[春如归,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闭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有些人会死去,有些人会离开,而我们不能因此命令时间停止,地球不再转动。也不能因此不再继续生活。所有的发生和消失都不过落在湖面的一片叶子,不管多么刻骨难忘,终会沉淀下来。死去或接受,这是生存定律。
最难熬的一段日子已经过去。不知不觉简简已经两岁半,苏南也快要过满一岁半。莫久走后三个月就寄来了离婚协议书,苏白在房间里抽了一晚上的烟,坐在地上愣愣地盯着那张薄薄的纸。丢了满满两个烟灰缸的烟蒂。整个房间烟雾缭绕,他抽得口干舌燥,嘴唇干裂,最后甚至连水杯的水都变得苦涩。天亮时分,终于匆匆地在协议书上签上名字,尔后出门上班。
简单让小保姆带着两个孩子呆在房间,自己也关上门不出来。她知道他需要一个人的空间来缅怀来清理,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但是没有人能够帮他。他们都只能靠自己走出来。而终于也不负希望,两个人都可以平和地提起莫久的名字。想着不过是生离,并不是死别,心里都有东西值得期盼。
她开始着手和小保姆一起照顾孩子,很快可以熟练地换尿布,给孩子喂食。动作老成。经过莫久的走,小孩子脾性渐渐消失,一夜成长起来。她明白自己需要负更多责任。两个婴儿也对她亲热起来,一被她抱起来就朝她怀里拱。他看到那两个软软的肉团,突然感受到为人母的甜蜜和辛酸。简简张开嘴,呀呀地说,妈妈。苏南也鹦鹉学舌地叫,妈妈,妈妈。简单开始没反应过来,苏南又清晰地叫了一声,妈妈。她这才明白,百感交集地把苏南抱起来,看着她清爽的眉眼,想起莫久的举手投足,只觉得对这个孩子怎么疼怎么爱都不够。但她还是轻轻拍拍苏南的屁股,不要乱叫,我不是妈妈。小孩子则一脸稚气地看着她。
有时候,苏白和简单一起外出,她抱着苏南,一边的保姆抱着简简,像极了和睦的一家人。去相馆给孩子留满岁照,摄影师说,你们小两口跟两个孩子一起合照一张嘛。也不等人反应过来,就推推搡搡到了一起,闪光灯一闪,咔嚓,成了。他们尴尴尬尬地离开,相互都不大敢看对方。
苏白找朋友替简单谋了一份纺织厂女工的工作,她不想呆在家里,开始上班。工资不高。好在她也不是因为钱,只想将自己与脱离的社会接上轨来。上班第一天,中午去食堂打饭,她看着拥挤的人群,老老实实地站到最后。等了半天,前面的人一个也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许多,她茫然地拿着饭盒在原地等待。后面有人拍她的肩膀,她猛一回头,是一个壮实的男人。男人开口,你在这里呆着干什么,怎么不去打饭。
简单张口结舌。我……我在排队。
排队?男人一怔,然后笑起来,你是新近工作的?
嗯。
好吧,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帮你打饭,把碗给我。他把她手里的饭盒拿了过来,挤进人群。简单想叫住他,有不知道该叫什么,只好双手空空的站着,视线跟着男人走,直到隐没在人潮。不一会儿,男人端着两只饭盒走出来,探头探脑地找她。她迎过去把饭盒接来,上面满满的一层菜,香味扑鼻。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吧,男人说。把筷子也递给她,甩了甩手。
啊?噢。
他们找到一处空位坐下来。男人朝她笑,我叫王德忠,你呢。
噢。我叫简单。谢谢你。
呵,不谢。如果你在这里排队那肯定只吃得到残汤剩饭,甚至根本吃不到。工人们的饭量都特别大,有的甚至多打许多,下午回去一家人吃。所以一下了班,所有的人都往这里挤的。不只这个纺织厂,许多工厂和单位都这样。一听你的话就知道是新近工作的。
简单没说话,只是笑,埋头吃饭。王德忠也不再说话,低下头把饭菜扒入口中。
嗯——你是不是车间里工作的?
我是会计师,他抬起头。
噢。她漫不经心地回答。两人又陷入沉默。直到吃完。王德忠问她,你在哪一个车间?明天我去接你,再帮你打饭。她笑,摇摇头。不用了,总不能天天麻烦你。实在不行我就出去吃。他也笑了,工资那几个钱那里经得起你这样乱花。小女孩都是这样,不懂得计划。他抬起手看了看时间,行了别推辞了,明天我在食堂门口等你。现在有点事,我先走了。趁简单来不及回答,便匆匆地大步走开了。简单有点烦躁地看着他的背影,露出讥讽的笑容。她禁止自己想下去,拿起饭盒离开。
下午下班回家,苏白拿出两张电影票。为了庆祝你第一天上班,我们出去吃晚饭,再去看电影,怎么样?简单笑,用得着这么隆重吗。他拿过她的包,用的,赶快去换衣服。
他们第一次两个人单独外出吃饭,开始都有些拘谨。苏白问了一下纺织厂上班的情况,又问她是否辛苦,伙食如何。她一一告诉他。他又告诉她一些学校的事情,哪个调皮的学生偷偷把某个老师水杯里的茶水换成墨水,哪个老师快要结婚需要送彩礼。这些话题聊下来就有点像夫妻间日常的对话了。他们都想起从前三个人的时光,气氛变得有些伤感,但是两人间宽松活跃起来。莫久像他们中间的一条线,她离开带来的大悲大恸都已经过去,只把他们连的更紧密。因此这一顿饭吃得还是很愉快。
吃过饭赶到电影院,电影已经开演半个多钟头。简单咦了一声,不对呀,我们吃完饭的时候离开演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呢。边说边掏出表来看,这才发现表停了,苏白又没有带表。他们都不愿意看半吊子的电影,也不想浪费票,于是决定看下一场。中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只能在电影院周围散步,走了一圈又一圈。终于等到电影散场,飞奔着进去。很久没有跑步,两人都有些气喘嘘嘘。对看着大笑起来。这其实是自莫久走后他们第一次发自内心笑出来。
简单不记得那天晚上放的什么电影,电影院的屏幕上灯光色彩不断跳跃变化,是黑暗中惟一的明亮。苏白和她的手紧紧握着。她盯着前方,什么也没有看进去,眼睛潮湿。
这样,到家已经快转点。简单肩上披着苏白的外套。她向他道晚安,走进自己的房间。苏白在半暗的客厅静静站在一会儿,这才回房间睡觉。她靠在房里的门上,耳朵贴在上面,直到听到他回房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第二天,她来到食堂。王德忠果然在门口等她,已经打好两份饭。看到她便绽出笑容,走下来将其中一份递给她。他们坐在旁边的花坛上把饭吃完。他告诉她,他家有兄弟三人,他最小,两个哥哥皆已出国,也把他的父母接到国外。他不愿出去,于是留在国内。
两个哥哥都比我大十岁,在我小时候他们就已经成年在外奔波。逢年过节我就特别羡慕,那些兄弟姐妹多的伙伴。他们却羡慕我独占所有宠爱。人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呢。简单。
我是独生女。
那也该是有优越生活的,难怪会说出出去吃饭的话。父母呢。他还记得昨天她说的话。
都死了。她对他的话感到由衷的反感,刚萌生的一点好感消失尽净。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自以为是的咄咄逼人,因为家庭给予的优越生活。这让她不愿意再忍受下去。她准备离开。
对不起……
她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你要知道,我的儿子都有两岁半了。谢谢你的饭菜。我该走了。简单把饭盒放在一旁,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王德忠像个没有达到目的的男孩般涨红了脸,你骗人,你看起来还这么年轻。她找出烟来抽。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很多事情的本质与表象并不符合。这时的简单再次成为神情淡漠的女子。那是她惯用的伪装。哪怕收拾起来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撇下他走开。
车间女工工作时总会偷闲讲讲小话。话题大多是围绕着自己的丈夫孩子,或是东家长西家短。简单记起公园中的那群初为人母的女人们的谈话,她与莫久的认识。她想要加入她们,充满生气的庸俗的女人家常,藉此成为芸芸众女中平凡的一员,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离群索居的时间太久。她不是适应能力强的女子。
幸尔这些女工大都是有着众多兄弟姐妹的,在市井长大,父母抱着自生自灭的想法。即使有少数独生女,从小也是在这种环境里生长。吸收着健康的、富有生命力感染力的空气和文化,中途没什么复杂的波折,于是茁壮成长。像沙漠上郁郁葱葱的白杨。
在简单机床旁边工作的是一个叫马兰的女人。因为生活健康方面的知识较为丰富,又是车间里年长的,所以大家都称她为马兰姐。家中大人小孩若是有什么小毛病都会来找她,她也热心帮忙。马兰姐已经年近四十,有一个上大学的儿子,一个相伴多年的丈夫。她很快发现了简单的沉默,某天上班时主动与她对话。简单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几番交谈下来,两个人开始熟悉。
马兰姐有男人豪迈的个性,也不差女人的细心。她的直觉告诉她简单是和她们不一样的,但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只能加倍关心她。第三天,马兰姐正准备去打饭,发现简单坐在休息室没有走。她上前去,怎么还不去吃饭?走,我们一起去。简单摇头,我不想吃,你去吧。她问她,不舒服吗。简单又摇头,没事儿的,你快点去,不然等下会没有饭吃。她踌躇了一下。那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打饭。
很快,她带着两个满满当当的饭盒回来,把其中的一个往简单面前一摊。快点吃,不然凉了。简单知道她每天都要带一盒饭回去当晚饭和丈夫一起吃,省下钱来替儿子交纳学费。家境并不宽裕。忙推开,不用不用,这是你们的晚饭。她佯装生气,你当马兰姐穷成这个地步了?
不是的……
那就别再推辞了,赶快趁热吃掉。我家那口子也早就想吃顿好的。今天刚好一起出去。
情已至此,简单也不好再推辞。把饭端过来。她本来已饥肠辘辘,这天菜又比平常要好,饭菜的香味诱人,于是飞快吃完。马兰说,你别怪大姐说话直。既然饿了,怎么不去吃饭。嫌挤?她含糊地告诉马兰王德忠的事情。
那是好事啊。
可是我想要躲他。
为什么呢,女人总需要一些男人照顾,你也不像结婚的样子。
我生活特殊,儿子又两岁多。他还不适合照顾两个人。
马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吧,这段时间中午我都帮你带饭。她急急推辞,这怎么好意思,不用的。
没事,不过多带一盒饭而已。给大姐积阴骘的机会嘛。
以后,马兰就帮简单带饭回来,告诉她自己天天在食堂门口看到一个等人模样的男人,又形容了一下男人的样貌,问是不是她说的那个。她听了马兰的描述,果然是王德忠。马兰大气地拍拍胸,没关系,有我呢。其余的女工开玩笑,马兰姐,你这样太偏心了吧。怎么不给我们带饭。马兰也笑着驳回去,等你们哪天要躲小伙子,我肯定也帮忙。
又有人笑,马兰姐,你自己有大哥陪,就想我们全成老姑娘啊?笑骂过去,几个人疯闹成一团。
简单坐在一边快乐地笑,她喜欢这样的朝气,生机勃勃。至于和苏白的关系,竟渐渐有一些像恋人了。他们偶尔一起出入电影院和餐馆,同许多情侣没有什么区别。都在努力遗忘过去的日子。过去了就过去了,随风消散,了无痕迹。
似乎时光又从阴影里走出来。如果他们一直这样下去,如果谁也不去捅破那层纸。可是□□生活毕竟是婚姻的组成部分,夫妻间□□裸,亲密而甜蜜的相互拥有。最深层的接触才能够确定彼此内心的欲望。
这天苏白和简单又一起吃过饭回家。挂钟显示是九点四十五。洗过澡,他们在客厅里静静看了一会报纸。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两人心照不宣,走进了苏白的房间。他本以为一切都会顺利地进行。这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房间的窗户开者,夏风吹进来,将窗帘鼓的满满的。躺在床上抬头就能够看到月亮。月初,月亮呈现芽儿的形状,那么弯弯的挂在□□的天空中。
她只记得他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仓惶地下床走出门。她看着他关上门,把她独自遗留在空荡荡的房间。简单盯着头顶的月亮,黑暗中唯一的亮点。一夜无眠,自到天微泛鱼肚白才睡着。第二天早上起来,苏白已经去上班。她知道他在躲避她,他不知道再该如何面对她。他们不能相守。
中午简单拉着马兰出去吃饭,说是要请客,马兰先执意不肯,终于禁不住简单的再三邀请。她们在厂外的小餐馆点了三菜一汤。简单笑,马兰姐,总得让我有拍马屁的机会。还需要找你帮忙。
就知道小丫头心底打了小算盘,跑来贿赂我。说吧,什么事,我一定尽力帮你,马兰也笑。
简单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拨弄碗里的菜。突然抬起头,一字一顿。我想要找一个能够照顾我和儿子的老实男人。不需要有多么有能力,只要可以善待我们母子。
怎么。马兰有些惊奇。怎么你突然想起来结婚?
我早就有这种打算,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现在不能再拖了,我的儿子需要父亲,必须在他记事前让他得到父爱。简单有些急切地说着。
我明白了。马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问题,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
谢谢你。她朝马兰投了满是感激的一眼,心里却感到了微微的疼,像是旧日伤口上一阵凉风吹过,直吹进心里。
她对苏白隐瞒了同马兰的这次对话。实际上也没机会说出。他日日早出晚归,一味躲闪。她睡了他才回来,早上起来他便到学校去了。有时她听到外面开关门的声音,只对自己叹一口气。眼睛睁开,再怎么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静静躺一会儿,然后起身洗漱吃饭,出门上班。
仅仅过了一个星期,马兰就给简单回了消息。那是个高个子的男人,脸上洋溢着孩子气的敦厚笑容。他是个司机,在一个船舶维修工厂上班。上面有个姐姐,没有兄弟。虽然是独子,却没有被宠坏的迹象。曾结过一次婚,妻子由于疾病死去,没有孩子。父母为了他的结婚在城南置办了一套房子。他没有恶习或吸烟喝酒的嗜好,平日里几乎在厂里或者父母家中吃饭,妻子死后的两年手头积下一些存款。
他们是在一小公园里见面。男人看到简单,搔了搔脑袋,像是惊慌而不知所措的某种动物。你……简单?马兰笑,是啊。你们先聊着,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她调头离开,走了两步,又朝两人摆摆手,这才走掉。
男人又搔了搔脑袋,那……那我们先走走?
简单点点头。他们并排地在公园里散步,紧张尴尬的气氛微微缓和下来。男人告诉她父母希望他能够尽快地再次结婚,所以才会找马兰介绍。他说,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说可能有些突兀,可是我真的不想父母这样替我操心。他的脸上呈现出歉意。
没有关系,简单淡淡地笑,我也是希望快点结婚。
男人诧异,可是你还这样年轻漂亮。他第一眼看到她就感到了自卑,他觉得配不上她。如果她是一块纯净无暇的美玉,那么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块黯淡丑陋的石头。
可是我累了。况且孩子也需要父亲。我不能让他缺少父爱。她一边扭头寻找可以坐下的阴凉地方,边用手做了扇风的姿势。朝他笑,这太阳真毒辣。
你等等。她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从她身边跑开。
你去做什么?她用手环成喇叭的形状朝他的背影喊。他的背很宽厚。
你等一下就好,我马上回来。他回头笑着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可是她突然感觉到恐惧,害怕他一走开就再也回不来。她毫不迟疑地跟在他的后面跑起来,她跑的没有他快,但还是在努力地追赶。视线紧紧抓住他的背影。她感到头发被汗液粘在脸上,遮挡住视线。嗓子干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一个十字路口,她的面前走过一群人,他在她眼前不见。她开始流泪,眼泪汹涌,不能止住。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奇怪地看着她,也仅仅是看一眼就匆匆走掉。简单想,这下好,我倒真正是像个疯子了。愈发觉得灰暗难过,索性蹲下身大哭起来。
简单,简单你怎么了?听到声音,她抬起脸来,看到他手上拿着一支冰棒。我只不过去买支冰棒给你。这样就会凉快一些。你怎么哭了?你别哭,谁欺负你,我……我去揍他。
我怕你把我丢了。
他蹲下身,我怎么会呢。我不过走开一下子。他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她脸上的眼泪。好了,别哭了,把冰棒吃掉,不然要化掉了。他把手绢给她,替她将冰棒纸小心翼翼地撕下来。手绢是纯白的棉布质地,她细细去嗅,上面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道。
你看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做妈妈呢。小心别走在路上把两个人都弄丢了。
她听到这句话,突然像个小女人那样笑出来。谁说我照顾不好自己了?
你说谁说的?又哭又笑的,像个小孩子一样。赶快把眼泪擦干净。她望着他,心中五味交杂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又涩又甜。
他们确定下关系,几次约会过后,简单终于把简简带去。小男孩很喜欢男人许志,赖在他怀抱里撒娇。简单笑,小家伙别老赖在别人怀抱里,你是男孩子啊。快下来快下来。许志也笑,对简简说,你跟妈妈说我们男人在一起才对呢,我们简简是小士兵,多勇敢哪。他边说边把简简举过头顶转圈,简简咯咯地笑起来,嘴里叨咕着,飞——飞飞——飞噢——
简单看着,眼睛就湿润了,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许志察觉到,停下来,将简简抱到胸前,怎么了,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简单忙摇头,不是的,我看简简挺喜欢你。许志犹豫了一下,终于说,简单,要不我们就结婚吧。简单没说话,许志以为她生气了,忙说,那要不然先过段时间再说吧,你看我这急性子……简单突然打断他,要不然我们就真的结婚吧。这回换成许志呆呆地看着她,一会才明白过来,急急地想说点什么,最后只蹦出一句话,我会好好地照顾你们——我会的。
这时候,已经入秋了。年复一年,又一个秋天到来。
晚上,简单坐在客厅等苏白回来。这一个多月来,他们仅仅只是打过几次照面。因为彼此都感到尴尬,相互躲闪着。小保姆带着两个孩子去睡了。她坐在钢琴前弹了一首从前三个人常一起听的曲子,弹到一半,站起身来,再也弹不下去。一步一步走到窗前站定。天空是紫红色,是因为天气不大好的缘故,秋风吹进来,她微微打了个颤,觉得有些冷了。转身回房取了一件外套披上。
再走进客厅的时候,手顺着柜子一路滑过去,有些自嘲地笑了,觉得这个动作太过煽情了。于是止住了手,回到沙发上坐下。抬头看钟,已经十点一刻了,秒针嘀嘀嗒嗒地响着。她望着那个表一分一秒滑过去又滑过去,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被一阵开门声吵醒。睁开眼睛,灯还亮着,时针指着十二点。吱呀一声,门开了,苏白走进来。她赶忙回头,苏白看见她,疲惫地笑笑,还没睡啊?我累了,先进去了。
简单站起身,你先别进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停下身,但是没有抬头。什么事明天再说吧。简单感觉到愤怒,迅速地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苏白你算什么男人啊?不要以为全世界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了。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每天都喝的醉醺醺地回来。你这样下去,南南怎么办?久久真是瞎了眼睛了。苏白还是默不做声,简单啪地一巴掌抽过去,声音大得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苏白终于抬起脸,惊诧地看着她,眼神无辜。
她又心疼起来,手摸过去,疼不疼?
他缓慢地摇摇头,你打的很好,简单,我真没有用。
不要这样说罢,苏白,我快要结婚了。
什么?!他满脸诧异,突然发觉自己不该是这样的神情。微笑起来,说,他对你好吗。简单回答,很好。他对我们母子都很好。他在城南有一套房子,结婚以后我和简简就搬过去。她又摇摇头,现在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我们三个人老都像孩子,需要被照顾。只有逼不得已时才会照顾别人。以后你和南南怎么办呢。实在不行我就把婚期延迟多一点时间,等到你替南南找到新妈妈再说。
他拍拍她的脑袋,简单,其实我也联系好了学校的单身宿舍,只是一直不知该怎么跟你说。这屋子里盛了太多回忆了,我每天看着想着,一遍遍把伤口揭开来看。我想只有脱离开来,才能够真正慢慢愈合。可是我又也放心不下你。现在好了,你也快结婚了。过几天我就和南南搬过去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倒该庆祝庆祝了。简单说着,进厨房找一瓶红酒和两只杯子。两个人干了杯,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互相看着,知道那种亲密无间的友谊又回来了。
祝你幸福。苏白举起空杯子。
也祝你幸福。简单笑。这一夜,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零零碎碎说了许多话,从三个人的日子到最近的生活,直讲到天明,苏白直接去上班了。简单一个人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把玻璃杯贴在脸庞,冰冰凉凉的。她有些悲凉地想,能怎么样呢。还能怎么样呢。只能是这样了。